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郑，驿馆。

在与秦王一番密谈之后，韩非立刻就来到了这里，连半点迟疑都没有。

“师兄来寻我，不知有何见教？是桉情有进展了吗？”

李斯对于韩非的到来也不惊讶，毕竟如今对方所面临的困扰基本上都来源于自己。虽然以他对韩非了解，对方不该这么早认输，但这并不影响他现在以居高临下的口吻说道：

“如果是为公事，那我欢迎至极；但要是来叙旧的话，你我如今身份特殊，理应避嫌，还请师兄见谅。”

“诶，师弟多虑了。”

韩非摆了摆手，“我今天来虽然不是为了公事，但也不是找你叙旧，当初咱们在学宫一别我就说了，以后成为对手谁都不要手下留情。”

“师兄没忘就好，”

李斯点点头，“那么还有什么事能让你亲自过来？”

“我遇到了一位贵人，”

韩非唇角勾起，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想要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贵人？”

李斯微微皱眉。

以韩非的身份，能被他称为贵人的存在，除了七国那些真正位于最顶层的高官贵族外，他想不到其他任何人有这个资格。

而天生具备这样深厚的人脉，也是李斯嫉妒韩非的点之一。

“不错，”

韩非看起来似乎有些兴奋，甚至直接伸手来拉他，“走吧，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现在不见一面的话就太可惜了。”

李斯半推半就地跟着韩非来到紫兰轩后院。

“去吧，那人就在里面。”

韩非在留下一句话后，竟然转身直接走了，把李斯搞得进退两难。

不过在片刻的犹豫之后，李斯又重新找回了自信：“我可是秦国的使臣，别说韩非，整个韩国都没有人和敢把我怎么样，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正了正衣衫，推门而入。

可仅仅只过了一秒，李斯刚刚才建立起来的自信全然崩塌。

就在盖聂关门的同时，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结结巴巴道：“大、大王！”

“起来吧，叫我尚公子即可。”

一声白色长袍的秦王政转身俯视着匍匐在地的李斯，“你效力于仲父，也等同于为我做事。”

这话看似是在给李斯台阶下，毕竟他这个使者的身份是毛遂自荐给吕不韦得来的，跟嬴政其实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但李斯可不敢应下如此危险的发言。

他眼神微动，刹那间心念百转，随即摆出了五体投地的姿势，恭声道：“所有的权力都由王赐予，李斯效忠唯有王一人！”

这是他在最短时间内经过权衡之后做出的决定。

虽然在如今的秦国内部，秦王尚未亲政，大权还握在相国吕不韦的手中，投靠嬴政看起来风险远大于收益。

但一则，吕不韦麾下人才济济，李斯去得太晚，很难在那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相反，嬴政如今处境堪称困顿，手下可用之人看起来只有一个盖聂，锦上添花总是比不上雪中送炭。

二则，吕不韦再怎么权倾一国，他的权力也来得名不正言不顺。虽然仅仅只接触了秦王几个呼吸的时间，但那种令人折服的威严与气魄使得李斯甘愿赌上一把。

第三就是，盖聂还在后面一言不发地站着呢，李斯不愿意拿性命去赌眼前的王者是否足够宽容。

果不其然，李斯的话一出口，嬴政的眼神之中就流出了一丝赞赏，继而允许他随侍在侧。

……

……

入夜。

嬴政、韩非、李斯、卫庄、盖聂五人聚在一起，商讨着他们如今的处境。

“尚公子的敌人存在于秦国内部，”

韩非捻起一枚棋子，“不过秦国之内局势错综复杂，反倒放不开手脚，而到了韩国，他们就少了诸多顾忌。”

“这一次出动的，据说是黑白玄翦。”

盖聂补充着自己掌握的情报，“上一次玄翦出动，目标是长安君成蹻，而这一次只会比他更加尊贵。而玄翦的背后还有一个扎根七国的庞大组织，那个组织在韩国也有根须存在。”

“罗网、夜幕……”

卫庄紧接着说道，“所以对于这次刺杀，姬无夜等人必定会提供协助。”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忽然从门外传来了一声轻响，让盖聂与卫庄同时按剑起身，屋内的气氛陷入一片沉凝。

“来得竟然这么快？”

鬼谷纵横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之色，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盖聂依旧守在屋内，卫庄则提着鲨齿出去探查。

就在他推开房门的刹那，一抹乌光乍现，瞬间掠过了卫庄的身侧。

他大吃一惊，连忙扭身回头，却见一位背负黑白双剑的高大人影已经出现在了盖聂的面前。

“黑白玄翦！”

卫庄下意识地挥舞长剑朝那人噼去，却被对方轻松避开，而后那人退了两步，站在门口，看着严阵以待的卫庄盖聂身后那道白衣白袍的威严身影，屈膝半跪：“参见大王！”

这个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卫庄和盖聂也有些疑惑，举着剑在原地小心警惕。

“你就是黑白玄翦？”

嬴政的声音悠悠传来，虽然是与刺杀自己的杀手共处一室，但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丝毫慌张，反倒充满了威严与稳重。

“正是。”

玄翦点头。

“那么，你是来刺杀寡人的？”嬴政继续问道。

“本来是的。”

玄翦摇了摇头。

“这是何意？”

韩非接过话头。

“我接到的命令的确是刺杀秦王，但这一次的命令我不打算听从。”

玄翦解释道，“我原本的打算是假装应下，然后悄悄带着大王回国，只要回到秦国，他们就不敢再这么嚣张。只可惜半路上被看人穿，如今我已经是罗网的叛逃者了。”

“哦？”

嬴政听到这里也不免有些好奇，他已经从盖聂和卫庄的口中知道了这位黑白玄翦乃是世上顶尖的剑客，“这是为何？”

“我现在虽然只是一个杀手，但却也明白罗网究竟是在为谁做事。”

玄翦正色道，“拿着秦国的俸禄去刺杀秦国的主人，这样的事情有违我的信念。”

“黑白玄翦，听说在加入罗网之前就是纵横江湖的一代剑之豪者，如今看来，倒也勉强能当得起这个名号。”

卫庄澹澹地评价道。

嬴政虽然没有说话，但转为温和的目光显然是对玄翦的好感有了极大地提升，并开口让他起来说话。

这时，盖聂问道：“既然罗网知道了你背叛的事，那他们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不知？”

“你说的没错，”

玄翦点了点头，“罗网一定会加派人手，以泰山压卵之势，将我们一网打尽。考虑到我的因素，至少会有两位天字一等，甚至更多。”

此话一出，刚刚有所缓和的气氛再次凝固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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