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se]四合之际,刘师傅走进了区政府家属院。

  政府家属院不大，里面就七八栋三层小洋楼，并几栋独门独院的小别墅，前者又分为两种,一种是一层两户,每户都是三室两厅或者两室一厅的，后者一层有四户,全是一室一厅的小房子。

  刘师傅运气好,调到区政府时正赶上新楼建成,分到了一套一室一厅的房子。

  刚住进来那会,他家住得挺宽裕的，夫妻俩就一个儿子，隔个单间出来容易得很。但随着独子结婚生子，原本住得还算宽裕的住房变得紧张了起来。

  没办法,谁让他儿子不成器呢,被他托关系安排到机关单位干了那么多年，还只是个临时工。

  在机关单位当临时工，面上看着是挺光鲜,实际上好点的福利根本落不到头上,就像这住房问题,多少年了也没给解决。

  到现在,他们家是七[kou]人一起挤在这一室一厅的房子里，为了能住得稍微宽敞点,但凡能用来睡觉的地方,都被隔成了房间，其中就有厨房。

  把厨房灶台敲了后，他们家只能用煤炉在走廊做饭。

  刘师傅刚上楼,就看到他儿媳妇在走廊上忙活着，屋里黑漆漆的不见个人，便问：“小超不在家？”

  听见声音他儿媳妇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看到是他拍着胸[kou]道：“爸您回来了？”说着转过头，边继续炒菜边说，“这不是天黑了吗？小超学了一天，他爸怕他把眼睛弄坏，拉着他下楼散步去了。”

  刘师傅听着不住点头，他这大孙子确实很用功，暑假这段时间大院里其他孩子都在疯玩，就他，一天到晚坐在书桌前用功。

  可这学习怎么就提不上来呢？

  刘师傅心里想着，问道：“小超这成绩，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刚将锅里的菜盛出锅的女人动作顿住，抬头问道：“您问我？”

  “你是小超亲妈，我问的当然是你。”刘师傅说道，“这孩子这么用功，可成绩却总是上不来，咱们当长辈的肯定不能眼睁睁看着，得拉他一把，你说是吧？”

  刘超妈不自觉伸手在围裙上抹了抹，说道：“小超是我儿子，我当然盼着他好，可请个稍微好点的家教，一个月来上几天课就要大几十，咱家……咱家哪拿得出那个钱？”

  她工作的制衣厂早发不出来工资了，现在一家七[kou]人，就指着丈夫和公公的工资过活。可他丈夫只是个临时工，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出头，两人工资加起来也就七十出头，哪请得起家教啊。

  家里的情况，刘师傅当然是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愁。但现在他不用发愁了，说道：“我正好要跟你们说这个事。”

  刘超妈心思一动问：“啥事？”

  “你去把刘超爸爸叫回来，我跟你们一起说说这个事。”

  刘超妈闻言连忙道：“成，爸您先在家里坐会，我现在就去叫人。”

  说完把菜端进屋，放到饭桌上盖好罩子，刘超妈就匆匆忙忙地出门了。

  出去后没多久，夫妻俩就领着刘超回来了。

  看到大孙子，刘师傅有点踌躇，但想想觉得让他知道这事也行，便喝了[kou]茶润润喉咙道：“事情是这样的……”

  刘超妈听完有些失望，她还以为公公是愿意把棺材本拿出来给儿子请家教了，结果说的是什么辅导班。

  但她不好明着表达不满，只能隐晦道：“这什么辅导班，一个班学生不少吧？老师顾得过来吗？”

  “一个班说是二十个人。”

  “二十个人？这也太多了！”刘超妈眉毛皱起，“隔壁晓军的家教老师只管他一个人，他高考也才多考了三十分，勉强上个大学。您说的辅导班一个班二十人，别到时候咱们花了钱，小超也多考两三分。”

  刘师傅现在觉得辅导班挺好的，不爱听这种话，皱着眉头道：“人小程说了，学习用功，成绩还没进步的，可能是没找对学习方法。只要找对了，成绩肯定能冲起来。”

  “呵！感情学校教了那么多年书的老师都找不到学习方法，她辅导班的老师就能？”刘超妈一脸不信，“难道她辅导班里的那些老师，比重点高中的都厉害？”

  “你懂什么？她辅导班里请的老师全是临江大学的学生，别的不说，他们学历肯定比小超学校里那些老师高，而且小程说了，那些老师自己也是重点高中毕业的尖子生，有自己的学习方法，小超要是能学到七八分，这成绩还愁提不上来？”

  听到刘师傅第一句话，刘超妈脸[se]缓和些许，但又有些不信：“都是临江大学的学生？这什么程老板不会忽悠您的吧？别到时候咱们报了名，老师换成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

  “应该是真的，我打听过了，小程自己也是临江大学毕业的，听说还是研究生，厉害着呢。”

  刘师傅活了大半辈子，当然不可能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晚上干完活后，他特意跟附近邻居打听了下程蔓的情况，知道她是临江大学毕业才动心思。

  而且……刘师傅说道：“小程说了，她看我今天干活用心，能给咱们一个优惠。”

  刘超爸问道：“什么优惠？”

  “她说如果我能介绍三个学生到她辅导班报名，就免一个课程的费用，介绍五个学生报名，就免两个课程的费用。”

  刘超妈问：“就是说咱们给她介绍人，小超去上辅导班就不用给报名费了？”

  “没错。”

  之前还嫌弃这嫌弃那刘超妈立刻改了[kou]：“那咱们必须把小超送进去啊，要是这辅导班真这什么小程说的那么好，小超进去后能多考几分，考上大学的希望也能更大。”

  刘师傅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咱们大院这些老爷们儿管孩子学习的少，我突然跟他们提这个事有点奇怪，而且万一辅导班没咱们想的那么好，过后他们会不会埋怨我也不好说。”

  埋怨都是小事，他就怕得罪人影响工作，他们一大家子可都指着他一个人工资呐。

  想到这刘超妈赶紧道：“爸，介绍人这件事我来办好了，反正要是辅导班不行，我就跟他们说我耳根子软，被人骗了，三块五块的大院里这些人应该也不好意思太计较。”

  刘师傅正等着这话，毫不犹豫道：“行，这事就[jiao]给你了。”

  “您放心，我肯定能拉到人。”

  ……

  虽然程蔓答应刘师傅拉到人就免费用，但其实她对此没有抱太高期待，毕竟，不止她这个辅导班是刚起步，整个行业都没什么名气，家长信不过很正常。

  她觉得只要刘师傅能拉来人，她都能按照一个学生一块钱的方式减钱。

  但她没想到刘师傅这么给力，哦不对，不应该说刘师傅给力，厉害的是他儿媳妇杨美虹，直接拉了十个人来报名。

  那天是十四号，八月份的第二个星期天。

  在此之前，程蔓已经完成了前期准备工作，正要开始着手招生的事。

  其实正常来说，要开辅导机构，招生跟□□装修这些事应该同步着来，毕竟学生难招，万一其他事都搞好了，却连两位数的学生都招不到，不纯粹白费劲嘛。

  但问题还是那一个，别人连辅导班是什么都不知道，再看不到场地，凭什么相信她愿意[jiao]钱？

  哦，这样的人也不是没有，巷子里就有街坊邻居愿意相信她，提前[jiao]了钱的。

  但他们敢[jiao]钱，主要是因为知道她家在这里，也知道她丈夫是军人，不怕她卷钱跑路。

  这样的人也不多，满打满算也不到两位数，连一个班都凑不齐。

  倒不是愿意相信程蔓的只有这么点人，而是她辅导班太小了，前期只招高三生，而这条巷子总共就百来户人家，家里有高三生的家庭不多。

  而且有的家庭就算有高三生，家长也不一定舍得掏钱让孩子上辅导班，可能是家里穷了，又或者孩子成绩差到家长都觉得没法救。当然也有成绩很好，没必要上辅导班的。

  林林总总，能有八、九个人肯报名已经很不错了。

  [shu]人愿意相信她，陌生人却不会轻易掏钱，什么都没有的情况下去街上拉人，结果只会是白费功夫。

  所以之前一个多月，程蔓全部心神都放在了装修□□上面。

  现在证下来了，场地也弄好了，招生这事也该提上[ri]程。

  这事上程蔓有两个想法，一是去机械厂职工院或者驻地家属院，利用人情拉人；二是广撒网，用发传单或者送礼物的方式吸引家长来辅导班，继而促成报名。

  前者优势是机械厂和部队的人她都[shu]悉，拉学生更容易，劣势是人情债容易欠不容易还，拉来的学生成绩能进步还好，要是高考没考好，难缠的家长可能还会怪在她头上。

  后者劣势是陌生人很难相信她，可能会拉不到人，但优势是没有人情往来，少了后顾之忧。

  考虑过后，程蔓决定选择后者。

  前期她也不打算用送礼物，因为这世上总是少不了爱占便宜的人，这样的方式吸引来的人太杂，还很[lang]费钱。

  还是找人发传单比较好，虽然短时间内可能吸引不到那么多人，但愿意来辅导班询问的意愿都会比较高。

  至于拉学生免学费这个办法，用一次两次还行，多了会有风险，可能会发生家长为了生前，拉人时吹得天花乱坠，影响到辅导班名声的情况。

  前期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

  抱着这种想法，程蔓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也就是发传单。

  杨美虹带人过来时，程蔓一家三[kou]正好在辅导班，他们围着一张桌子在讨论传单排版。

  之所以在辅导班讨论这件事，是程蔓想着广告墙上的油漆都干透了，这段时间说不定会有路过的人进来打听情况。

  为了避免有意愿的人进来看不到人，这段时间程蔓每天吃过早饭就到辅导班，一待就是整个白天，直到晚上陆平洲从部队回来，顺道接她回家。

  喏，中午饭都是王芳做好了送过来的。

  可惜程蔓愿意朝七晚七，广告效果却不怎么给力，快一个星期了，她也没看到谁进来问招生情况。

  传单排版其实不难，程蔓觉得按照广告墙的排版来就行，但细节上需要再润[se]一下。

  润[se]内容基本都是程蔓自己琢磨的，陆平洲偶尔能提两句意见，程程嘛……小姑娘就是来捣乱的。

  所以一听到外面有动静，程蔓就对闺女说：“程程你去看看谁来了。”

  程程很乐意跑腿，麻溜地出了教室往外面去，没一会她有哒哒哒地跑回来，扒着门板喊道：“好多人啊！”

  “很多人？”程蔓顿住，赶忙放下润[se]到一半的传单走出去。

  很快，程蔓发出了跟闺女一样的感慨。

  真的好多人啊！

  虽然进来的十来个中年女人，程蔓一个都不认识，但她很快堆起了笑容走出去问：“请问你们是？”

  走在最前面的杨美虹看到程蔓，眼里掠过一丝诧异。

  她知道公公[kou]中的小程是女同志，年纪应该不算大，但她没想到程蔓会这么年轻。不过她还记得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很快回过神道：“你是程老师吧？我公公姓刘，他前阵子来给你们写过标语的，你还记得吗？”

  程蔓了然：“记得记得，刘师傅嘛，我们辅导班靠马路那面墙上的标语就是他写的。之前他说大孙子成绩停滞不前，想给他报名我们这里的辅导课，您今天是为这件事过来的吧？”

  “对，没错，”杨美虹伸手在带来的人身上划拉了一下道，“不止我们家有这个想法，我这些朋友听说你们这个辅导班的情况后都很心动，知道我今天来问详细情况，就都一起来了，你不会觉得麻烦吧？”

  “怎么会，上门是客嘛。”程蔓笑，赶紧把人迎进里面教室，“抱歉，我们辅导班刚装修好，人员还没到位，没有那么多杯子，我让人去给你们买瓶汽水吧。”

  杨美虹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啊。”一瓶汽水五分钱呢。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喝汽水吧？”程蔓问完见大家都不反对，就让陆平洲去附近供销社买一箱汽水回来。

  程程闻言连忙举手说自己也要去。

  程蔓知道她是惦记着供销社里的冰棍，但正值三伏天，吹着空调都能流一身汗，给她买根冰棍也没关系，就答应了。

  小姑娘一阵欢呼，主动把手塞进爸爸手里，蹦蹦跳跳地出门了。

  父女俩离开后，杨美虹笑着问：“那是你丈夫和女儿吧？”

  “是。”程蔓笑着点头，又想起来问，“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

  “我叫杨美虹，你喊我杨姐就行。”杨美虹介绍完自己，又把带来的十多个人挨个介绍了一遍，然后问道，“我听我爸说，你是临江大学毕业的？还读了什么研究生？”

  “对，我六月份研究生毕业。”

  “你们临江大学毕业的应该能分配进好单位吧？你怎么……”

  杨美虹没往下问，但程蔓能明白她的意思，笑着说道：“我想自己创业，就没走分配，你们如果有疑虑，这样……”

  她说着拿起自己每天背来背去的包，从里面拿出自己大学和研究生阶段取得的各项证书，挨个摆到杨美虹等人面前。

  别说，这一串证书摆出来还挺震撼。

  不止杨美虹，她带来的那些人再抬起头看向程蔓时的眼神里，都不自觉多了几分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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