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周·周三·续
闹是闹了一阵,但白晟很快还是老老实实地叫回了凌先生。凌辰南心里想着别的事儿,白晟和他说了几次话他都随口答应。
自己太大意了,凌辰南察觉到自己脱缰的念头,心想,太危险了。
见他冷淡下来,白晟也收起高兴、不说话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他神色如常地埋头继续抠瓶子玩儿。
一路无言地来了吃饭的地方,时间稍早,午休的上班族尚未涌入,两人选了个靠窗的座位面对面发呆。
白晟看了他一会儿,好像想问什么,琢磨了半天,没头没尾地说:“这家隔壁是个花店。”
凌辰南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这个,茫然道:“嗯?”
白晟接着说:“一楼是花店,老板人很……有趣。就算你不是买花送人而是给自己买花,他也会依据对你的印象帮你包装呢。哦,有时候,有些花在运输的时候断掉,没法卖了,他还会免费送人。然后……嗯,收银台后面有个梯子,老板住在上面的隔层,是挑高做的一张大床,也能储物,一个壁挂电视,还有不少电影碟片,你可以跟老板借碟片。”
凌辰南眨了眨眼睛,明白了:“你设计的?”
白晟点点头。
凌辰南朝窗外看看,隐约能见花店窗子外面摆了一个木头桌,上面摆着不少时鲜的花和小盆栽:“等会儿去逛逛。”
白晟有点犹豫,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面见过去的熟人,凌辰南说:“我说我去看看,没说要带你。”
见他又开始正常说笑,白晟在座位上动了动,重新开心起来,所有表情都写在眼睛里,凌辰南看着他若有所思。
两人落座点餐不久之后整个餐厅就坐满了,生意很好,凌辰南抿着苦荞茶放空,随口问:“和陆医生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吗?”
白晟坐得端端正正,像小学生回答问题:“陆医生说了,下周刚好在城里有事,就约在我家不远的地方,这样我就可以走着去了。”
“啊……那挺好的。”凌辰南有点没料到这个答案,拉回视线看他,心里同时微妙地失落了一把,可很快又暗自觉得好笑——到底是白晟依赖他,还是他依赖白晟呢。
“挺好的,”他又重复了一次:“我之前就觉得你俩应该合得来,你看,其实每一步迈出去过后,回头看是不是都挺容易的。”
他本来想就“人与人之间建立信任不需要以那么极端的方式奠基”发表一番言论,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对方的咨询师了,也没立场再通过他亦或陆柏舟窥探他的病情,把话吞了回去。
挺好的,凌辰南又在心里跟自己说了一遍,在情绪失控关系越界之前妥善处理。挺好的,毕竟太多暧昧和试探他快要收拾不住了。
病人的亲昵无可指摘,自己呢?自己的过度反应又算什么。
这么一来,他想,以后也就没什么理由再见面了。
这顿饭于凌辰南来说忽然沉重了起来。
他无意识板着脸,看一道道香味扑鼻的菜端上来,漠然地像在看节拍器左右摇晃。白晟毫无所查,依旧模样周正吃相养眼地专心夹菜,时不时眼睛追着窗子外路过的人看一看,不知道是不是期盼能看见自己曾经合作过的那位花店老板。
饭菜的量点得正好,外面又有人排队,两人吃得很快,半小时后凌辰南就放下了筷子,问:“下午送你去哪?”
白晟也吃好了,摇摇头说:“我……我没事了下午,医……凌先生下午去哪呀?”
凌辰南说:“买点东西回家看我妈。”
白晟“哦”了一声,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自己可以尾随的活动,点点头说:“那你去忙吧,我这边不远,可以走回家的。”
凌辰南“嗯”了一声,习惯性地就要说出“下周见”,忽然反应过来,说:“那,你自己多加小心,以后……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儿,给我打电话。”
白晟点头答应了,正低头翻钱包呢,忽然反应过来什么意思,吃惊地抬起头,顺便换成了懊悔的表情,不知道是后悔自己说不用送,还是根本后悔答应跟陆柏舟看诊了。但凌辰南不再看他,站起身来缓缓穿外套,一边说:“那我先走了?保重。”
白晟没有回他,也没有站起来,凌辰南等了半天也没动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发现对方跟见鬼似的,盯着自己手机屏幕——虽然是静音,但屏幕一亮一亮地闪着来电显示。
凌辰南从没见过谁给白晟打电话——那手机膜也没贴壳也没有,新得就像没用过,他又凑近看了看,来电的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
凌辰南纳闷道:“你不接吗……”随后他反应过来,睁大眼睛:“不会是那个吧……”
像是有什么萃取的毒液涂在屏幕表面一样,白晟就盯着电话看,不敢伸手摸他,呼吸急促起来。
他还没有在公共场合情绪激动失控过,凌辰南飞快扫了一眼餐厅内外满满的人,当机立断一把拿过手机。
凌辰南滑开屏幕:“喂?”
没人说话。
凌辰南又问:“你找谁?”
餐厅背景太吵,凌辰南堵住左耳试图屏蔽杂音,但对方依旧沉默不语,半晌后挂断了。
凌辰南愣了一下,假装平静地把电话递回去说:“谁啊,打错了吧。”
白晟皱着眉头,眼睛里的惊惧倾泻而出,胸口起伏不定,不肯伸手接手机。
凌辰南衣服都穿好了,不远处等着要就坐的一桌不停看过来,奇怪他们怎么还不走。他小声劝道:“不想接骚扰电话就拉黑吧,设置个陌生人来电屏蔽什么的。”
不知道对方听进去没有,服务员却已经过来问了:“先生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凌辰南连连摆手:“不用,我们这就走了。”
他朝白晟伸出手,试着放在他手臂上,对方被挨到后吓了一跳,抬头看见他脸又放下心来。凌辰南:“我们先出去吧?”
白晟老半天才迟钝地点了点头,被他一只胳膊一只胳膊地穿好袖子,裹上围巾,拉着手腕走出周围道道好奇的目光。
走到大街上,凌辰南把他推到角落仔细观察他的表情——白晟这样子有点不妙,上次他良久不语开始哭后走向很不受控。
凌辰南:“白晟,白晟?”
对方睫毛动了动,眼神一片空白地看着他。
凌辰南:“认识我是谁吗?”
对方眼珠转开了,他接着说:“我是凌辰南,我们刚吃完饭,这旁边的花店是你设计的,现在你准备回家了。”
白晟眨了眨眼,动了动嘴唇,终于发出声音:“医生,你要走了吗?”
又叫回原来的称呼,但凌辰南听他说话就放心了——还是白晟:“我,对啊,我现在要去买东西。”
白晟瘪起嘴巴:“我,你能不能,你能不能带上我啊……”
凌辰南犹豫道:“商场人很多的,你想去吗?”
白晟摇摇头,行动却完全相反,默默拉住他外套的一角。
他一黏人凌辰南就特没招,试着说:“那……那我陪你回家?你到家了我再走?”
白晟不说话。
凌辰南妥协道:“不然……你要跟我去买东西也行啊……”
白晟低头想了半天,像是下了很大决心,终于松开他说:“算了,没,没关系的。”
凌辰南:“不麻烦的,真的。”
白晟抬起头:“不是,因为,不能老是依赖医生,以后还是,还是要自己一个人,所以还是早点习惯比较好。”
凌辰南愣住了——是自己搞错了——对方虽然有些社交上的障碍和心理阴影,但并不代表他智商情商有任何缺陷,相反,他很聪明,也很敏锐,所以自己每次退缩下要保持距离的时候他都察觉到了吗?
白晟继续说——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说给自己:“虽然最喜欢医生了,但还是不能一直麻烦别人。”
凌辰南有点说不出话,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你会有这种感觉是很正常、很常见的,客人对被咨询人产生情感投射和心理依赖,并把对方当做自己生活中一个重要的人,这在心理学里叫做移情反应,这种情绪在咨询关系结束后的一段时间里就会消失了。”
白晟摇摇头,不同意,但也不争辩。
凌辰南又动摇起来,同时更加厌弃自己的动摇,但劝人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后退了一步,和白晟隔着两个手臂的距离。
凌辰南说:“那我走了。”
白晟点点头:“医生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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