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沅依旧戴着黑框眼镜和口罩，到片场时刚好赶上午饭时间。

        今天不太巧，方平一直在和凌霍讨论剧本和拍摄的细节，面前的小桌子上摆着还未开动的盒饭。

        这种时候是不便打断的，姜沅乖巧地站在凌霍身后，听大佬们说话。

        他年近七十了，语速很慢，但会让人不由自主地静下来认真听。有一点点口音，听起来很可爱。

        姜沅正听得认真，方平不知怎么注意到她，打量她几眼，问凌霍：“你盆友啊？”

        姜沅冷不丁被cue，有点紧张，灵机一动说：“我是凌老师的助理。”

        方平看着她，凌霍也扫了她一眼。

        凌霍这几年都只有高明和小胖两个分工明确的助理，突然冒出一个太可疑。姜沅又找补道：“新招的，还在实习。”

        旁边小胖赶忙附和：“对对对，高明这几天生病了，我有点忙不过来。”

        实际上他能干到能把所有事包圆。

        方平没说什么：“不聊了，先吃饭。”

        看样子两人是要一起吃的，姜沅正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回避，凌霍忽然伸手，将她拎着的保温桶接过去。

        “带的什么？”

        “我看你嗓子都哑了，给你煮了点润嗓子的汤。”

        汤还是热的，一打开盖子萝卜味就飘出来，近透明的汤水中一块块白色的萝卜，看上去煞是好看。

        “看山去不错。”天天导戏，方平的嗓子也不舒服，问道，“介不介意分我一些？”

        姜沅非常爽快道：“当然不介意。”

        说着叫小胖拿了一只碗过来，热情地舀了一碗放到方平面前。

        汤她煮了很多，给方平盛完，还给小胖也盛了一碗。

        “我也有吗？”小胖很高兴。

        平时都是他给凌霍做，偶尔可以喝被人做的，就很开心，迫不及待地接过来。

        方平尝了一口，表情有些难以形容，放下了勺子。

        “这个汤……很特别。”

        小胖就很直观了，喝了一口，整张脸直接扭曲了，好不容易咽下去，放下碗眼泪都出来了。

        仿佛喝到了毒药。

        姜沅都看呆了。

        有这么难喝吗？她尝过，虽然确实不好喝，但也没有如此剧毒吧。

        不就是萝卜味儿吗？

        她有些不确定地扭头，观察凌霍的表情。

        凌霍一口又一口，慢条斯理地喝着汤，面色从容，一丝异样都没有。

        仿佛跟另外两人喝的不是同一锅汤。

        姜沅刚刚深受打击的心灵，有被抚慰到一些。

        可能她和凌霍的口味，跟方导和小胖不太一致吧。

        她心里好受多了，不过还是小声问了句：“难喝吗？”

        本想从凌霍这里听到一句安慰或者肯定，没想到他没有犹豫地：“嗯。”

        姜沅：“……”

        小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伤人了，忙忍着泪重新端起碗：“不难喝不难喝。”

        姜沅又丧气又好笑：“别为难自己了，你都哭了。”

        “我是太感动了。”小胖赶紧擦擦眼泪以表决心。

        方平哈哈笑了起来。

        方平那碗汤没有再动过，小胖为了证明真的不难喝，坚持要喝完，姜沅假装没看到他最后捏着鼻子喝毒药的悲壮样子。

        只有凌霍，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姜沅很感动，立刻又给他盛了第二碗。

        下午的戏要换另一套西装造型，高刑警在一个正式的场合上发现嫌疑人，穿着西装追捕、缠斗，最后很狼狈。所以依然是颓废的风格，领带和衣领弄得凌乱发皱。

        姜沅看到这个造型时，仿佛已经能想象到，这位刑警一整天的劳碌奔波，支追捕犯人的疲倦，和无功而返的烦躁。

        化妆师正要帮凌霍调整头发，他没让，转向姜沅：“你来。”

        姜沅一头问号地指了指自己，走过去，听着化妆师的要求，帮他把头发整理了一下。

        等化妆师走开，她才小声哼道：“还真把我当助理使唤了？”

        凌霍正在穿西装外套，不咸不淡睨她一眼：“助理就要有助理的样子。”

        “……”

        “好的老板。”姜沅愉快地接受这个设定。

        摄影助理来叫了，凌霍穿好衣服，想门口走去。

        休息室只有两人，走到门口，姜沅忽然叫住凌霍：“等一下。”

        凌霍转过身，发现姜沅已经把口罩拿掉了，弯着眼睛冲他笑：“想亲高sir一口。”

        然后拉住他的领带往下一拽，踮脚就亲了上去。

        这个造型实在太对她的胃口。

        她对凌霍一切卧底、警察、军官的角色，没有一点抵抗力。

        嘴唇刚贴上，休息室的门忽然一下被推开了。

        “等一下那场戏……”方平的声音戛然而止。

        他估计没想到打开门是这样的画面，愣在当场。

        “……”

        “……”

        姜沅反应奇怪一把将凌霍推开了。

        但已然晚了，她扯着凌霍领带霸道亲嘴的画面，方导看得清清楚楚。

        姜沅有点不好意思，又担心方平因为她隐瞒身份混进来不快。

        凌霍若无其事地将领带展开，把她介绍给方平：

        “姜沅，《假天真》的听听。”

        方导在电影圈的地位，和凌霍在娱乐圈的地位差不多，多少女演员千方百计想要得到引荐。

        如果不是现在这个状况太尴尬的话，姜沅会很开心。

        “方导好。”她鞠躬致歉，“不好意思，不是故意骗您的，我只是想陪凌老师两天，明天就会离开，打扰了。”

        方平倒是没说什么，点点头，把要跟凌霍交代的话说完，便出去了。

        姜沅舒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舒到底，方平又停下脚步，转回身审视地看了她片刻。

        “明天什么时候走？”他问。

        “明天下午。”虽然不解，姜沅还是乖乖回答。

        方平扶了扶鸭舌帽：“有没有兴趣客串一场戏？”

        姜沅眼睛一亮，笑起来：“当然有。”

        姜沅跟着凌霍从休息室出去，还是戴上了口罩和眼镜，正式上岗做助理了。

        凌霍拍戏的时候，她就待在他的休息椅旁边看。

        下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演戏，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正看得津津有味，场务大哥突然闪现到她面前：“你怎么天天往凌老师这儿凑！没看一堆活儿呢么，赶紧跟我去干活儿。”

        姜沅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拽走了。

        片场确实挺忙的，姜沅干脆当义工，给他帮忙干了一堆活。

        中间凌霍从场下下来，四处没看到她人，小胖去找了一圈回来说没找到，凌霍皱了皱眉。

        姜沅干完活，拍拍手边走边说：“大哥，其实，我是凌老师的助理。”

        场务大哥嫌弃地撇她一眼：“我就知道你对凌老师有企图！”

        姜沅：“……”

        “女孩子也得脚踏实地，别总惦记着你得不到的人，凌老师什么人啊，他能看上你？”场务大哥放下水杯语重心长得劝道。

        姜沅哭笑不得，诚恳地附和：“您说得对。”

        两人刚从道具车回到片场，小胖跑过来：“去哪儿了这是，凌老师到处找你呢。”

        场务大哥懵了一下。

        “我真是凌老师助理。”姜沅冲他摆摆手，跟着小胖过去。

        方平正给几个演员说戏，姜沅原本打算到一边等凌霍，经过他身边时，忽然被他握住了手腕。

        当着剧组其他人，当着方平，这个动作非常引人注目。

        周围一群人都愣了，姜沅也愣了一下，低头看看凌霍的手。

        凌霍神色自如道：“在这儿待着，别乱跑。”

        姜沅顶着一圈或惊讶或研究的目光，点头：“好的。”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姜沅全程跟在凌霍后面，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小助理。

        至少半个剧组的人都对她投来了“听说凌霍这个女助理很受宠”的目光。

        方平想让姜沅客串的那场戏，不巧，她曾经试演过。

        ——茶茶。

        正好夜总会的部分马上就要拍到，景已经快搭完，方平把这场戏挪到了第二天上午。

        《一日情侣》这个节目正在热播，让很多人都认识了姜沅。

        不过剧组的工作人员大多都不知道她就是受宠女助理，姜沅试造型的时候，还有人来找她签名。

        夜总会公主的造型很好弄，一般都怎么妖艳怎么来，但方平看了几版都不太满意，让化妆师重化，要求“不能纯艳，妖冶里要有清纯”。

        茶茶是一个涉足这个行业多年、经验丰富的“公主”，在短短一场戏里勾引高sir、暗暗较劲，最终反被他的几句话戳中内心，背着老板偷偷透露给他线索。说明她本身心底还有块干净的地方。

        这个角色虽然只有一场戏，但是破案的关键性人物，非常出彩也有记忆点，试过的几个演员方平一直都不太满意。

        化妆师被难为地薅头发：“这怎么化？”

        姜沅对着镜子研究了一会儿：“把美瞳摘掉吧，挡住我心灵的窗户了。”

        化妆师乐了，不过摘掉后确实好了很多。

        彩色眼影改淡了一点，其他没多动，姜沅出去之后方导打量着她，没说满意，但没再让重化。

        姜沅被带去准备，听到后面副导演问了一句：“怎么突然换人了？那几个待定的女演员都不行吗？”

        方导说：“这场戏她比较合适，那几个勾引凌霍，都没有这个效果。”

        姜沅：“……”

        那这个角色，还真是非她莫属了。

        不得不说方平眼毒，茶茶这场戏拍下来效果非常不错。

        姜沅和凌霍之间，有其他任何人都没有的默契，这个默契使得她只是走进房间，坐到凌霍旁边看着他，什么都还没说还没做，空气中已经有无形的张力。

        她勾引凌霍够大胆也够直接，有从业人员标准的色气，也有与众不同的野性，这是几个待定的女演员都缺乏的。

        最重要的一点是，只有她能接得住凌霍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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