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镇(二)
绷带男戏谑道:“在找人?”
祈天河眼神中细微的变化消失,语调带着微微的疑惑:“找什么人?”
绷带男注视他有近一分钟没说话,忽然扯了下嘴角,旁边的绷带跟着扭成不自然的弧度:“那就是我误会了。”
绷带男走过来,慢步跟祈天河擦肩而过,走进刚刚他们去过的书店。
等人进了书店,柳天明开口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似乎占了上风。”
祈天河笑容淡去:“不会太久的。”
他有一种不太妙的猜想,鹦鹉就是第六名玩家,而且是在非自愿的状况下参与游戏。入副本前绷带男出现的时候,鹦鹉还给自己介绍过对方的道具,当时的语气很正常,不像是认识的,否则多少会有点防备。
“NPC交代过让我准时回去吃午饭,”到了一个岔路口,祈天河停步说:“先回去了。”
现在离中午还早得很,这句话多少有些敷衍的成分,柳天明看出他有别的事做:“好。”停了下又补充一句:“遇见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来找我。”
祈天河点了点头,确实先回了一趟小武家,刚准备敲门,发现门竟然没锁。
厨房里飘来一阵腥味,祈天河走过去,小武熟练地收拾着一条鱼,他的片鱼技术很好,每一块肉都薄如蝉翼,用清水再一透,并没有以往副本里NPC处理荤腥给人带来的那种恶心感。
从玻璃上看到祈天河的倒影,小武还吓了一跳。
祈天河有些尴尬:“我看门没锁,就直接进来了。”
小武‘噢’了一下,控干盘子里的水说:“镇子上很安全,晚上不关门也不会有小偷进来。”
以防万一昨晚祈天河是关着窗睡得,又闷又热,乍一听闻楼下房门有时候都不会锁,不知该说什么好。顿了顿忍不住道:“我昨天来这里时,还看到你用钥匙开门。”
把鱼放到一边,小武又开始剁牛骨头,低着头看不到神情:“下午六点到八点,不锁门会有安全隐患。”
祈天河顺着问下去。
小武握着菜刀的手停在半空中,嘴角噙着一丝冰凉的笑意:“有些人心怀叵测,收到羽毛后不想要,就会偷偷藏到别人家。”
似乎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恶狠狠地把菜刀砸在案板上。
“你还好么?”祈天河问。
锅里的水煮开了,小武倒进去牛骨头,站在炉子旁望向客厅里挂着的画像:“我父母还在时,有人这么做过。”
祈天河尝试问过收到羽毛会发生什么,问不出答案的情况下转换策略:“送羽毛给你父母的人,现在在哪里?”
“去世了。”小武:“爸妈出事后不久,那个人就又收到了羽毛。”
他突然有些神经质地用额头抵住玻璃撞了撞:“所有的罪孽都瞒不过信鸟的眼睛。”
祈天河打断小武追忆过往,详细询问起昨天那些玩家都住在了哪几户人家,什么方向。
小武很详细地尽数告知,祈天河抓紧时间匆匆出门,明知道小武的眼睛正透过玻璃死死盯着自己的背影,脚步也没有停留。
小武记不清具体的细节,譬如哪家去了哪位游客,不过却记得所有拉到游客的人。
祈天河从西往东一户户排除,逐一上门靠描述外表特征比对,竟然发现离他最近得是绷带男,紧接着是朱家姐弟,这个时间点他们都不在房子,热情的镇民险些要把祈天河拉进去喝茶聊天。
柳天明住得地方他早就知道,那就只剩下是最后一处……镇长家。
镇长姓丘,叫丘鹤,镇子上的人称呼他为鹤爷爷。
祈天河敲门时,丘鹤带着厚厚的老花镜出现,看了他好久,说:“你就是那个被小武捡漏的游客啊。”
这种形容像是把他比作了一个物品。
祈天河没有计较,直接问:“借住在您家里的游客,他在么?”
镇长摇头:“一早就出去了。”
比起其他人,镇长是难得的矜持人,祈天河等了好久都没等到他请自己进门喝茶,最后不得已主动说:“我想和您聊聊,了解义镇的文化。”
镇长连忙笑着说欢迎,他家里还有一位老奶奶,过来给他们送水果时,镇长介绍说:“我爱人,张苇莺。”
“苇莺?”祈天河:“这不是一种鸟?”
镇长:“镇子上的人都是以鸟类命名。”
见他露出感兴趣的神情,镇长便继续往下说:“义镇四面还山,很早以前各地都有流传山神的说法,我们义镇的山神据说是一只神鸟。”
祈天河:“信鸟?”
镇长表情有一瞬不自然的僵硬,但还是点了点头。
祈天河话锋一转:“我在书店看到过吉果汤的介绍,这东西好吃么?”
“就是闹饥荒时用来填饱肚子的,哪有好吃不好吃之说。”
书店老板对灾年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愿意提,祈天河原本对镇长也没抱多大希望,不料他居然主动聊起这段往事:“那一年几个月都下不来雨,这里是靠天吃饭得,成年人还能靠吃树皮撑一下,小孩子就惨了,消化不了这玩意。”
后来的故事书里有记载,祈天河复述那段话:“有人挖到了吉果。”
镇长摇头:“不是挖到的,是信鸟送来的……当时那个人已经饿得神志不清,就在他快要放弃自己生命时,天边突然出现一只神奇的鸟,飞近扔下来一串果子。年轻人觉得这是神对他的恩赐,于是重新燃起了希望。”
祈天河听他连心理路程都能说出来,笑了下:“您了解得还挺详细。”
镇长正色道:“因为我就是那个被信鸟拯救的人。”
故事刚到精彩处,他却止住了这个话题:“正好我家里还有点吉果,煮给你尝尝。”
没给祈天河拒绝的机会,镇长走到水池边和爱人一起忙活。
祈天河感觉不太妙,站起身往门外走:“我还有事,就不多留了。”
门明明没有锁,却怎么也拉不开。
镇长悄无声息走到他身后:“你在干什么?”
阴嗖嗖的凉气顺着脖颈朝衣领下蔓延,祈天河从容放下手:“您家门好像坏了。”
镇长仿佛完全没听到这句话,自顾自说:“吉果汤快好了。”
祈天河继续拉门,鸡同鸭讲:“门确实坏了。”
炎热的夏天,稍微有点动作就会出汗,祈天河额头有些细细的汗珠。镇长望着他费劲拉门的画面,就像是在看垂死挣扎的小鸡崽,目光嘲讽。
祈天河是个执着的人:“门坏了,我帮您修。”
说罢像是变戏法一样拿出个小铲子,用力一砸,原本固若金汤的门锁当场被砸碎,都不用推,它自己便开了一条缝。
“咦?开了。”
祈天河状似惊讶,一步跨出,炙热的空气此刻显得清新。他伸出双臂拥抱阳光,镇长站在身后,半个身子处在阴影当中。
祈天河回头:“不破不立,我这就去给您找个锁匠。”
他不信光天化日之下,镇长会公然对自己动手。
事实也是如此,镇长重新提起笑容:“你不是想听小镇的故事?一会儿我们边喝着吉果汤边聊。”
祈天河说话毫不客气:“我还年轻,不想喝孟婆……不,吉果汤。”
一碗吉果汤下肚,估计得直接过奈何桥了。
镇长的笑容一点点扭曲,看他的眼神似乎很不满。
祈天河问:“哪里有锁匠?”
镇长一个字都不说。
祈天河直接在路沿石上坐下,暂时没离开的意思:“对了,住在您家里的客人长什么样?”
“跟你一样。”
是个贱人。
后面四个字镇长没说,眉心皱出很深的沟壑,显然对住家里的游客很不满。
太阳升到天空中最高的位置,地面滚烫,祈天河站起身,觉得上午是等不到人了,还得听NPC的准时回去吃饭。
“我下午再来。”他说。
·
水煮鱼片,牛骨头汤,糯米丸子……小武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祈天河夹了一筷子送入口,又麻又辣,让人很有食欲。
“不够吃我再去做。”小武亲自帮他盛了一碗汤。
祈天河有种在吃送行饭的感觉。
“快到黄昏了。”小武冷不丁冒出一句。
“还早。”祈天河:“现在才中午。”
“很快的。”小武嚼着白米饭:“马上又要到了飘羽毛的时候。”
祈天河对于收到羽毛暂时没有抗拒的心思,潜意识里他还想拿到一根,刚下副本的前三天危险一般不会太大,是抓紧了解信息的黄金时间段。
祈天河进食速度很快,吃完了就要跑出去到镇长家门口堵人。
不料小武却拦住了他。
“今天你不能再出去了。”
祈天河:“为什么?”
“总之就是不能。”小武咽了咽口水:“昨天羽毛漂浮在附近,今天很有可能会在这里落下。”
话说到这份上,祈天河不可能硬着头皮和NPC对着干,不得不回到房间休息。窗户大开着,风直对着脸吹,他躺在床上,又试着呼唤鹦鹉几次,还是没有回应。
镇子的白天也很安静,祈天河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做了个不错的美梦,不等他在睡梦中惬意多久,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快出来!”
祈天河在床上坐了两秒钟,困倦地打了个呵欠,才慢悠悠走过去开门。
小武的焦急就差没写在脸上。
祈天河:“羽毛来了么?”
“……”台词被抢,小武卡壳了一下才说:“赶紧和我下楼。”
天边有一片特别漂亮的火烧云,巨大的羽毛像是一叶扁舟,在云海里漂浮穿梭,最后一点点坠落。祈天河产生一种荒谬的错觉,这只‘船’想要靠岸,自己就是它寻找的那个‘岸。’
回过神时,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伸出了双手,羽毛在掌心舒展,微风吹拂,细细的绒毛跟着颤动着。
亲眼看到羽毛选择了祈天河,小武这才长松了一口气,再看羽毛的尾端呈黑色,看他的目光不由浮现出同情。
祈天河也注意到了这点不自然的黑,问代表什么。
“可能沾了点灰尘。”小武转身就要去收拾桌子。
祈天河嘴角勾起:“你说如果我把这根羽毛放在你枕头下面会如何?”
小武猛地回过头,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活吞了一样。
祈天河也不急,打落肩膀上的手,顺便拉了把椅子坐下,开始用羽毛扇风。别说,还真挺凉快的,带着股淡淡的香味,怪不得昨天朱兆鱼扇风时的表情很享受。
僵持下,小武终于妥协了:“黑色代表被施予的一方,红色则是给予方。”
祈天河秒懂:“每天会有两根羽毛分别落在不同人手里,拿到红色的人要给拿到黑色的人一件东西?”
小武点头。
祈天河瞥向手上的羽毛尾端:“既然这样,黑色不是更获利?”
小武笑容讥诮:“这种赠予是被动接受的,不管对方给什么,你都要受着。当然赠予方必须出自于真心,那是他最想给你的东西。”
祈天河停下扇风:“再说具体点。”
小武指了下自己:“如果让你给我一件东西,你最想给什么?”
祈天河沉默思忖:“住宿费,可惜我现在身无分文。”
“信鸟会帮助你实现。”小武攥紧拳头:“只要那是你最真实的想法,第二天我就能收到住宿费。”
祈天河目中闪过几分错愕:“无中生有?”
小武强调:“是信鸟神通广大。”
祈天河起身在房间内踱步,片刻后问:“可另外一个人怎么知道黑色羽毛在谁手里?”
小武:“红色羽毛上刻有名字。”
祈天河:“原来如此。”
朱兆河今早戴着的护心镜应该就是朱殊瑟最想给他的东西,她很看重弟弟的安全。不过普通护心镜可以随便找人定做,朱殊瑟真正想要给弟弟弄到的大概率是道具。
这么看来信鸟并没有小武口中的那般万能,至少它不能弄来一个真道具。
在祈天河拿到羽毛后,小武便开始有意识疏远他,不到九点就回房间休息。
祈天河清楚听到对方反锁房门的声音,连门缝下面都用东西塞得很紧,像是在防备他把羽毛偷偷塞进去。
失去监视后,祈天河可以随意出门,不过现在外面天已经黑了,出去也不安全。他一个人待在客厅,看了会儿电视,觉得没意思还是决定上楼回屋。
重新关上窗户,祈天河手枕着脑袋平躺在床上。
提示没有说羽毛不能重复收到,换言之任何一个玩家或者NPC都有可能拿到红色羽毛。他趋向羽毛会落在玩家手里,就像第一天得到羽毛的朱家姐弟。
也不知道那人最想给自己的东西是什么……最好的结果是红色羽毛在柳天明手里,至少不容易出幺蛾子。
今晚祈天河是片刻都不敢睡,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每一秒都格外煎熬。他忍不住又开始拿羽毛扇风,这时床头的灯忽明忽暗,灯泡发出滋滋的声音。
祈天河隐约听到天空中传来一声清啼,没有月亮的晚上,眯着眼勉强可以看见一道白色的虚影在空中盘旋一圈,渐渐朝远方飞去,虚影的尾巴也没入云端后,便听‘啪’地一声,灯泡彻底坏了。
几个眨眼间,又是‘啪’地一声,这次不是灯泡,而有什么东西破窗而入。
玻璃渣溅了满床,祈天河连忙跳下床,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强烈的第六感让他没有穿鞋,第一时间拿了个枕头护着脑袋躬下身。
走廊的灯没关,借着门缝处渗漏的一点亮光,抬眸的瞬间祈天河终于看清刚刚从自己头顶飞过的东西……一把长刀,刀刃十分锋利,砸在墙上立刻留下一道很深的刻痕。
刀柄疯狂地颤动,祈天河意识到什么,一句卧槽都来不及说,迅速拿出小铲子。
大刀自主从墙上挣脱,又一次朝他砍来,祈天河挥动铲子砸过去,整条胳膊都被震得发麻。
刀刃飞到窗户外,半空中急转了一圈,调整好角度猛地刺过来。
房间门打不开,再用小铲子破门已经迟了,祈天河只能把铲子横在身前,强行抵挡了一波攻击。这时他终于明白拿到红色羽毛人的心意……
对方最想给自己一刀。
现在再去细品提示中‘不是所有的赠予都是善意的’已经太迟,逃命才是要紧事。
祈天河想了很多种办法,没一个能保证他全身而退,听小武的意思,信鸟带着赠予方的心意而来,这份给予是强迫的,在成功砍自己一刀前,这长刀是不会消失。
“跳下来。”
危机中,一道模糊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
“跳下来。”
见他没动静,那人再一次强调。
祈天河用余光瞄了眼窗边,楼下站着一个黑影,看不清长相,长发被鸭舌帽压着,末梢还是不可避免地被夜风吹起。
晃神的功夫,冰冷的刀尖再次不厌其烦瞄准了他,祈天河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周旋下去,不再犹豫收起小铲子,深吸一口气直接往下跳。
二层的距离算不上太高,底下还有一片柔软的草坪,运气好的话不会受伤太重。他唯一担心的是在这个过程中,长刀会先一步命中自己的后背。
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祈天河突然感觉到一股致命危机感,刚想要转过头看看情况……底下的黑影跳了起来,在半空中揽住他,祈天河一怔……会飞?
长发男子借力在墙上一踩,换了个角度绕到长刀后方,用空出的一只手牢牢抓住刀柄。
两人平安落地,长发男子问:“还好么?”
这么近的距离足够祈天河听清楚他的声音,有几分熟悉,却比记忆中多几分清冷。长刀相当不老实,被抓在手里还拼命试图挣脱,妄想砍祈天河一刀。
长发男子掌心冒出幽幽的火焰,温度极低,和祈天河的鬼火简直是一脉相传,只不过他的更加明亮,杀伤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几分钟前还嚣张无比的长刀竟然活生生在火焰包围中融化,浓缩成一滴铁水,滴落在草地上后彻底消失。
祈天河凝视眼前这双熟悉而又陌生的眼睛,张了张口,延迟了几秒才发出声音:“你……”
长发男子松开揽住他腰的手,安静等着质问和控诉。
好半晌,祈天河终于问出一句完整的话:“你是我的鸟么?”
“……”长发男子深深看了他一眼,强调学名:“鹦鹉。”
祈天河视线放肆地上下游移,并未如长发男子想象中觉得受到欺骗而不满,反而更像是看到了某种新鲜事物。
“你不生气?”意料之外的发展让长发男子处在被动状态。
“为什么生气?”四目相对,祈天河看出他想传达的意思,恍然后说:“仿生人很多年前就出现过,本来智能科技的形态就多种多样,外形是鹦鹉和是人有什么区别?”
长发男子被他问住了,末了忍不住摇头笑道:“也对。”
“不对。”祈天河:“我觉得你是真实的人类。”
一些感觉和微表情变化是机器模仿不出来的。
长发男子笑容变淡,正色道:“我有权保持沉默。”
“……”
祈天河伸出手:“那先交换一下姓名?”
作为朋友,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长发男子想了想:“白蝉,我曾经用过的一个名字。”
听上去也不是真名。
祈天河:“不管怎样,多亏你及时出现,否则今晚我怕是挺不过去。”
那把刀出现得太过突然,他一个人根本想不出解决的对策。
看出他的无奈,白蝉宽慰说:“S+级别的副本很多死亡规则是毫无道理可言的,说得再直白些,没有道具无法应付。”
祈天河发现重点:“玩家下副本挣来的游戏币一大部分都要用来投资道具,集齐五千枚将更加遥遥无期。”
闻言白蝉眼中浮现出明显的笑意:“所以一开始你的想法没错,准入门槛低,出去又难于登天,游戏的本质就是一场骗局。”
祈天河面无表情:“我能举报它诈骗么?”
白蝉侧目:“恐怕不能。”停了下说:“去处理伤口。”
祈天河后知后觉自己没穿鞋,脚上还有被玻璃划破的血痕。
小武保持夜不闭户的习惯,祈天河拉开虚掩的门,白蝉让他先上楼,稍后不知从哪里翻出一个医药箱走进来。
满床的玻璃渣,这张床显然是不能睡了,祈天河坐在椅子上,低头望着帮他处理伤口的男人,问:“你怎么知道我会有麻烦?”
“不知道。”白蝉淡淡道:“只不过有这种可能罢了。”
“好了。”伤口很细小,不需要特别的包扎。
祈天河提起绷带男。
白蝉摇头:“不认识,我会进来应该和那个组队道具有关。”
祈天河蹙眉,照妖魔,照人心,照万物……组队罗盘上的几行字似乎预兆着一切事物都会被它看穿。
“偶尔出现一两件奇特的道具不奇怪。”
白蝉倒是很平静。
祈天河:“对你会有影响么?”
“说不好。”白蝉看了下时间:“距离天亮还有几个小时,到沙发上睡一会儿吧。”
祈天河点头,他确实累了,胳膊到现在都提不起力气。
白蝉把能躺平的沙发让出来,祈天河闭眼琢磨着今晚的磨难是拜谁所赐。
太过老实的睡姿让白蝉轻易看出祈天河还没有睡着:“是那对姐弟中的一个。”
祈天河并不惊讶,排除柳天明和白蝉,剩下的嫌疑人只剩三个。至于镇民,赠予必须出自真心,谁会无缘无故地想给人一刀,游客更像是为这里的人挡灾的,可能他们还巴不得自己能活久点。
“绷带男呢?”
白蝉:“我认为他没有那种低端爱好。”
祈天河:“朱殊瑟看着也挺正常的……”
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早前的怀疑再次浮上心头,如果朱兆河真的是对方的弟弟,回去添油加醋告了一状,他被迁怒一点不奇怪。
长刀消失后,尾端的黑色不见了,白蝉拿起羽毛掂量了一下重量,说:“羽毛交换,最危险的点在于它是脱离理智的。”
通关过程中,朱殊瑟或是朱兆鱼不会正面为难祈天河,甚至不排除合作的可能。然而羽毛是相当霸道的,拿到红色羽毛的人只能给出自己内心深处最想送给对方的东西,根本由不得本人做主。
白蝉:“明天我去抢上一根来玩玩。”
祈天河挑眉:“别人唯恐避之不及,你还要抢?”
白蝉:“凡事有利有弊,好比柳天明拿到红色羽毛,你认为他最想给你什么?”
双方交情不算太深厚,礼物什么的更是不可能,祈天河目光一动:“副本线索?”
“信鸟最会无中生有,”白蝉说:“那它到时候也只会送来线索……说起来轮也该轮到我们三个了。”
现在没收到过羽毛的只剩他,柳天明和绷带男。
“最好的配置是红色羽毛落在绷带男手上,对方送来的东西可以透露出不少信息,至少能判断是敌是友。”
鹦鹉找回来了,麻烦也暂时解除,后半夜祈天河睡眠质量不错,天亮时被一声惊叫唤醒。
“你,你……”小武像是见鬼一样:“你还活着?”
惊讶让他甚至忽略了房子里多出一人。
祈天河状似什么也没听见,介绍说:“这位是我朋友。”
小武眼珠了转动一圈,连续‘哦’了两声,换上鞋子跑出去买早餐。
吃早饭时,小武忍不住问白蝉:“你借住的人家同意你出来这么长时间?”
“原本有些意见,”白蝉轻描淡写说道:“双方进行友好交流后,达成了一致。”
“……”祈天河咬油条的动作慢了半拍,总觉得这句话中蕴藏着相当丰富的信息。
吃得差不多,白蝉提议:“出去转转?”
祈天河:“我想去书店。”
书店日常人就不多,偶尔镇上的几个小孩过来买两本辅导书,就再也没有见过其他顾客。祈天河回忆昨天和镇长的交流,重点找了几本带有传说色彩的书,尤其是谈到山神的。
“你看这里……”祈天河把书往白蝉那边移动了些:“山神救人的事情一百多年前也发生过一次,当时是有人在山里迷路,信鸟出现帮他引路,后来这人当上镇长,便把小镇的名字改为‘义镇’,鼓励年轻人乐善好施,常怀感激之心。”
白蝉走到书店老板那里:“这里镇长是推选出来的,还是后嗣继承?”
“镇子不大,也没有通向外界的公路,都快要与世隔绝,”老板好笑说:“不犯大错误的话,镇长的孩子成年后会接替他的位置。”
白蝉和祈天河对视一眼,走出书店。
祈天河:“看来信鸟和镇长家很早之前就有过一段渊源。”
不过这段善缘显然在大旱的那几年发生了变化,要不镇长也不会提到信鸟面色就变了。
祈天河语气带着几分不确定:“其实我昨晚好像看到了活的信鸟,还在天空上飞了一圈。”
白蝉想了想,说:“再去看看。”
信鸟周围是一片空地,几十米内都瞧不见任何建筑物,作为小镇的标志,信鸟的雕塑一动不动立在那里,歪着脑袋,眼睛里收纳了前方街道的缩影。
祈天河本来想上前一步,白蝉拉住他:“你看上面的羽毛,不觉得太过干净了?”
长年累月经受风吹雨打,时间久了,难免干燥泛黄,但信鸟的羽翼就像全新的一样。
祈天河生出一种不太妙的猜想……这东西会不会是活着的。
白蝉:“你昨天是不是动了信鸟的羽毛?”
祈天河点头,说起从下面翻出了镇民许愿的纸条。
白蝉伸手敷衍地揉搓了一下信鸟的毛,后退说:“动物记恩也记仇。”
不知是不是祈天河的错觉,被动了羽毛后,白蝉在信鸟眼中的倒影变大了,沉沉的光泽中带着仇视。
白蝉满意点头:“稳了,黑色羽毛今天会落在我手上。”
祈天河:“可另一根未必会到柳天明或者冬日先生手里。”
白蝉:“无所谓,我和其他人无冤无仇,他们甚至不知道我是谁,不会有人想着白给一刀。”
“……”
这就很扎心了。
镇长那里可供挖掘的信息不少,白蝉的意思是要再回去和他交流一下,祈天河也想跟着,被阻止了:“不想继续睡沙发的话,回去找个人修窗户。”
听他的意思晚上是不准备带上自己。
白蝉解释:“信鸟来送东西时会有危险,我一个人应付少些变故。”
祈天河不强求:“那你自己小心点。”
打扫床上的玻璃渣和修窗户,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黄昏时祈天河要出门,小武试图阻止,双方僵持不下。
直到小武考虑到昨晚那么大动静他都能逃脱羽毛的纠缠,被连续选中的机率不高,最终还是让开道。祈天河出门后蹲守在绷带男借住人家的附近,像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仰着头在路边看天。
一片羽毛由远及近飞来,今天没有火烧云,能清楚看见羽毛尾端的红色。
羽毛顺着窗户钻进去,绷带男就站在阳台上,他注意到楼下守在那里的祈天河,竟然还大意地抖了抖羽毛,方便祈天河看清上面的名字。
三个问号不停闪烁,很快换了种描述:镇长家的游客。
祈天河琢磨着绷带男有没有可能不了解谁住在镇长家,需要出门证实,又在附近站了一会儿,可惜根本没等来人下楼。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才往回走。
·
白蝉一个人住在二楼,自从他来了,镇长便搬到了楼下,晚上睡觉房门都是紧锁得,生怕被打。
今晚天黑得晚,白蝉等得有些不耐烦,他可不想第二天修玻璃,窗户提前都开好了,连床都移到了另一边。
接近零点时,白蝉终于看到了祈天河所说得白色虚影,不过那道虚影跟祈天河描述得有些出入,它飞得要更低一些,宽阔的后背上仿佛驮着一座沉重的大山。
白蝉眯了眯眼,走近几步想要看清那是什么,就在这时,天花板上突然散落无数的金币,噼里啪啦地像倒豆子一样砸下来,如同夏天的雷阵雨。
不过几个呼吸间,屋子里三分之一的面积便被堆满,到后来还落下了字画古玩,珠宝等硬货,铺在堆砌好的金山上。
满屋子的珠光快要到闪瞎人眼的境界,白蝉不得不把灯光开到最暗的一档,也是在这个时候,他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当时祈天河去参加寿宴,祈父站在自己面前,玩笑般地说了一句话——
给你一个亿,离开我儿子。
“……”
所以他现在是要被钱砸死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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