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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8章 舞


送走李玄贞后,瑶英少了一桩心事。

        李仲虔和王庭关于通商的谈判也谈得差不多了,已经在草拟文书。

        她的眼睛还没好,没法写信看信,只能让亲兵帮她读信,有些公文需要她亲笔画花押,暂时只好用印章代替。

        李仲虔不许她出门,要她留在驿馆好好养伤。

        她每天让金将军去王寺送信,信都是侍女代她写的,信上不过是些她今天做了什么、眼睛有没有好一点、吃了什么之类的琐碎事情。

        昙摩罗伽的回信也很平常,知道她看不了信,信上多半是几句问候,叮嘱她记得换药,内容寻常,被人看到了也不会暴露彼此的身份。

        天天鸿雁传书。

        这天,瑶英坐在廊下鹰架前等金将军回来,听到院外一阵脚步声传来。

        “公主,王寺那边派人来接您了。”

        瑶英搬回庭院,刚进屋,闻到一股熟悉的沉水香味靠近,伸手拽住对方的袖摆,笑着轻轻摇了摇。

        “法师。”

        这几天夜里昙摩罗伽都会来看望她,不知道他是怎么和李仲虔说的,李仲虔居然默许了,没有拦着不让他进屋。今天巴米尔来接她,李仲虔知道了,也没跑回来阻拦,只派亲兵过来嘱咐了几句。

        昙摩罗伽没作声,放慢脚步。

        瑶英就这么拉着他的袖子往里走。

        不一会儿,昙摩罗伽停下来,道:“公主在这坐着,蒙达提婆过来了,让他看看你的眼睛。”

        她说眼睛疼只是为了吓唬李仲虔,过几天就能好。几天过去了,她还是看不见,他不太放心,征得李仲虔的许可,把她接回来养伤。缘觉说得煞有介事,好像她眼睛要失明了一样,李仲虔生怕她眼睛留下毛病,沉着脸答应了。

        瑶英依言坐下,昙摩罗伽俯身,衣摆窸窣轻响,气息扑在她额前。

        他解开她眼睛上的布条,眉头轻拧。

        蒙达提婆奉召前来帮瑶英看眼睛,看过医者的药方,闻了闻她平时敷的药膏,说:“这膏药的药性温和,药方对症,外用的就涂这个药膏,再加一味内用的药就够了。王不必忧心,再过半个月,公主应该就能看见了。”

        昙摩罗伽凝视着瑶英,沉默不语。

        毕娑忽然出现在门口,气喘吁吁,和他使了一个眼色,他留下缘觉照顾瑶英,出去了。

        蒙达提婆继续为瑶英敷药。

        瑶英叫自己的人都退出去,问:“法师,佛子的身体好些了吗?”

        蒙达提婆和缘觉对视一眼,看着一脸期冀、什么也看不清楚的瑶英,说:“公主,从这几天佛子的脉象来看,新药方效用明显。”

        瑶英喜出望外。

        蒙达提婆接着道:“此药服用时疼痛无比,让人难以忍受,不过能激发水莽草的效用,减轻毒性,只要佛子以后不再运功,细心调理,几年之内可保无虞。”

        瑶英欣喜异常。

        现在昙摩罗伽不需要再亲临战场,可以不必运功了,新药方既然有用,只要他不再运功,一定可以养好身体!

        “法师神医妙手!劳法师费心了。”

        “公主谬赞。”

        蒙达提婆眼神闪烁了一下,告退出去,不一会儿,天竺医官送来汤药。

        缘觉接了药,递给瑶英,她摸索着接过碗,小口喝着。

        门口几声脚步响,巴米尔进屋和缘觉说话:“王有急事要去料理,公主的眼伤还没好,王嘱咐你随侍左右,别让公主身边离了人。”

        缘觉答应一声,问:“阿史那将军刚才跑得那么急,出什么事了?”

        “赤玛公主求见,王回去见公主了。”

        此话一出,缘觉和坐着喝药的瑶英都怔了怔。

        瑶英很久没听说赤玛公主的消息了。

        赤玛公主和昙摩罗伽感情生疏,王庭危急之时,她带着亲卫躲到私人庄园,诸事不管。大军凯旋,她立刻回到圣城,每日和贵族子弟饮酒作乐,毕娑常去看她。

        缘觉问巴米尔:“赤玛公主为什么求见王?是不是因为莫毗多小王子的事?”

        “这个我也不知道。”

        缘觉皱眉。

        瑶英转向他:“关莫毗多什么事?”

        缘觉答道:“莫毗多小王子不是世家子弟,他入节度衙,朝中大臣议论纷纷,赤玛公主为这事求见过王……公主说王这么做偏心,对阿史那将军不公平。”

        瑶英蹙眉。

        几年前,赤玛公主因为昙摩罗伽阻止她屠杀无辜之事和他决裂,此后把对张家的恨意全都倾注到了昙摩罗伽身上,不管昙摩罗伽做什么,她都不满意。

        长廊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亲兵抱拳禀报:“公主,曼达王妃求见。”

        曼达公主被关了几天,天竺医官为她求情,亲兵去搜查了她的住所,又收缴了一批东西,她才被放出来。

        瑶英想了想,手搭在缘觉胳膊上,道:“请她去隔壁。”

        她见外人的时候都是去隔壁宅院,那边和这座宅邸相通,不过从外面看是两座独立的别院。

        曼达公主这几天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怨气冲天,刚进了屋就大声抱怨:“佛子不仅派人捜检我的箱笼,还下令催促使团尽快归国,我明天就要走了!上次我离开王庭,走得狼狈,这次居然又如此轻慢我!”

        她上次离开王庭,被人耻笑,心中暗恨。这一次来王庭,特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乘坐大象入城,就是为了一雪前耻,好好出一回风头,结果佛子又赶人!

        光听曼达公主气急败坏的语气就知道她有多愤怒。

        瑶英爱莫能助,她和马鲁国使团已经交换过国书了,曼达公主随使团来王庭敬献国书,确实没其他理由多逗留。曼达公主要是去高昌,她倒是可以多留她一段时日。

        “我身上不便,明天会让亲兵为王妃送行,我的事就不需要王妃操心了。以后王妃在马鲁国有任何烦难之处,只需要去找当地商号,商号定会尽力为王妃排忧解难。”

        曼达公主看着瑶英,虽然她眼睛蒙了层布条,但她嘴角含笑,面庞莹然有光,如明珠散发出淡淡的光华,看得出是真的高兴。

        佛子不能给予她名分,她一点都不在乎。

        “我不明白。”

        曼达公主坐到瑶英身边,眼前浮现出她当初义无反顾踏入火坛的场景,不解地道,“公主对佛子一片痴心,佛子也分明对公主有意,却因为顾虑太多不敢和公主共赴**。公主就甘心这样没名没分地和佛子来往吗?公主这样的美人,我见了都心生喜爱,佛子却能不为所动,公主不使点小心思,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呢?”

        她语重心长地道:“公主,爱慕一个人,有什么手段都要使出来,不用忌讳太多!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瑶英一笑,“王妃的心意我心领了。我所求的得偿所愿,不是王妃想的那样。”

        “公主求的就只有佛子的心吗?”曼达公主嘴角一撇,“有了心,为什么不能连人一起得到?得不到人,光有心也无趣!”

        瑶英嘴角轻扬,轻描淡写地说:“法师是个僧人,能把向佛的心分一半给我,已经足够了。”

        曼达公主愣了一会儿,一阵牙酸。

        “王妃日后不必再为此事多费心思。”

        瑶英笑眯眯地说,语气很柔和,身上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雍容气势。

        曼达公主经常在那些执掌生杀大权的权贵身上看到这种气势,不由得一阵激灵,想起瑶英现在的身份,坐端正了些,道:“是我唐突了。”

        ……

        王寺。

        赤玛公主鲜衣华服,头戴珠翠花冠,笑意盈盈地走进灯火通明的前殿。

        “北戎投降,现在天下太平。我想嫁人了,罗伽。”她示意长史取出喜帖递交给亲兵,道,“驸马叫阿克烈,是禁卫军的一个指挥使,不是康、薛、安、孟四家子弟,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

        昙摩罗伽淡淡地道:“只要是人品端正之人,不管是哪家姓氏,都可以为驸马。”

        赤玛公主冷笑,“人我已经定下了,婚期我也定下了,你是我弟弟,虽然你四大皆空,为人凉薄,从来不在意这些事,我还是要告诉你一声。”

        说完,她拂袖而去。

        门口的毕娑听了这话,眉头皱得老高,正要追上去,昙摩罗伽叫住他:“阿克烈是谁的部下?”

        毕娑连忙转身,道:“是右卫的人,我认得他,他家世代为禁军军官,为人忠厚老实,十五岁娶妻,前几年妻子病逝,没有儿女。上次海都阿陵突袭圣城时,就是他负责护卫公主府。”

        昙摩罗伽嗯一声,放下请帖,道:“莫毗多前天入节度衙了?”

        毕娑回过神,说:“他去军部报道的第一天和几个将领起了点小冲突,有人嘲笑他口音重,吵了几句,不过没出什么大事。”

        谁都知道口音重只是个由头,就算莫毗多完美到挑不出一点毛病,他在军部也举步维艰。

        世家贵族不是一两天就能打倒的,他们根深蒂固,如附骨之疽。

        烛火摇曳,殿中香烟袅袅。

        昙摩罗伽翻开一本奏本,是奏请和魏朝通商的文书,等他签发下达至各部,李仲虔就可以回高昌了。

        他看着奏本,半天没有下笔。

        “王。”般若在殿门外下拜,手里捧了一叠经卷,“十日后法会大典,几位来游历的僧人要和寺僧辩经,寺僧分辨不出他们所带的经书是不是外道,请王定夺。”

        风吹进内殿,毡帘轻晃。

        “拿进来罢。”

        昙摩罗伽淡淡地说,提笔在奏本上写下批复,递给亲卫,命传达下去。坐着出神片刻,拿起旁边的喜帖,看了几眼,起身出了内殿。

        巴米尔在夹道前等着。

        他问:“公主换过药了?”

        巴米尔答道:“换过了。刚才曼达王妃过来,她明天就要走,文昭公主喝了药,和她说了一会话,为她送行。”

        昙摩罗伽眉头轻轻皱了一下,回到庭院,屋中灯火辉煌,却空无一人。

        他的居所本该如此,清清静静,无所挂碍。

        她的身影不该出现在这里。

        “文昭公主没回来?”

        昙摩罗伽问。

        “在隔壁那间宅子,缘觉陪着公主过去的。公主说她今晚就在隔壁歇下,不回来了,王不必担心。”

        昙摩罗伽看一眼空荡荡的屋子,走向通向隔壁的廊道。

        苍穹无垠,一轮银盘高悬,四野一片寂静,偶尔传来几声夜鸟鸣叫,月华如霜雪般倾洒而下,映亮长廊外草木树丛的轮廓,寒风微微吹拂,摇乱树影,银辉在夜色中流淌浮动。

        昙摩罗伽拂开拱门前缠绕的藤蔓,一声悦耳悠扬的琵琶声忽地传来。

        摇曳的庭燎光芒映在他脸上,照出他英挺俊美的轮廓。

        他下意识要后退,视线越过幽静的长廊,飘向庭院,脚步忽地顿住。

        庭前毡帘高挂,设了帐篷,月色清亮,院中不知道栽植了什么花树,花香馥郁香浓,暗夜里丝丝缕缕袭来,更觉甜香。

        帐篷里人影晃动,几个侍女或怀抱琵琶、羯鼓,或手持横笛、金铃,席地而坐,吹奏乐曲,曲声柔和圆润,打破夜的岑寂,穿过浓重夜色,盘旋袅绕。

        纱帐被轻风高高卷起,一道袅娜身影若隐若现,藕臂轻扬,和着乐曲慢悠悠地旋转腾挪,柔韧的腰肢轻轻扭动,一股说不尽的柔媚韵味在暗夜中流转,似花朵层层叠叠次第绽放,满院月华黯然失色。

        乐曲变得缠绵起来,纱帐里起舞的身影舒展双臂,影影绰绰,如花枝颤动。鼓点蓦地一停,纱帘轻扬,露出一截雪白光洁的胳膊,臂上一串金光闪耀的嵌玉黄金臂钏折射出道道华光,愈发衬得肌肤若冰雪。

        夜风阵阵,吹起纱帐。

        月影黯淡,灯火幢幢,她眼睛蒙着布条,在暗夜中起舞,随着曲子摇摆,舞姿曼妙妩媚,仿佛风中轻轻摇曳的花朵,摇摇欲坠,撩人心弦,惹人怜惜,又像是即将乘风归去,清清淡淡,高贵典雅。

        空气里的花香愈加浓郁。

        昙摩罗伽眼眸深沉。

        乐曲到了尾声,如丝丝细雨缠绕,纱帐后的女子莲步轻移,乌云散开,一束月华铺泻下来,正好笼在她肩头。

        她头梳高髻,束发的石榴红彩绦长及脚踝,眼睛仍然蒙着布条,身披一件轻薄柔软,金银丝线折枝花卉纹镶金花边的天竺衫裙,罗衫边缘缀了金叶银铃,只到腰部,银铃闪颤间可以看见凝脂般的腰肢,长裙轻薄,轻纱裹在双腿上,体态玲珑。

        衫裙缀满密密麻麻的珍珠和各色宝石,舞动之时,千百道色彩变幻闪烁,灿若云霞,绚烂璀璨。

        婀娜多姿,尽态极妍。

        乐曲声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她的动作也越来越轻盈柔媚,仿佛花朵开到极致。

        她回眸一笑,香汗淋漓,容色出尘。

        四野沉水一般寂静,帐篷里的人呆呆地仰望着她。

        突然,乐曲调子陡然拔高,变得亢亮欢快,鼓声如骤雨,银铃响动,她微微一笑,跟着曲子旋转,越转越快,像蓬草一样急速旋转飞舞,彩绦飘带高高飞扬,飒飒作响,衫裙的碎影成了一道七彩斑斓的虹光,手上舞姿千变万化,双足始终不离方寸之间,浓艳夺目,让人眼花缭乱。

        宛若壁画上在极乐仙境里起舞的神女。

        这一曲罢,她微微气喘,肩上罗衫半褪,一抹雪肩,隐有细汗。

        帐篷里传出曼达公主欢快的笑声,她手捧酒碗上前,脸上满是喜色,说了几句什么。

        瑶英笑了笑,接了酒碗,抬起头,脸刚好朝着昙摩罗伽站立的方向。

        昙摩罗伽站在幽冷的暗影里,身影凝定不动,明知距离远,她眼睛上蒙着布条,不过是恰好看过来而已,浑身还是微微绷紧。

        曼达公主命侍女继续弹奏,拉着瑶英共舞,两人跳的是健舞,舞姿刚柔并济,矫健明快。

        瑶英唇边含笑,时不时和曼达公主耳语几句。假如她的眼睛没有受伤,那双明眸一定盈满欢快笑意。

        香气沁人。

        昙摩罗伽从未见过她这副模样。

        青春活泼,妩媚动人。

        也许她一直如此,只因为顾忌着他是个僧人,所以从不在他面前流露出这一面。

        他站着发了一会儿愣,握紧佛珠,背过身,立在暗影中,出神良久。

        长廊幽暗。

        有人跪在帐篷外劝曼达公主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赶路,曼达公主嘟囔了几句,乐曲声停了下来,少女娇俏的笑声在夜色中袅绕,袅袅不绝。

        昙摩罗伽踏上石阶,刚走了几步,身后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一群人走了过来。

        “公主,您和曼达王妃谁输谁赢啊?”

        瑶英轻笑,“我们以舞会友,为什么要论输赢?”

        “公主和曼达王妃跳的那个拓枝舞真好看……”

        说话声越来越近,又忽然停了下来。

        “忘了拿……”

        脚步声跑远了。

        昙摩罗伽等了一会儿,从暗影中走出。

        “谁在那里?”

        一声轻轻的疑问。

        昙摩罗伽抬眸。

        瑶英立在廊柱前,云鬓散乱,面庞潮红,彩绦飘带低垂,衫裙如云雾轻薄,绰约肌肤若隐若现,月华勾勒出起伏的线条,雪白香肌渗出细汗,朝着他的方向轻问。

        月夜下,她蒙着眼睛,一双唇红得艳丽。

        昙摩罗伽闭目了片刻。

        “是缘觉吗?”

        他久久不吭声,瑶英又问了一遍,伸出手,往他的方向走过来。

        她刚好站在一处拱形穹顶下面,绘满青绿枝叶的廊柱下有一道阶梯,她看不见,一脚踩空,身子往前一栽。

        昙摩罗伽上前,扶住她的胳膊。

        隔着薄薄的轻纱,她柔滑光洁的手臂在他掌中滑了过去。

        瑶英一下没有站稳,扑进他怀里,拽住他的衣袖,仰起脸,笑得狡黠:“法师,我就知道是你。”

        昙摩罗伽扶着她娇软的身子,问:“怎么知道是我?”

        “这里应该有人守着的,你来了,他们才会退下……”

        瑶英累得浑身酸软,人有些懒洋洋的,嗅了一下他的袈裟袖摆,说,“而且我闻到你身上的香味了。”

        倏地,一道电流涌过身体,昙摩罗伽垂眸,捏紧袖中的佛珠。

        瑶英什么都看不见,没有觉察到他的僵硬,问:“什么时辰了?法师怎么过来了?”

        昙摩罗伽看着她。

        她微微细喘,抱着他的胳膊,彩绦飘带也缠到了他身上。

        花香里浸了汗水,香气愈发浓烈。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她的侍从找了过来。

        瑶英回头,刚要开口说话,昙摩罗伽鬼使神差地抬手,握住她的肩膀,带着她转了个身,躲进刚才他站立的花藤后面。

        枝叶缠绕着伸过来,带了夜露水气,将两个人缠裹其中。

        瑶英茫然地抬起头,小声问:“怎么了?”

        昙摩罗伽一语不发,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相对而立,她站不稳,他揽着她的腰,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感觉就像抱了一团软玉,春水般细柔,风微微一吹,就会化在他怀里。

        呼吸缠绕,气息交融,她仰起脸看他,红唇微张。

        昙摩罗伽低头,离她越来越近。

        月光从藤蔓细缝间筛下来,映在他身上,他眉眼沉静,周身似有佛光轻笼。

        瑶英感觉到他身上仿佛有些发烫,呆呆地看着他。

        下一刻,他滚烫的手指按在她后颈上,轻轻用力,把她按进怀中,唇落到了她发顶上,就像在峡谷的那次,只是轻轻地、克制地蹭了一下头发,一触即分。

        瑶英身上也渐渐热起来了,依偎着他的胸膛,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微微战栗。

        “公主!公主?”

        缘觉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

        昙摩罗伽放开瑶英,紧攥的佛珠在掌心留下一道印记。

        这晚,瑶英还是回这边庭院睡。

        昙摩罗伽在静室打坐禅定。

        她和曼达公主闹了半夜,实在是倦了,洗漱之后更觉疲惫,翻来覆去了一会儿,睡了过去。

        听她呼吸变得绵长均匀,昙摩罗伽睁开眼睛,起身,绕过毡帘屏风,走到长榻前,坐下。

        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一点都不担心一室之隔的他会不会做什么。

        什么都不计较,自然是不怕的。

        昙摩罗伽久久凝视瑶英,碧眸里隐隐有波澜涌动,抬手,指尖轻轻拂过她的唇。

        她的唇比醍醐还柔软。

        经书里诱惑佛陀的三魔女妖冶美丽,幻化成千娇百媚的美人去魅惑佛陀,佛陀毫不动念,冷脸以对。

        她什么都没做,他便心生欲念了。

        以前,他的欲念不过是把她留在身边,希望她能长久陪伴自己,眼中只有他。

        现在,他的欲念掺杂了身体上对她的渴望。他自幼修习佛法,心性淡薄,从未感受过这种身体上无法抑制的**,像一把烈火熊熊燃烧,只有她能浇灭这团炽烈的火焰。

        昙摩罗伽一夜没睡。

        翌日,她还没醒,他先去了王寺。

        般若过来取昨天那些经卷,问:“王,您会出席辩经大会吗?”

        昙摩罗伽合上经文,摇摇头。

        “法会大典由其他寺僧主持。”

        他修的道,注定和其他人不同。

        般若失望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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