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第 136 章
“韩琦知次日必会被传召问责,故今晚动极大,几乎调动了汴京所有可用人马。郭子书边也被强拿下了,不惜冒犯了八大王。”
莫追风将探知动向禀告给赵宗清。
赵宗清坐在棋盘边,食指中指夹着黑子,专注地盯着棋局,拧着眉毛犹豫再三才落子。锱铢必较样子认真极了,仿佛这不是一人无聊下棋自弈,而是面真坐着一位誓要赢过手。
赵宗清再取白子落下,接着又下黑子,如此往复,速度飞快。直到黑子呈气吞之势,吃掉了大半白子,赵宗清方肯停歇。端棋盘边茶杯,饮了一口茶。
“由。”赵宗清这才回应了莫追风话,“春丽可回了?”
“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莫追风见赵宗清瞧了自己一眼,忙解释道,“刚捎话说,不想让人死太干脆,否则难解心头之恨。北仓鼠多,要割花她脸,切肉,令其边流尽血边受百鼠啃食而亡。”
赵宗清笑一声,转头继续棋局,这一次手执白子,拧了眉毛。
封府,日出之前。
韩琦面无表情端坐,目光似失神地望着前方,听属下们禀告搜查结果。
彻夜搜查结果,只到了两名目击者证词。
昨夜曾有两名蒙着面巾女子,牵着一头毛驴,驮着大布袋子,从宅子后巷出来。两名目击者因急赶夜市,故而只略瞧了一眼就走了。
“夜里黑,没注意,所以没什么有用线索。”孙知晓回禀道。
汴京之大,居者过百万,无目搜查如同大海捞针一般。仅一晚时间,很难有结果。
天亮之后,果然不出预料,韩琦被传召入宫。
韩琦在抵达垂拱殿之前,林尚书带着几位御史早已等候多时了。见韩琦人一来,们所有人目光同时射向韩琦,以林尚书目光尤为有攻击性。
内侍成则见韩琦来了,忙唤入内,喊声明显比平常略小,听着就让人感觉好像有点心虚。
林尚书客气地问成则:“不知官家打算何时召见我们几人?”
成则:“这可不知,奴只照官家吩咐办事。”
“还望成内侍帮忙通传,臣等有急事请求觐见。如今正好韩推官来了,这事儿要理论清楚。如今外面都在穿官家早知情崔七娘诈死,与韩推官合伙诓骗天下人!”
成则正欲拒绝林尚书,林尚书却突然跪下了。
林尚书朝着垂拱殿方向呼:“官家不可再信惑君骗众奸佞宵小之徒!”
“臣等附议林尚书之言,韩稚圭为官不诚不信,陛下不可纵容啊!”
宋御史等人俱是铁齿钢牙之辈,况且参本事们最擅,早就轻车熟路了。如今天子伙同臣子犯下大错,有这等表现机会,们必当尽职尽责,参到犯错者无话可说,乖乖认错为止。
显然,林尚书等人不想给官家和韩琦单独商议‘串供’机会。官家要见韩琦可以,们要求必须在场。
成则阻拦无用,又听林尚书等人始引经据典、篇大论,一名内侍如何能辩白过?成则不禁在心里同情官家,这皇帝好做,明君却难当,脾气好明君最难了。不都是瞧着官家脾气温和,这些大臣才这般理不饶人?
垂拱殿内派内侍重新传召,令林尚书等人也一同觐见。
林尚书等人行拜礼后,立刻向赵祯求证:“官家是否早知了崔七娘诈死?”
赵祯应承,“兵不厌诈,有何不可。莫非尔等乐见我大宋以牺牲一名女子之命来保全两国邦交?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崔七娘活着,臣等自然兴。贼人奸恶,灵活应并无不可,但事后当及时澄清。若案情所需,须隐瞒久些,陛下责令臣子处置即可,却万万不该在时以圣旨封赏‘已故’崔七娘。君若自诈,何以诚治天下?何以责臣子正直?”
林尚书至此话还未说完,意侧身看向韩琦,责怪韩琦身为臣子,怂恿惑君,罪加一等。
赵祯面色不悦,却一直忍耐。本欲反驳,但目光跟着林尚书飘忽到韩琦身上后,挑了下眉梢,要听听看林尚书会怎么说韩琦。
比规劝皇帝用词,林尚书说韩琦话就尤为狠毒了,之前在殿外所言‘奸佞宵小之徒’反而算轻。
林尚书言词激烈时候,脸红脖子粗,满嘴喷唾沫星子,刚好清晨一缕阳光射来,以至于在嘴下方有一道小彩虹若隐若现。
宋御史等人早准备好满腹之言,被林尚书狠话给惊没了一半,另一半则是在看到彩虹时候因为更惊讶,所以完全惊没了。真新鲜了,们还是头一次在这情况下见到‘虹’。
“林尚书吐气如虹,下官佩服。”韩琦声若潺潺溪水,悦耳之因瞬间涤荡了殿内众人耳中残污。
林尚书怔了怔,完全不懂韩琦话里意思。可宋御史等人却都明白,都不禁笑来,知这会儿氛围不合适,再度控制住了们外放表情。可们反应却还是让林尚书觉尴尬,让觉自己好像是自己太蠢太笨太无知,才没有领会道韩琦用词意思。
这人都在笑,偏偏自己不懂感觉,令林尚书倍感不爽,以至于更加憎厌韩琦。
在林尚书激昂骂韩琦整个过程中,赵祯唇角在‘抿’和‘平直’间变换数次,终究没有选择口。身为帝王,要学会稳住。
“韩推官辩才无阂,我知你断然不会乖乖认错。你有何理由、借口倒不妨全都说出来,我倒想见识见识如今还有哪一个理由能站住脚。”林尚书声音亢,笑容自信,挑衅地看向韩琦。
庶子出身,乳臭未干,今儿若不把这个碍眼韩琦一口气弄死,就不姓林!
终于,可以为宝贝三儿子报仇了!
林尚书中等身,脖子略短,普通样貌人至中年,外表当然比不上韩琦年轻英俊、器宇轩昂,又因为情绪激动口出恶言,显尤为面目丑陋。所以这会儿相较于神态自诺韩琦,则看来更像是狗急心虚一个。
“说够了?”韩琦只是轻声一问,不论是从音量还是音色上都尽数保持着该有温文尔雅。
被恶言骂了么久,人家依旧还是温然如玉之貌,不失半分仪态,尤其实在方暴怒跳脚针时候,一言不敌千钧。不俗,实在是不俗,一瞧就是干大事人。宋御史不禁在心中啧啧称赞。
林尚书被韩琦话噎了一下,这问题就不能直接回答。若回答没说够,韩琦一准会让继续说。若回答说够了,莫名显气势低韩琦一等。
“你有话说,无需废话。”林尚书极度不爽道。
“不知林尚书从何知崔七娘身死消息?”韩琦这一问,可算是‘语出惊人了’,把所有人都弄懵了。
从何处知?怎么好像大家都不知道崔七娘死了一样,唯独们晓消息?
林尚书觉好笑不已,这就是韩琦酝酿半晌要说话?倒是看了。
“这还用我意说?大家都知道,你随街上揪个三岁小儿问,怕是都晓。”
“流言不可尽信,林尚书在刑部为官多年,想来见识过不少讼狱案件,皆因受冤名而出。非亲眼所见,道听途说之言,又岂能全信?”韩琦质问。
“你到底想说什么?”
“封府不论在告示还是公文上,从未说过崔七娘已死,陛下加封圣旨亦是如此,仅仅是封赏而已。”
韩琦上林尚书震惊眼睛,话语徐徐。
“假死确系为封府敌手段,但从未拿官府文书儿戏。官家圣旨更是毫无过错,林尚书弹劾陛下言而无信,未免太过可笑,连刑部‘按证论罪’常识都忘了。”
林尚书吃惊地半张嘴看着韩琦,万万没料到竟是这样狡辩。
宋御史等人也俱是惊诧。
赵祯冷哼一声,十分不悦。
“但……你分明有故意误导之嫌!”林尚书急了。
“因案情殊,说了,这是敌手段,确实有意令人误会,但误会和欺骗是两码事。”韩琦冷声放缓语调,讥讽林尚书连两个词基本意思都分清。
“可——”
“林尚书莫不是盼着为国立功崔七娘真死才好?又或是觉封府剿灭天机阁是不义之举,纵然敌方无恶不,狠毒至极,我方也不能使用丁点手段?”韩琦这次没给林尚书再说话机会。
林尚书慌忙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莫非是因林三郎死,林尚书怨恨至今,才借机找理由报复?”
“韩稚圭,你血口喷人!”
林尚书哭丧着脸跪地,跟赵祯解释是一片赤诚,只因为操心此举会为君王带来不义之名,故才直言不讳。如今既然是误会,‘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是,韩琦却几度恶言中伤,真真寒了这个做老臣心。
“不过是两句询问而已,林尚书何必这般激动。相较于林尚书之前我斥骂恶言,我这两句问话算了什么?老臣心会寒,新臣心就不会寒了?”
韩琦反问已然令林尚书哑口无言,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偏偏韩琦停顿了片刻后,又补充了一句。
“毕竟江后浪推前浪。”
这言外之意,在说这朵老浪注定要被拍在沙滩上,即心寒了也没什么紧要。
“你——”林尚书气喘气困难,胸口大幅度地伏伏。
“臣以为,有时隐瞒不言也是骗,当天下人皆误以为崔七娘身死之时,官家旨意自然而然就会被大家认为在抚恤亡者。天机阁案情殊,灵活应不是不可。但官家万不该在时候下旨,招致天下人官家误会,纵然如今有理由解释非君自诈,但谣言,很难彻底澄清,终究是自毁诚信了。
林尚书不知内情,却应当深知君诚才能明治天下道理,一片赤诚之心皆为陛下着想。虽在言词上过分激烈了些,有辱人之嫌,但犯颜直谏之举,着实可嘉。”
宋御史觉林尚书‘恶言相向’小错,毕竟没造什么后果,可以体谅。反倒是韩琦,见君王在不合宜时候下旨而未予以规劝,有失臣子之责,此错当受惩罚。
林尚书没料到宋御史会在处在劣势时候帮说话。从次撺掇宋御史等人参崔七娘,令们在皇帝面前丢大脸之后,宋御史一直有点小心眼地记恨着。真想不到今天在关键时候,帮了自己一把。
林尚书十分感激地看宋御史一眼,连忙附和宋御史话,表示正是这个道理。
韩琦欲再说话。
宋御史立刻行口:“但鉴于韩推官此番剿灭天机阁有功,倒可功过相抵!不过外,应当有一个合理交代,此也是为了保全官家名声不受一点点玷污和质疑,我想韩推官应该不会介意为官家做这点牺牲吧?”
林尚书心下赞叹宋御史这招妙。不然凭之前番言论,韩琦必然也能反驳。但后面补充这些话,倒是把韩琦架在火上烤,怕是没有路下来了。
“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赵祯斟酌片刻之后,问宋御史。
宋御史:“臣以为此事可以拿轻放,比如暂且罢官,令归家反省,等过段日子再复用就是。”
罢官归家了,时间久了,谁还会想?这招更妙!林尚书在心里乐了花。
“宋御史之言看似有理,实则最荒唐不过。试问韩某错在哪儿,要受罢官之过?你口称说要保全君王之名,却令官家处置无过之臣,这官家名声好么?”韩琦反问。
“韩推官怎么无过了,你过错我已经说过了!”宋御史纠正道。
林尚书马上附和。
“宋御史空口无凭,一张嘴定错,未免太自以为是。封府从未公文布告过崔七娘身亡,外人误解是外人事,我身为封府推官,以当时境况断出最佳处置办法,问心无愧。官家见崔七娘舍己立功,及时加以褒奖,是最当不过之举。难不成臣子今年立功,还要等三年后再加以褒奖?
身在位,无论做什么,哪怕是极好举措,也注定会被一部分人误解。若仅仅因为个人说不好,就畏缩不做了,这大宋天下只怕早就岌岌可危了。如边关打仗,难免要征兵赋税,哪一样百姓不会埋怨?难道就因为有几个百姓说不好,外敌来犯,这仗就不打了么?”
赵祯连连点头,叹韩琦所言在理,斥宋御史乱讲歪理,“才刚差点被你带偏了!”
“官家,明明是在诡辩!”宋御史愤怒地指向韩琦。
“此案当时若不般处置,你可知天机阁乱贼会乱到何等程度?辽使团案只会是一个始。”韩琦反问宋御史可为国为民做过什么实在事,“看来还是做御史好,不知查案艰难,随吹毛求疵。”
“你——”宋御史现在反应跟刚才林尚书如出一辙,被气脸红脖子粗,胸口伏伏地大喘着气。
宋御史败下阵来,再没人敢尝试。
赵祯再问众臣意见,大家只是附和韩琦所言在理。
林尚书和宋御史狼狈告退,回路上,俩人同仇敌忾,好一顿牢骚。
“不管怎样,今日还是多谢宋御史能帮我说话。”林尚书冲宋御史行礼道谢,邀改日府上一叙。
“林尚书不觉奇怪么?”
“什么?”林尚书不解。
“今天吕相们没在这时候来,都恰巧有事。”宋御史看看左右,林尚书小声道,“我看们,都在帮。”
宋御史恍然大悟,吕相带着带些肱骨重臣都干事了,所以才刚就们几人在孤军奋战。正是因为没有位份大臣可以帮们说话,才会叫们这么就快败下阵来。
林尚书拍大腿,“哎呀,是我思虑不周了,更轻敌了。本想这等小事,我拿准了错处,劳烦不到们。怎料……唉,早知韩稚圭会如此诡辩,我定要叫上几人来帮我说话。”
“莫气,日子着呢,不急于这一时。”宋御史安慰地拍了拍林尚书肩膀。
韩琦回到封府时,立刻被李远等人围住。大家昨夜知崔娘子还活着时候,不知有多震惊,甚至觉们可能在做梦。但转念更恨是崔娘子再度面临危险,们连她一面都未曾见着。
“也不能说没见过,丑童就是她。”韩琦道。
李远等恍然大悟,再细回想们跟丑童相处细节,纷纷感慨“怪不”。
“怪不我总觉她很熟悉。”
“怪不我瞧韩推官似乎很护着她。”
“怪不她会用银针扎我,韩推官还意吩咐我保密。”
……
王钊跟着韩琦屋,告诉韩琦审问郭子书有结果了。
“盒银针是在八大王府上使用时候弄丢了,故而咱们人第一次质问时候,才支支吾吾敷衍,不敢坦白,怕我们查案子跟八大王有关。”
王钊将郭子书证供交给韩琦。
银针丢失时间在前年九月十三,郭子书在给王妃诊脉之后,被八大王邀赏菊,随身携带药箱被管家放到了一间厢房中。赏菊完毕之后,郭子书就直接背着药箱离,期间未见任何人。等回到家中整理之时,才现箱中盒银针不见了。
“没带随从?”韩琦注意到证供里,身为医官郭子书是自己亲自背药箱。
“有随从,但要遵从王府规矩,随从不能跟一同府。”
韩琦点点头。
“这次势必要到八大王府上调查才行了。八大王若知我们府上查贼,且这贼跟天机阁有关,会不会惹不悦?况且时隔两年之久,谁还能记清当时情况,只怕是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王钊犯难道。
韩琦思量了了片刻,突然问王钊:“孙知晓边?”
“一直派人暗中紧盯着,每天除了在衙门当差,就是乖乖回家,没有接触什么人,或什么地方。”
孙知晓之前在山洞里表现,分明嫌疑很大。王钊本以为这条线会很快有结果,谁知回京都这么久了,孙知晓却一点动都没有,甚至让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判断错了,其实根本就是无辜之人。
“快是时候了,换几个身手利落跟着,打十二分精神。”
王钊愣了愣,不懂韩推官所谓是时候为何意,不过韩推官做事必有缘由,谨听吩咐认真办事就是。
韩琦令王钊坐下,给倒了杯茶。
王钊受宠若惊地道谢:“崔娘子边要不要再加派人手?”
“好。”
王钊一脸忧虑:“我担心——”
“王府来人了。”张昌匆匆门回禀告知韩琦,八大王准许封府人王府调查。
王钊十分惊讶。
张昌知道疑惑什么,王钊解释道:“昨夜六郎写了一封信给八大王,道明此案利害之处,八大王秉性刚直,自然能够体谅理解我们。”
“原来如此。”王钊立刻准备八大王府上调查。
“八大王府上不随人,可见规矩森严。盗窃在白日,有几分明目张胆,丢失银针纤细而份量不重,只有懂用它人才值当为此冒险,不像是府里人所为。
若王府人记不住日事,查账目、礼单。府中若来人,跟厨房用度相关账目最明细不过。”
韩琦建议给了王钊非常明确调查方向,王钊查来自然就不费劲了。
一个时辰后,匆匆赶回封府,拿着所查到各礼单账目还有证词告诉韩琦,有重大现。一日赵宗清曾过王府,受八大王幼子赵允初邀约,至深夜才离府。所以在时间上,赵宗清有案可能。
这是们第一次抓到赵宗清跟案子有了实质性关联,之前有关于赵宗清只是怀疑揣测,可谓是前了一大步。
“我这有更好消息给你们!”
女声清脆婉转,当即就吸引了屋里所有人注意。
后窗被推,一抹翠绿倩影转瞬间跳了来。
王钊和李远看清楚来人样貌,都不禁心地咧嘴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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