第六百二十九章 惊天之变(上)
为清军将领们所传说的山东兵马当中那一万多以辽东部族和两黄旗、正蓝旗满洲叛贼组成的骠骑兵,根本没有参加濮范战役。他们由图哈和鄂奎二人率领,昼夜兼程前往济南。
这二人奉了营务处总办范晓增的命令,要在密不透风的情形之下,赶回济南,面见鹿玛红。并且协助鹿玛红掌控住济南的形势。因为,署理总督山东、登莱等处兵马钱粮事、梁国公的长子、临清侯李华宇,阵亡了。
眼下的南粤军山东兵马,按照南粤军的条例军规,由营务处总办范晓增统领。濮范战役和之前的战役退却,便是出自他的设计。
按照他的想法,将部队撤退到山东边境地区,依托山东、登莱等处,粮食、弹药、兵员物资补给方便,可以暂时采取守势。然后会同鹿玛红稳定了山东军心、局势,同时向此时在南京的主公奏报此间发生的事情,请主公定夺。或是派遣大军北上,或是以军粮军饷军械支援。
但是,就算是范晓增的保密工作做得再好,也是应了那句话,世上没有不透风的抢。何况,李华宇手下的部队里,还有不少归他节制的明军部队。这些军队一来不会特别遵守南粤军的军纪,保密对他们来说就是一件天方夜谭,二来,他们本身就同已经投降了清军为新主子奋力冲杀的那些前明降兵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所以,便有了多铎们沿途听到的各种谣言和小道消息。
不过,真相往往都潜伏于谣言的外衣之下。这个道理,相信大家都从“你懂得”和保福寺的那起车祸之后充分认识到了。天涯等处的各种隐晦含糊的新闻帖子,估计各位都没少看。其实这种事也不仅仅我中华一家,就连美国好莱坞的电影《黑衣人》,老探员也一样带着菜鸟新人到街头的报亭买各种八卦新闻杂志从中来寻找线索。
不过,这些外围部队毕竟所知道的消息有限,对于清军来说都是一鳞半爪只言片语,反而在南粤军大踏步后退,不停的在清军铁蹄面前放弃州县城池,甚至连府库粮草军械都来不及焚毁的情形下,起到了麻痹清军,制造烟雾的效果。(范晓增:就是!老子又不是甲申三百年后的那支军队,自己舍不得吃舍不得穿舍不得用的粮食大衣军火物资药品甚至是航空汽油火车车头都完整无缺的交给了敌军,用来确保敌军的供给不出现问题。老子只是嫌那些东西笨重,搬运起来费劲,反正过几日就要打回来,就让他们先替老子保护看管一段时间!也算是钓鱼下的饵料!)
也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清军在濮阳、范县一带吃了进关以来最大的一个亏,多铎和阿济格兄弟俩便打定了主意,只管把营垒修得和城墙相仿,把壕沟挖得比河道还要宽阔。这样一来,过了几年之后,这些壕沟还在发挥着作用,成为了夏季雨水多时泄洪排涝的好去处。
此事后话,咱们暂且按下不表。便趁着清军与南粤军在山东边境地方再次陷入短暂的对峙与宁静状态时,掉过头来说说李华宇李大公子阵亡的事。
图哈从前线带着李华宇的遗体,一路无险甚至神奇的做到了保密的回到济南,但是该面对的还是要面对的,不管路上如何,最终,这件事还是要鹿玛红去接受。对此,鹿玛红选择的是,拒绝接受!
虽然早就给鹿玛红吹过了风,甚至在到达的前一天,骠骑兵已经直接把阵亡的消息告诉了鹿玛红,但是鹿玛红却一脸镇定,额,或者说故作镇定的见了图哈,然后责骂其为何谎报军情,拿这么大的事情开玩笑。面对鹿玛红的责骂,图哈这个大小经历几百仗的汉子却跟小孩一样,失声痛哭,边哭边骂自己:“奴才我是废物,奴才无能,不能保护主子周全!鹿玛红主子,您把奴才凌迟了吧!”虽然已经在南粤军中担任军职颇有了些日子,但是图哈的老习惯却是根深蒂固,情急之下,又是主子奴才的说了出来。
面对失态的图哈,鹿玛红却依然没有放弃,她要求亲自见一见李华宇的尸体。当她仔细的看过了遗体,确认了熟悉的脸颊,熟悉的衣物之后,终于无奈的接受了残酷的现实,瞬间就昏厥了过去
当鹿玛红在众人手忙脚乱的急救后苏醒过来之后,便死死地拉住了图哈的手,“大人当日是如何出事的?!快快讲来!”
要说李华宇的阵亡,那就要从当日的军事会议说起。
为了打破眼前的这种僵局,李华宇迫切需要有人能够给他找到击破当面之地的法子。于是,他召集众将议事。
大帐之内,灯火通明。数十盏擦得雪亮的玻璃马灯将大帐内映照的便是一根针也能轻易捡起来。大帐正中,亲兵们和营务处的参谋们摆下了一副巨大的沙盘。
沙盘这种工具可以让人具有上帝的视角,居高临下,不过若是没有精确的地图地形测绘,制作出来的沙盘,也只是纸上谈兵之事。不过,南粤军向来重视兵要地志资料的收集整理和地图的绘制,如今,又有了坐标系理论的支持,绘制起地图来自然是更加精准。虽然达不到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的精确程度,但是,在地图上,州府城池山川道路河流自然不必说,已经可以精确到了乡村、镇店,大的树林,比较重要的水井。
又经过这些日子的细致勘测,战场所处地域内的山形地势,大道小路,深沟浅川描绘得越发详细起来。早在秦灭六国时,秦始皇就亲自堆制沙盘研究各国地理形势,光武帝征伐天水时,大将马援也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有了精准的地图作为依托,制作起沙盘来自然事半功倍。
营务处的总办范晓增,手执一根长杆在沙盘上一一指点,随着他的讲解,众人眼中的沙盘渐渐的幻化成为了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实景。
在沟堑堡垒最为密集的所在,范晓增的长木杆着重点了几下,连带着沙盘都微微有震颤。
“就是这儿!车马店!辽贼的阵线核心。它以河流为天然屏障,连接左翼的曹庄,右翼的大圩家两处要点,与我军对抗。”
“如此说来,这车马店、曹庄、大圩家三处,便是辽贼防线上的两扇门户和一把大锁了?”大家平日里都是面对着战场的一个局部,如今有了可以鸟瞰整个战场的工具,顿时对战场的态势一目了然。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制定的战术便是先砸掉他这把大锁上的锁链,也就是车马店外的浮桥。再砸掉他的锁头,大人亲统大军攻击曹庄,把他多铎的门扇踢掉一扇,这样一来,辽贼势必大败!”
范晓增简单的介绍了一下自己的方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图哈,你这些日子酒喝得如何?肉吃的如何?”李华宇开始点将了。
“回大人的话,好得很!”图哈也不会说别的,只管握起了右拳在胸口锤了一下。
“若是本官令你为先锋,在左将军的炮火掩护下出击,你可以拿下浮桥,夺取车马店南岸的辽贼阵地,并且坚守到大军后续到来吗?”
图哈部下大多数是清军八旗满洲的两黄旗与正蓝旗归顺之人,对于清军的那套东西熟悉得就像是自己家炕头一样。命他们悄悄潜入,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个作战计划,详细的说起来,只怕是几万字都说不完。还让看官们觉得有骗字数之嫌。大而化之,简略的说起来,就是这么几步:
图哈带领部下骠骑兵作为突击队现行攻取浮桥,左武威统一指挥全部炮兵为他提供炮兵火力掩护,先拿下车马店南岸阵地,歼灭大量有生力量,然后再渡河攻击车马店,同时李华宇率领一部从曹庄发起攻击,准备切断清军的退路。如此这么一来,多铎这十几万人,至少有一半要留在这里了。
“老左,咱图哈能够摸进去,把守桥的辽贼干掉。可是,黑灯瞎火的,你的大炮又怎么能给咱提供支援?”
“无妨!辽贼的浮桥、堑壕等处的远近早已测绘完毕,不要说夜间开火,你便是将那些炮手的眼睛蒙上,他们也能把炮弹打到浮桥去!”
左武威说完,众人却纷纷表示有所疑虑,毕竟这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虽然大家都知道南粤军的炮兵号称神炮,但是,让他们相信炮兵可以不通过目视就能隔山打牛,这还是悬乎点,毕竟,这可是拿自己的命去赌。
就在众人纷纷表示疑虑的时候,图哈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用他那特有的大嗓门对范晓增说:“范大人,咱是粗人,不懂的事太多,咱就问你一句话,你敢给左武威打包票不?”范小增一笑道:“图哈将军,我愿意担保。这位左武威虽然年轻,却参加过南洋治安战,曾经用几门小炮大败加尔文教叛军,所以,我对他信得过。你如果不放心,姓范的和你一起去就是了!”
得到范晓增的回答后,图哈咧着嘴一笑说:“那咱就踏踏实实的去干这个突击队,去立这个大功劳!既然左大人的炮术范大人如此信得过,那咱图哈就更信得过。”
“图哈,你此次的差使,关系到全军的胜败,你若是不放心,某家和你一道前往。”却是李华宇从帅案后面走到了图哈身边,拍着他的肩膀,很是亲切的对他说到。
图哈见李华宇态度如此恳切,连忙一拍胸脯说:“大人!您和范大人如此看得起咱图哈,咱图哈就算是倒霉被左武威一炮轰了,也绝无怨言。从打到了南粤军,我图哈才活的像个人。虽然我一直当大人是主子,但是大人却没把我当奴才,一直把我当自己的兄弟一样看。我图哈不懂啥大道理,但是我知道做人得讲良心,大人不光是对咱图哈一个人好,还对咱们所有这些两黄旗正蓝旗的部众好,那咱就得把良心掏出来,报答主子。”
听了图哈的话,左武威连忙站起来说:“等会,图哈将军,我可不能当没听见,啥叫被我一炮放倒也毫无怨言,感情当我是专门给友军送终的不成?我的先跟你说一下,这东西它是有科学道理的,这样,我先给你讲一下函数和抛物线。。。”
因为图哈的一番话,左武威身为一个理工男,情不自禁的进入了教学模式,可惜图哈一个大老粗,哪里听得懂,他只好一脸懵比的向李华宇和范晓增求助。李华宇于是笑着解围说:“好了,我的左大人,图哈不懂这些,要慢慢来。另外虽然我对图哈和左武威都非常信赖,但是互相配合还是要组织好沟通,对此,范总办可有筹划?”
范小增点了点头道:“大人,一切沟通细节昨晚参谋处都做了筹划,只需要图哈所部与左武威的炮队稍微演练一下即可”。李华宇闻言道:那好,演练之后若无问题,明日我们就正式发起进攻。言罢,一股杀气仿佛从营帐之中直冲九霄。
寒风习习,军旗猎猎,火红的军旗下,千余名骠骑兵整齐的列队等候图哈的训示。图哈仔细的看了一下,这些骠骑兵里许多人都是自己熟悉无比的人,一路从辽东走到了山东。在辽东的时候,身为上三旗的他们作为皇帝的亲兵一起打过明军,到了山东,又一起加入了骠骑兵,各个都是身经百战,经历了世态炎凉,人生起伏。对于这些人,图哈丝毫不怀疑他们的战斗技能,但是有一点图哈有点担心,就是他们面对曾经的战友,又是九死一生的突击作战,他们能不能舍死忘生又毫不留情的对清军下死手。
本来想用婉转一点的措辞,可惜图哈实在不擅长这个,最后他决定还是直接一下:“奴才们,不,兄弟们!马上就要打以前的主子了,我是铁了心的跟着少主子李大人打鞑子,但是你们肯定会有人有所顾虑,会下不去手!而且这一次,是九死一生,所以我希望你们但凡有一点疑虑,就不要去,我图哈绝对不会认为你们是贪生怕死。”
“大人!不就是去打獾子这群狼狈为奸的家伙吗?咱们有什么下不去手的?!咱们早就想狠狠的杀他一阵,给咱们自己,也给老主子好好的出口恶气了!”队列当中爆发出一阵阵粗豪声音。多尔衮在满洲话里的意思是獾子,这些对这位两白旗旗主、如今的大清摄政王仇深似海的前两黄旗、正蓝旗士兵们,有意识的不叫他的名字,而称呼他名字里的本意,獾子。意思自然是不言而喻了。
鄂奎作为骠骑兵的统领,立马在阵前,面带笑容的看着军阵之中不时爆发出得一阵阵声浪。不用图哈怎么做动员解释,这些被多尔衮兄弟像驱赶野狗一样从天之骄子的地位上赶出辽东,成为了丧家犬,如果不是李华宇收留了他们,给他们重新找回了失去的生活和地位,只怕他们也会变成荒野上的一具死尸,变成别人和野狗野鸟的食物。这些来自辽东的汉子脑子里没有别的花花,只知道谁给我饭吃,谁让我活得像个人,我就要给谁好好干活。
对于这支骠骑,李华宇很是下了些本钱。虽然战马紧缺,但是骠骑兵们每人都是双马的配置,每一伍还有两匹驮马用来驼运弹药辎重等物。每个骑兵都是双层甲胄,一层镶嵌了铁叶子的棉甲,一层上好的南中甲胄。至于说武器,除了马铳、双筒短火铳、马尾手榴弹之外,更多的是虎牙刀、挑刀,虎枪、大斧,短斧、桦木柄镰刀,骨朵等辽东常用常见的武器。
鄂奎很是满意的看了看自己手下这支精锐,不但装备精良,更是士气高涨。这段时间以来,部队除了互相熟悉磨合之外,更是在个人技艺基础上,加强军纪,苦练配合,将南粤军马队的骑兵墙战术发挥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乘着夕阳西下,鄂奎率领着骠骑兵出发了。为首的数百人,一色做八旗满洲镶白旗打扮,为首的正是图哈。图哈此时俨然又是一个加了甲喇章京衔的牛录章京了。
左武威身上裹着一件大氅,厚厚的皮毛却难以抵挡夜风的寒冷,让这个面容和身体都十分消瘦的炮队指挥官有些难耐。在他的身后,数十个观测手和计算兵紧张的注视着远方的夜幕。
“鄂奎和图哈他们去了有一个多时辰了,不会有事吧?”几个炮队的营官在左武威身后低低的声音议论着。
“不会!若是有事,清军阵地上会有动作,有动作就会被咱们的哨兵发现。所以,只管等着!”左武威头也不会的呵斥了一句。他口中这样训斥部下,其实,他的内心之中,却如同烈火在焚烧一般焦躁。
突然,深沉的夜幕当中,引诱有几点火光一闪而过,随即便是几声低沉的爆炸声,喊杀声隐约传来。
“手榴弹的声音!他们动手了!”
有人兴奋的大声叫道。
各人都不说话,只是用手中的望远镜拼命的往那边眺望,希望能够借助望远镜穿透这夜色,把车马店方向的情形能看得更真切些。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中那边几道璀璨的火箭射上天空,炮队阵地上一片欢呼声:“得手了!”
紧接着,又是几朵烟花在空中炸开,左武威很清楚这其中的意义,那是鄂奎和图哈为他指引着射击目标。
“炮队全体!准备开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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