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变生
第二天,整个太平府照常天不亮就开始热闹起来,仿佛夜间的搜查是一场梦。
李小幺刚卖了几份阿胶枣儿,郑掌柜就招手叫着她:“小幺,过来,快过来。”
李小幺急忙托着托盘过来,郑掌柜伸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智静大师在外头车上,叫你过去说几句话儿,快去,东西我帮你收着。”
李小幺还没回过神,就被郑掌柜一把推了出去。
长丰楼外,停着辆宽大精致的桐木大车,智静将车帘掀起条缝,招手叫她上车。
李小幺紧几步上前,跳上车。
车里一左一右坐着智静和林先生,李小幺半跪进来,直身见礼,再曲膝坐下,疑惑的看着两人。
智静脸上虽说还是笑哈哈的模样,可笑容却看的人心情沉重。林先生脸色灰暗,懒洋洋的往后靠着靠枕,看着李小幺,直截了当道:“小幺,我和智静下午就启程去川南,你跟我一起走吧,这太平府,往后太平不了了,跟我走吧。”
李小幺呆了,下意识的摇着头:“多谢先生,我要跟哥哥们一起。”
“你和你哥哥一处跟我走,我给他们安排个出身之道就是,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了你和你哥哥。”
李小幺看着智静,智静半闭着眼,一言不发。
林先生顿了顿,接着道:“丫头,跟我走吧,我和智静都离开这太平府了,往后还有谁能护得住你?跟着我,过几年你大了,若还愿意跟着我,我必不会亏待了你,若不愿意陪着我这个老头子,我备一份嫁妆、当女儿一样送你出门,你放心。”
李小幺听的有几分恍惚,眨眼之间,时局就艰难成这样了?
“多谢先生,先生的好意,我心领了,先生放心,我能护得住自己。人各有志,我和哥哥都不愿意依附于别人,多谢先生厚爱。”
李小幺看着满脸失望的林先生,沉默片刻,突然看着智静问道:“昨夜里满太平府搜查刺客,有人死了么?”
智静猛的睁开眼睛,直直看着李小幺,片刻,低声答道:“驸马苏子诚遇刺,听说伤的很重。”
“公主和驸马不是启程回去北平国,已经离开太平府了么?又不是在太平府遇刺,怎么倒在太平府里搜起刺客了?先生这么急着启程,也是因为这事?”李小幺问的干脆直接。
智静直起上身,盯着李小幺看了一会儿,露出几丝赞叹,“北平国的护卫一路追杀刺客,说是看着刺客逃进了太平府。我和林先生启程,是因为这事,也不是因为这事。”
林先生轻轻叹了口气,看着李小幺,“丫头,你很聪明,能觉出这中间大有曲折。这中间很不简单,牵连极广,这是个头,往后,只怕各家的后手都不能少了,我和智静都不想给别人做筹码。可若是人家一定要拿起来做筹码,又不能不做,与其左右为难,不如逃之夭夭。”
李小幺凝神思量了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多谢先生指点,我知道了,两位先生没看清天命,所以,至少现在,不愿意有所归,是不是这样?”
智静一脸惊讶,连连点头:“这丫头真是聪慧过人。你说的不错,就是这样,所以,我和林先生,就只好逃之夭夭喽。”
林先生惋惜无比的看着李小幺,连叹了好几口气,伸手从怀里取了块玲珑剔透、雕着字的白玉葫芦出来,托在掌心里看了看,递到了李小幺面前。
“丫头,拿着这个,往后若真有什么难处,小事去我府上,找大管家林孝就成。若是林孝也帮不了你,你就拿着这个玉葫芦,去右丞相府,找林丞相,他是我叔父,见了这个葫芦,他肯定能帮你一帮,你的事在他那里,没有大事。”
李小幺看着林先生手心里托着的白玉葫芦,心里涌出丝丝暖意,迟疑了下,看向智静,智静笑着示意她:“拿着,这样我和林先生也能放心些。”
李小幺低低嗯了一声,伸手拿了玉葫芦,直起身子郑重道谢:“多谢两位先生。”
说着,抖开系着玉葫芦的红绳,将玉葫芦套到脖子上,小心的拎进衣服里放好,告了辞,跳下车,回去了长丰楼。
也不知道是因为听了智静的话,还是这太平府真的开始不太平起来,李小幺只觉得街上的衙役、官兵比以前多很多,保长跑得比以前勤了不知道多少。长丰楼的生意清淡了不少。
李小幺每天跟着魏水生回到家,没敢也没有心思再缠着哥哥们出去玩,她这颗心七上八下,没法再象前些日子那样安宁喜乐。
………………
李宗梁和魏水生听了李小幺关于对柳娘子和黄远山的担忧,虽说不相信黄远山能使出什么坏来,可柳娘子只要看到李宗梁,就盯着他哀哀怨怨不转眼的看,李宗梁被她看的心里发毛,浑身不自在,小幺不说,他也想换个地方住。
连着几天,晚上吃了饭,李小幺和李二槐在家,李宗梁就和魏水生就悄悄出去,到处看房子,打算赶在月底前搬出去,这样就不用一个月交两头房钱。
连找了十来天,两个人看中了和这儿隔了七八条街的一个院子。
极小的一间院子,主家是一对老夫妻。老夫妻自己住了正屋,要把三间东厢租出去挣些钱贴补家用。
这个小院清静,离大杂院又足够远,价钱也公道,李宗梁和魏水生都非常满意,隔天又悄悄带李小幺过去看了,付了定钱,准备月底搬过去。
几个人嘀嘀咕咕的商量,搬家这事,一定要瞒过柳娘子,可沈婆子那里,怎么着也得交待一声。
李宗梁买了一块料子,傍晚,带着李小幺过去和沈婆子说了要搬家的事。
沈婆子满心的难过和不舍,可柳娘子的事,她也看在眼里,知道不好留,也不能留李家兄妹再住在这个院子里。只纠结着想跟着搬过去,可她在这大杂院里住了七八年了,做活也做出了小名气,每天坐在家里接活就行,要是搬了,这活可就都没了。
沈婆子到底没敢跟着搬过去,只拉着李小幺一遍又一遍的交待:时常过来看看她,衣服鞋子的,不要找别人,只管来找她就行。
………………
离月底还有七八天,一天正午,太平府最热闹的时候,几个吴国内侍被十几个北平国的护卫护在中间,身上又是血又是土,风尘仆仆的冲进了太平府,一进城门,几个内侍就号啕大哭起来,北平国的护卫卷着响亮了鞭花,大声驱散着人群,护着内侍沿着繁华的御街,一路喊着叫着哭进了宫里。
太阳还没落山,福宁公主和驸马苏子诚的队伍在吴国边境被梁国截杀,苏子诚伤重晕迷,福宁公主落到了梁国人手里的信儿,就风一般传遍了整个太平府。
传言极其详细,说梁国人是早就埋伏下了,苏子诚拼死护着福宁公主,可惜寡不敌众,重伤晕死,福宁公主就被梁国人掳去了,如今福宁公主下落不明,苏子诚晕迷不醒、生死未卜……
李小幺窝在长丰楼柜台后的角落里,凝神听着大堂里各式各样激愤慷慨的议论声。
这些太平日久的富人穷人们,个个摩拳擦掌,恨不能立时发兵梁国,夺回他们的公主,为他们温润如玉的驸马报仇。
可这些信儿,是从哪儿传出来的?正午时候,她亲眼看着那些护卫和内侍从长丰楼前奔过,到现在,不过一两个时辰,这事的前因后果,就传遍太平府了?这样的事儿,枝叶俱全,怎么传出来的?
李小幺想着智静的话,这苏驸马,先是遇刺,这又被人抢了媳妇,看这样子,他是倒霉到家了,他倒了霉,吴国谁能得益?
那刺客,逃进了太平府……刺客不应该往山高水阔的地方逃么,怎么要往太平府逃?这个刺客,也不知道现在抓住了没有……
李小幺听了大半个时辰的闲话,悄悄离开长丰楼,心事重重的去找魏水生喝茶看书去了。
隔天,传言更盛,仿佛人人都是亲身经历的那个人,个个激动的描述着梁国人如何埋伏,驸马如何带伤拼死保护公主,嗯,驸马之前是遇过刺的,受了重伤!果然是早有阴谋啊!
除了这些,北平人的热血也让他们激动不已,北平人如何愤怒、如何哀伤着他们的皇子和皇妃,如何已经点了兵,杀进梁国报仇去了,咱们吴国百姓,怎么能被北平蛮子比下去呢?
李小幺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被掳的是吴国最受宠爱的公主,是吴贵妃的爱女,吴国,也会宣战吗?
太平府如今满城激愤,战意盈天。
听说太学生已经泣血上书了。这样的奇耻大辱绝不可忍、绝不能忍!吴国之国威绝不可犯,要战,要灭了梁国,要投笔从戎,要振奋国威,要如何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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