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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一章 抽刀


  “客气,客气。”相遂宁福了一福。鿿

  这和谐的气氛看呆了众人。

  在这阴暗潮湿鬼气森森的地方,大伙儿竟如此斯文有礼,说的话也咬文嚼字起来。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怪不得听人家说,牢房里的人,个个都是人才,都是凭本事进来的。

  连狱卒都喝着酒揶揄:“姑娘小小的一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实乃是干大事的人,你能犯这样的事,也就不奇怪了。”

  “我犯了什么事?”

  “这姑娘倒有好汉的风骨,估计不挨上两顿打是可惜了,怕你是不会招认的。”

  相遂宁想了一晚上,也着实想不明白,直到汤小娘的到来。鿿

  汤小娘平素并不待见相遂宁,此时追到牢房里来,定然也不是好相与的。

  汤小娘带着贴身的仆妇,由着狱卒开了牢房的门。

  牢房里浑浊的空气,汤小娘连打了两个喷嚏才站住。

  寻常不年不节的,汤小娘也要穿金戴银,发间两三支金嵌红宝的簪子是少不得的,这日却显得有些朴素,没有穿戴金钱织花的衣裳,发间也只是一支素银镂空簪子,整个人似乎也憔悴了不少。

  仆妇手中提着个食篮,汤小娘进了牢房,便拉住相遂宁的胳膊流眼泪。

  这一下倒让相遂宁不知所措。

  汤小娘虽憔悴,但说话的语气却变得格外绵软:“你爹官职在身,不好来这里看你,就有我代劳了,这里是一些吃的。怕牢房里饭食不好,让二姑娘受了委屈。”鿿

  说着话,汤小娘就接过仆妇递上来的食篮打开,端出来一碟子酱牛肉,一碟子花揽桂鱼,一碟子清炖蟹粉狮子头,还有一份红烧鸽子,米饭也是上好的长粒米,晶莹透亮,另有小壶装了一点儿米酒,配着菜饮用。

  大概是牢房里的伙食太差了,饿了几顿,头晕眼花的,看到这么些饭食,只觉得这味道直往天灵盖钻,不自觉的就要流口水。

  隔壁几个监牢的人闻着味儿,也是直流哈喇子。

  “二姑娘就快用吧,没的进了几天牢房,再把你饿瘦了。”汤小娘竟还在一旁劝饭。

  相遂宁拧了自己胳膊一下,会疼,原来不是做梦。

  汤小娘追到牢房里喂饭吃,若不是大病将死,相遂宁都不敢做这么放肆的梦。

  这有酒有菜又有汤小娘温声相劝,倒不像是来坐牢的,倒像是来旅游观光的。鿿

  “二姑娘快些吃吧。”汤小娘手上端着米饭递给相遂宁。

  相遂宁的肚子咕噜了一下。

  虽然饿,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声:“为什么抓我进牢房,我犯了什么罪了?”

  “可能是抓错了吧,这些人天天去街上抓人,哪能每次都抓对呢。”汤小娘敷衍着。

  倒也是。

  冤狱是有的。

  但有这么巧吗?鿿

  相遂宁是不信的。

  天上不会掉馅饼。

  天上会掉锅。

  眼见相遂宁端着饭碗有些迟疑,汤小娘又亲自倒了一盅酒递过来:“要是吃不下,喝一点儿也行,一是去去寒气,二是壮壮胆子,这牢房里的条件差是差了点,不过不要紧,你也不要害怕,你爹正为你四处奔走呢,等上头的老爷弄清了情况,自然就放你出去了。这期间你只管好吃好喝的呆着,其它的事便不必操心了。”

  相遂宁懵懂。

  或许这日来送饭的,是家里的阿猫阿狗,她还安心一点。

  汤小娘前来,相遂宁时刻都不敢掉以轻心。鿿

  “我亲自送来的饭菜,二姑娘为何不吃不喝,莫非是看不上这些饭菜?还是怕这些饭菜里有毒?你不吃不喝的,我回去也不好跟你爹交待呀。”

  相遂宁端起米酒,一饮而尽。

  “啪......啪......”一个黑影闪进了牢房,快得像夜里的鬼魅。

  就那么悄无声息的闪了进来,对着相遂宁的背点了两下。

  相遂宁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受极了,忍不住就呕吐起来,因为没吃什么东西,刚喝的一点儿米酒,也全部吐了个干净。

  “你们这是做什么?怕我送的饭菜有毒不成?”汤小娘眉头一皱:“蓝大人是宣国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也如此不懂规矩起来,你若是疑心我,那我真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了。”

  来的人,正是蓝褪。鿿

  蓝褪着黑色甲胄,这种黑,是三更半夜星子也没有一颗的黑,他的袖口,盘着深蓝色角形格子,胸前是一片金线绣百花蔓草团花,黑色宽边大帽,压着他整整齐齐的鬓发,手中握的黑色镶金刀鞘,刀鞘上有鎏金夔龙纹。

  大帽下一双疏离的眼睛,冷冰冰的盯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牢房外竖着几个蓝褪的同僚,几个人皆一样的装扮,戴着大帽低着头,不发一言,人人手握刀柄,似乎时时都在防备着,似乎时时都能送人上天。

  自然,禁军在这宣国,是鬼神一般的存在。

  说捅人就捅人,也不是开玩笑的,又不是没下过手,而且业务很熟练。

  反正都是些心狠手辣之人,毫不掩饰的凶残,看外观都能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黑压压的一群人涌进来,果然牢房里更压抑了。鿿

  什么风吹草动,通通不能有,就连牢房里的老鼠,都得靠墙站好。

  连围桌喝酒的衙役都恭恭敬敬地站起来,不敢轻慢。

  天知道这群不好惹的大爷怎么到这阴暗潮湿的大牢里来了。

  汤小娘只觉得腿都要软了,差一点儿瘫坐在地上,天知道这些活阎王来做什么。

  相遂宁接连咳嗽好几声。

  “你没事吧?”蓝褪问。

  相遂宁摇摇头。鿿

  “外人送什么东西,你要谨慎。”蓝褪望了望汤小娘,就差说汤小娘送的东西不能要了。

  汤小娘受不了这奇耻大辱,也就没什么好话:“你们这是在说我了?虽然你们是宣国禁军,有生杀之权,可也不能胡乱就冤枉人吧,我给二姑娘送的酒菜,也是一片好心,你们莫不是怕菜里有毒?”

  为证清白,汤小娘拿出银筷子来,夹了一片牛肉吃了,又用银筷子探了探另外几个菜,连那碗米饭也没有放过:“你们都仔细看了,银筷子也试过了,没有变黑,饭菜里没有毒。”

  汤小娘又端起米酒,几口就咽下了肚,而后委屈地坐到牢房稻草上:“我连酒都喝了,如果有毒,也是我先死,这下你们信了吧,我只是一片好心。二姑娘,反正饭菜我也送来了,吃不吃的,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不吃,你就吃牢房里发馊的菜好了。”

  汤小娘让仆妇收拾了地上的食篮,两人就要离去。

  突然的,蓝褪抽出了明晃晃的配刀,直接把刀就架到了汤小娘的脖子上。

  如水的刀影就这么贴着汤小娘的脖子,冷冰冰的触感,跟蓝褪的眼神一样,让人生畏。鿿

  “蓝大人这是要做什么?我是相府的夫人,你难道要杀人不成?”

  “收走你的东西。”蓝褪冷呵。

  “什么东西?蓝大人在说什么?”汤小脸冷笑。

  “别动。”蓝褪收回了架在汤小娘脖子上的刀,转身一手拉过相遂宁,或许是心切,或许是他手上的力道很强,这一拉就把相遂宁拉到了他的怀中,那么近,就这样贴着他黑色的甲胄,甚至,相遂宁能听到他带着香草的呼吸,能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

  蓝褪手起刀落,又利落的收了回去。

  相遂宁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蓝褪已经把刀收回了鞘中。只是一双冰冷的眼睛,一直盯着汤小娘没有放松:“你还不说实话吗?”

  见事败了,汤小娘扔了食篮上来就掐相遂宁的脖子,恨不得把她掐死一般:“我要掐死你,我要掐死你这个害人精......”鿿

  相遂宁被掐得直翻白眼,口中的呼吸也越来越紧,翻白眼的功夫,她终于看清了刚才蓝褪手起刀落,砍的是什么。

  那是一只棕色的树皮蝎,比铜钱大不了多少,就那么分成两处,落在稻草之上。

  这么不起眼的东西,却有很强的毒性。

  这样一只树皮蝎,毒死一个人,那是轻轻松松的事。

  在这样阴暗潮湿的牢房,用一只树皮蝎杀人,真是好计谋。

  牢房里环境脏乱,就是犯人死于蝎毒,也会被认为,是蝎子乱窜,无意间毒死了人。

  汤小娘果然把自己摘得干净,还装得十分无辜。鿿

  先是好心送饭菜,饭菜可口无毒,背后再偷偷的放杀人的蝎子。

  落了好名声,又毒死了相遂宁。

  真是一箭双雕。

  “你老实交待吧。”蓝褪呵了一声。

  “这蝎子不是我放的。”汤小娘嘴硬,捏着相遂宁的脖子,不愿松开。

  “我并没有提蝎子的事,你主动招认什么。”蓝褪握着刀柄:“这蝎子跟稻草混在一起,牢房里又昏暗,你怎么就瞧见了?自然,你不招认的话,你身边的仆妇,嘴不知有没有你硬,兄弟们,咱们那边的刑具,都还能用吧?”

  “都准备好了。”禁军异口同声。鿿

  蓝褪一掌给汤小娘推到一旁,拉着相遂宁塞到自己背后:“她犯了什么事,既然进来这里,自有决断,她的命,不是你能拿的。”

  汤小娘歪倒在稻草上,不禁骂了起来:“你如今使得手段,有狗男人护着......”

  “哗!”禁军直接抽刀。

  汤小娘截住了话题,又道:“你如今......是翅膀硬了,什么事你都敢做。你好狠毒的心啊,嫣儿她嫁到鲁王府你就眼红,你就嫉妒。”

  “我没有。”

  “嫣儿腹中怀的,是王爷的孩子,是宣国皇帝的第一个孙子,你竟然因为嫉妒,害死了嫣儿肚子里的孩子!”

  相嫣肚子里的孩子没了?鿿

  相遂宁大吃一惊。

  “你不用装出这种样子来,那日是你端了果子去给嫣儿吃,嫣儿吃了你送的果子,没多时便腹痛难忍,不到两个时辰,便生生地打下了一个男胎,是一个男胎啊。如果不是你下此毒手,我的嫣儿母凭子贵,以后是享不完的荣华富贵,现在我嫣儿的荣华富贵算是被你一手给葬送了,你说,你该不该死,本来我想用这蝎子送你上路,呵呵......没想到你的命,竟然这么硬......命硬又如何,你犯下这样的事,等着官府判下来,你也是死路一条,你就等着死了赎罪吧。”

  汤小娘抽泣而去。

  相遂宁久久未能平静。

  相嫣的孩子这样没了,对皇家来说,是一件大事,何况是相家呢。

  “会水落石出的。”蓝褪安慰相遂宁:“这里不如外面,你要万事小心。”

  “我没有害她。”鿿

  “我知道你没有。很快会水落石出的。”蓝褪叫来了狱卒,扔了一袋银子过去。

  狱卒自然心知肚明:“蓝大人的人,我们不敢怠慢。”

  “够她的饭菜钱吗?”

  “够,够。”

  “听说你们牢房里有不少折磨人的手段,堪比我们禁军后堂。”

  “不敢不敢。不敢动姑娘一根手指。”

  听此话,蓝褪才带人去了。鿿

  被砍死的树皮蝎,落进了那只老鼠的肚里,没多时,老鼠四脚一蹬,死了。

  相遂宁靠墙而坐,看着那只死相惨烈的老鼠,许久无话。

  相府。

  相嫣的肚子瘪了下去。

  前些天一直抚摸肚子的习惯还未改,就好像肚子里那个孩子还在。

  相嫣瞪着眼睛躺在床上,一滴眼睛从眼角滑落,轻轻的滴到了锦被上。

  房间里还留有一股血腥之气,虽然婢女们把屋里擦洗了几遍,窗户开着透了气,又熏了些梨香,还是未能掩盖。鿿

  春鱼端了新熬的药来,在嘴角吹了吹,刚想叫相嫣服用,相嫣就一把推了药。

  那日好端端的,肚子突然疼得厉害,不多时便落了胎,如今鲁王府那边郭铴气冲冲的过来看了,只问相嫣要孩子,相嫣思来想去,便也只有相遂宁是凶手了。

  “我听说那日遂宁端过来的果子,你也并未吃下去,不过是糟蹋了,怎么,你......”相大英叹气。

  孩子是在相家没的,他这个当家人,得收拾这个烂摊子给郭铴一个交待。

  一个女儿卧床不起,一个女儿身陷囹圄。

  相大英如热锅上的蚂蚁。

  “爹难道还要偏袒她吗?那日她来送果子,我跟她说了两句话,便觉得头晕想吐,接着便没了孩儿,虽那果子我没吃,可她跟那个陆太医成日鬼鬼祟祟,或许是陆太医给了她什么秘药,或闻一闻,或怎么样,就让我失去胎儿呢?”相嫣委屈:“难不成是我自己害自己的孩儿吗?”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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