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江缘兴致不高,纯白色的眼睫半耷拉着。

        他点击接收。

        文件很大，一打开来就是密密麻麻的字。

        江缘视线还没挪到第一句上，就已经有些睁不开眼。

        唉,该来的最终还是来了。

        ——自上辈子从幼儿园开始,满打满算,江缘听了得有将近18年的课，现在成为一条鱼，只想每天摆烂。

        他慢吞吞扫了眼戚渊所在的位置,想起当年课堂上的老办法，便不动声色抬手，将面前的投屏从半透明调成不透明，默默挡在一人一鱼之间,之后假装正在努力看文档，实则眼睛一闭,开始摸鱼。

        过了会,恶魔的声音自头顶响起：“干什么呢。”

        江缘：“。”

        可恶。

        被班主任发现了。

        江缘所幸破罐子破摔,假装此时正在睡觉没听见。

        头顶上，半晌都没有再传来别的声音。

        就在江缘身体放松,以为老板已经放弃，走了的时候，只听“哗啦”一声轻响，昭示着戚渊入水了。

        ……不会吧。

        不会真的有老板会亲自叫员工起床,然后大家一起尴尬吧？

        但江缘是绝对不会睁眼的——

        就在鱼心中估算着老板到哪里的时候，一个吻突然落在江缘的额头。

        江缘：“！”

        嗯？

        嗯嗯嗯？

        戚渊一手抓着贝壳床，稳住身体，另一手则顺势搭在人鱼凹陷下去的腰窝上，小拇指能触到下方冰冷坚硬的金色鳞片。

        他猩红色的眼眸垂下来些,带着温度的吻，顺着人鱼的额头向下，落在人鱼的眼睑上。

        面前，江缘被戚渊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转动了下眼珠。他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下一秒，就感觉那吻又往下，亲吻他的鼻尖，最后来到他的唇瓣处，先细细的研磨，之后慢吞吞含住。

        这个吻十分柔和，对江缘而言，轻柔的就如同冬日过去，入春后的第一缕带着暖意的风。

        好在吻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

        戚渊略微缺氧，他退回到礁石上。

        这位年轻的上将身上的衣物尽湿，紧着皮肤很不舒服，他“啧”了声，手指捏着衣服扯了扯，紧接着像只刚洗完澡的大金毛，使劲儿甩了甩头，头发上的水落入水箱中，泛起点点涟漪。

        之后，戚渊抬手将碍事的头发捋到后面，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他猩红色的眼眸低垂，玩味地瞧了眼下方贝壳床上，依然一动不动装死的小人鱼，轻嗤一声，哑声道：“行了，别装睡了，刚刚亲你的时候，你眼皮都动了。”

        江缘：“。”

        戚渊不等江缘回答，眯了下眼眸，说：“下次你出水，我们可以试试更深入的。”

        江缘：“……”

        江缘默默蜷缩了下鱼尾，“还不睡觉吗？”

        老板。

        天都快亮了。

        戚渊挑眉：“年轻人身体这么虚？这个点就睡？”

        江缘：“……”

        听到这话，江缘实在没忍住，睁开眼朝戚渊的桌子上看了看，只见上面空空如也。

        ——老板似乎没喝酒？

        而且，这个性格，跟白天时相差也太大了，已经不是普通的耍酒疯能够解释的了……

        不过这事跟鱼关系不大。

        当务之急，还是拒绝深夜加班。

        江缘没上戚渊明显挑事的当。

        他假模假样打了个呵欠，点头道：“啊对对对，我的身体确实好虚啊，急需一场高质量睡眠补一补。”

        说完，江缘欣然闭眼。

        第一天，江缘睁眼时，发现戚渊的床是空的，被子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应该已经离开很久。

        江缘洗漱后坐在餐区，边啃着生煎，边想，唉，上将每天起的比鸡早，睡的比狗晚，钱都还给鱼花了，这也太惨了吧。

        为了报答老板，江缘发誓，他绝不会辜负老板给的每一分钱。

        吃完饭，江缘一脸严肃地瘫在礁石上，郑重地打开星网的购物界面。

        海国的购物界面，产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哇。

        好多没见过的东西。

        江缘嘴巴微张。

        啊，这套餐具带小蝙蝠翅膀，看起来好酷啊。

        餐具这种东西，每天吃饭都能用得到，买！

        这是什么特产？长得有点怪，之前没见过也没吃过，但看销量和评论都还不错，买。

        这个智能按摩椅据说是海国最新研发的产品，可以记忆每一个人的不同身高等数据，为体验者量身定制按摩方案。这种按摩椅，经历这么多代更迭换新，按摩起来一定很舒服。

        以后在水里瘫的时间长了，就去放松一下，还能给苏管家和老板用，一箭雕，多好啊。

        当然，最重要的是现在有活动，正在打一折，只要区区万一。

        这可是一折啊！而且明天就恢复原价了！

        斯哈斯哈，买！

        衣服……衣服就算了。

        鱼不需要穿衣服。

        嗯？这是个什么东西，长得怪怪的……不管了，销量这么高，一定有他的道理，而且还能顺便增长鱼的见识，买。

        通通都买！

        江缘在星网上激情购物，看见什么都好奇，都想买，他将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都添加进购物车，最后一键付款。

        看着上面大大的“付款成功”四个字，江缘神清气爽。

        这就是花钱的感觉吗？

        好爽。

        江缘舒舒服服瘫着，鱼尾一摇一摆，好不惬意。

        ——上辈子的江缘毕业后孑然一身，在外打工租房，中途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被迫搬过好几次家。

        那时候的他每天拼命努力工作，一方面是想让生活过得更好，另一方面就是想有个自己的小窝。

        可以不用再担心一觉醒来，就收到房东让他搬离的消息，打乱接下来的全部计划，更不用如浮萍般彷徨无助，而是有了自己的避风港。

        因此，他赚了钱也不敢乱花，而是一分一分的攒起来。

        那时候，看着越来越多的存款，江缘心中是高兴的。

        而此时此刻，没了那些压力重担，江缘使劲买买买，也同样体会到了购物，且不需要怎么看价钱的幸福感。

        这两种感觉，都能另江缘感到满足。

        呜呜呜。

        能穿越到海国，当一条鱼，真的好幸福啊。

        老天爷让他穿越，一定是看他上辈子过得太苦了。

        江缘高高兴兴，抱着鱼尾巴在贝壳床上打了个滚。

        再一看账户，之前的十万花的只剩下两万多。

        唉。

        看来不论是哪个世界，钱都不经花。

        当天晚上，将军又是很晚才归来。

        他也不知道在外面做了什么，身上的血腥气压都压不住，连礁石上的江缘都能闻到，浑身散发的戾气更是重，吓得房间内的侍从大气不敢出。江缘觉得，若是戾气也能具现化，估计将军整个人都能变成一团黑煤球。

        进门后，戚渊一言不发，匆匆去浴室洗了个澡，再出来时，刚好赶上鱼在吃饭。

        戚渊低垂着头，默不作声，坐在床上。

        江缘嘴里塞着生蚝，视线落在戚渊有些苍白的唇上。

        他看了会，将口中的食物咽下去，开口喊：“将军。”

        床上坐着的戚渊像是没听见，并未回应。

        江缘也不在意，继续问：“要一起用餐吗？”

        戚渊动作这才一顿。

        一旁，苏管家笑眯眯道：“还是小少爷想的周到。将军今天累了一天归来，一定也饿了，正好小少爷这里还有一点海鲜粥，还温热着，我现在就盛给将军。”

        戚渊微微蹙眉，猩红色的眼眸转过来，与江缘对视。

        江缘不闪不避。

        戚渊眼眸冷漠。

        有意思。

        以往这条鱼看到他，都视若无睹，怎么今天这么积极？

        他略一思索，当即起身。

        大型水箱的餐区空间很大。

        戚渊登上水箱，坐在江缘对面，还绰绰有余。

        一旁，苏管家盛好粥，放在戚渊面前，他一拍脑袋，笑道：“哎呀，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也不好了。我突然想起还有点事要做，你们慢用，有什么事情终端吩咐我就行。”

        说罢，苏管家起身，给下面的侍从也使了个眼色，众人一道离开。

        房间内只剩下一人一鱼。

        江缘眨眨眼，双臂撑着餐区的桌子，身体往前探。

        他一头白发规规矩矩束在身后，因此只有几缕碎发柔顺地落下来，垂在食物上方。

        他身体愈发靠近戚渊，而戚渊也好整以暇坐着，并未有任何躲避的意思。

        最终，江缘鱼尾绷住，唇停在距离戚渊只有两厘米的位置。

        他们的呼吸都交织在一起，若是房间有第个人在场，估计都要以为江缘和戚渊正在接吻。

        戚渊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江缘，后者纯白色的眼睫如脆弱的蝶翼，微微颤了几颤，视线的落点……似乎是他的唇。

        这条人鱼……

        正在等他亲吻他。

        意识到这一点，戚渊下颌骨猛然收紧。

        他喉结顺着细瘦的脖颈滚动，蹙起眉头，身体慢吞吞地后退些，目光打量着江缘：“干什么？”说罢，戚渊声音冷硬，轻哼了声，“我记得我之前说过，离我远点。”

        他视线紧紧盯着江缘。

        虽然现在的戚渊已经知道，面前这条金色的漂亮人鱼，并不是谁派来害他的，但是……

        戚渊神色冷淡，心想，他注定是个将死之人，虽然已经和人鱼结婚，但这是形势所迫，至于这条人鱼……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做出这番举动，但他没必要在这最后的时光，再去招惹一条金贵的人鱼。

        想到这里，戚渊径自起身离开。

        江缘则看着戚渊的背影，眨眨眼。

        他安安静静退回去，鱼尾落回水中，心里“哦”了声。

        懂了。

        昨天晚上的将军，果然和面前这个不是同一个人，至少不是同一种性格，否则早亲上来了，根本不会说这么多废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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