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家主注意到了桌子上沈默留下的回天散。

  此前他和严统领在门外听着，知道这药剂的名字。

  按照沈默介绍，此药可生死人，肉白骨，乃是神药。

  他此前是不信的，当然，现在也完全不信。

  可此刻，当他蓦然回头，才发现，在这种紧咬关头，除了这回天散，似乎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指望了。

  就像翠儿所说的那样，整个峦阳城乃至洛水部有名的医师，都已经被请过来看过项月秋的状况了。

  当时项月秋状况还算不错，这些庸医尚且不能治疗。

  此刻项月秋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鬼门关，自然更无济于事。

  当项擎天颤抖着拿起那回天散，内心已经悲凉到了极致。

  这位堂堂的豪族掌舵人，如今已然到了急病乱投医的地步。

  没错，这回天散，在他眼中，就是急病乱投医。

  错非没有办法，他一万个不愿意用。

  因为一旦用了，就意味着，再也没有其他方法了。

  一旁的翠儿看到此处，好像明白了他要做什么，更加泪眼朦胧。

  “给秋儿喝下去吧。”项擎天有些疲倦道。

  翠儿又哭了起来，“家主，可是公子此前，说过不喝的呀！”

  项擎天听完，眼眶陡然红了，吼道：“我是他父亲，我说了算！”

  翠儿被这一声怒吼吓了一跳，颤巍巍的接过回天散，将盖子拧开了。

  盖子下面，依稀可见碧绿的汁液，看上去有些吓人。

  不过散发出的气味，倒是草药的香味，这一点，翠儿还是能闻出来的。

  她看了一眼目光威严的项擎天，这才颤抖着手，将回天散倒入项月秋口中。

  那碧绿的回天散进入口中，项擎天以及翠儿认真端详着项月秋白皙的脸庞。

  在两人注视下，项月秋双目紧闭，显得十分安详。

  就仿佛，那原本还若有似无的呼吸，也在这一刻完全没有了。

  项擎天目光一凝，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纵然他见过无数风浪，也断然无法接受，自己的孩子死在自己怀中。

  “秋儿！”

  这位铁血家主叫了一声，缓缓闭合双目，已是泪如雨下。

  几滴滚烫的热泪，滴在项月秋脸上。

  就在这一刻，项擎天怀中的项月秋，睫毛忽然眨动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翠儿连忙擦干眼泪，瞪大眼睛叫道：“家主，您看！公子他……”

  “秋儿怎么了？”

  项擎天的心，再次沉入谷底，赶忙问了一句低头看去。

  这一看，他怀中的项月秋，此刻双目睁开，正静静注视着他。

  看到这里，项擎天呆住了，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整个人瞬间傻眼。

  包括翠儿，也是小嘴微张，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纵然两人无比迫切希望看到这个结果，可真当结果摆在眼前时，仍然少不了震惊。

  有那么一瞬间，两人同时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秋儿，你……你真醒了？”

  似乎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项擎天喃喃询问道。

  项月秋脸上露出几分迷惘之色，狐疑道：“父亲，您可曾给我吃了什么灵药？”

  “什么灵药？”

  项擎天愣了下，而后下意识道：“就是那回天散啊！”

  “回天散……”

  项月秋仔细回忆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这东西赫然便是此前那个青年医师留下的药。

  他猛地挣扎坐起，抓过一旁的瓷瓶。

  这一看，果然发现，瓷瓶已经空了。

  这一刻，项月秋如遭雷击。

  包括项擎天和翠儿，也是倒吸凉气。

  “翠儿，快！”

  项擎天回过神来，激动道：“赶快将刚才那位公子叫回来。”

  他说完，翠儿刚要起身出去，项擎天又赶忙摆了摆手。

  “不行，你去不合适，还是本家主亲自去请。”

  说话间，项擎天丢下一句‘照顾好公子’，便一路飞奔向外而去。

  留下后方的项月秋，一脸迷惘外加错愕。

  “我……就要有命活了么？”

  别说项月秋和翠儿还云山雾罩，他自己也是一脸恍惚。

  就在刚刚，发作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肯定撑不过这次，甚至做好了死去的准备。

  可就在他体内翻江倒海，生机逐渐消散时，一股极致的再生力量，突然粗暴的闯入了他体内，镇压了那一切不详的感觉。

  那种伤痛一瞬间尽去，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依赖。

  一抹淡淡的愧疚，在他内心生根发芽。

  他从未想过，沈默给他留下的药，竟然真的可以救他的命。

  项月秋忽然想到，如果不是刚好沈默留下一瓶药剂，如果不是他刚好发作，他恐怕直到死去那一刻也不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可以活命的机会。

  或许，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想起来，项月秋甚至有些后怕。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怀疑。

  他不知道，沈默留下回天散离去，究竟是故意为之，还是机缘巧合。

  任凭他如何去想，得到的答案，都是沈默故意为之。

  在亲身体验过这回天散的功效后，项月秋完全可以肯定，这乃是一种神药。

  这种级别的疗伤药，整个大荒还从未被发现过。

  就算有，估计也是天价至宝。

  而沈默能慷慨的拿出一瓶随手送给他，足可见是早就预料到他有此一劫，所以故意保他一命。

  想到此处，项月秋内心感慨万千。

  可笑他此前还对沈默百般不信任，认为他想要暗害自己。

  就算在这种情况下，沈默仍然没有生他的气，而是随手留下了可以救命的神药离去。

  这份洒脱，这份胸襟，着实令人动容。

  其实他真想多了，沈默没那么多想法，只是懒得带走而已。

  另一边，已经走出挺远的项擎天，想法大抵和项月秋相同。

  内心那是充满了懊悔，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赶走了恩人。

  ……

  大门外。

  沈默想要离去而不能，此刻一脸无奈。

  那尖嘴猴腮的中年男子拦住他的去路，始终不让他离开。

  这家伙的目的，也很让沈默无语。

  他只是想知道，沈默在里面究竟遭遇了怎样的打击。

  仿佛说出来，他就能高人一等一样。

  就在沈默踌躇要不要动手强行离去的时候，后方的项氏大门忽然开了。

  二人同时抬眼望去，便见到项擎天正快步朝此处走来。

  那苍老的眼睛一片通红，显然情绪非常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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