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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 好事 被聘为医院编外大夫。


天擦黑的时候陆老爹从外面回来,听见隔壁侄子家吆三喝四,吃[rou]的喝酒的,热热闹闹的很刺他的心。

  他知道三儿还活着,可陆绍材那狗东西不知道呀。

  狗东西半点都没有哀悼的样子,还请客大吃大喝,这是什么混账玩意儿啊?

  陆老爹对这个从小带到大的侄子,真是寒心寒得彻底。

  甜甜和盼盼因为今儿是陆绍棠修坟的[ri]子,所以没出去玩儿,一直在家里陪林姝呢。

  他们看到爷爷回来,立刻跑过去欢喜地迎接他,“爷爷,爷爷,你回来啦。”

  陆老爹被他们稚嫩甜脆的声音包围着,瞬间又幸福起来,他赶紧从布包里往外拿[rou]包子、糖果,有的是闫大夫给的,有的是他自己买的。

  林姝赶紧给他摆饭,晚上依然有炖蛋,给他留了的。

  陆大哥听见爹回来,立刻凑过来,万一能喝一盅呢?

  陆老爹却没喝,因为晌午他和闫大夫一起喝了两盅,这会儿自然不舍的喝自家的。

  他是真的高兴。

  他三儿没事儿,他也开始信马列,还去县医院当了个编外人员。

  今儿去县委跟领导致谢的时候因为说话不自觉带上了《宣言》《毛选》里的句子,把那位革委会主任感动得不行,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地夸,说不愧是陆绍棠的爹,思想求进步,也一直在进步,希望他保持进步。

  他不知道人家为啥那么激动,却明显感觉得出是因为他开始信马列了。

  他甚至自我检讨,说以前不够进步,影响孩子们,以后他要进步,不给孩子们丢人。

  他要坚定不移地信马列,让马神仙保佑他三儿。

  当然县领导肯定没资格知道他三儿的机密任务,他也不能表现得太过,还是要尽量低调、哀伤。

  总之,他很高兴。

  方荻花:“闫大夫怎么谈的?”

  陆老爹调整了一下情绪,缓缓道:“好得很。闫大夫说他已经跟医院领导审批过,要给我弄一个医院编外大夫的工作,和赤脚大夫差不多,可以在大队行医,不过我只管中医这块。另外,让我一个月去两次县医院,帮他们熬药膏、[jiao]流学习什么的。”

  他去得早,先到的县医院,没想到闫大夫已经在了。

  两人是老相识,见面也没多少隔阂,叙叙旧很自然就聊起来。

  闫大夫亲自试用了他的针灸推拿等医术,夸他越来越老道,药方膏方琢磨得也不错,说有机会介绍重要病人给他。

  闫大夫是真心实意想拉拔他的,原本只想合作药膏,现在直接给他提编外大夫资格。等医院批准以后,县卫生组就会给奋斗公社和陆家庄大队下文件,任命陆老爹为县人民医院驻陆家庄大队的编外大夫。

  当然医院不给陆老爹发工资,只拿制药补贴,另外自己行医的诊费可以自留。

  陆老爹觉得行医诊费没几个钱,也没当回事,自然答应。

  闫大夫说制药补贴一个月最低五块钱加五斤粮票。

  这是[kou]粮额外的补贴,陆老爹觉得很好。

  五块钱啊,在这个老农民一天累死累活赚三毛钱的[ri]子里,五块钱真的不少。

  他很知足,也很感激闫大夫。

  方荻花很骄傲,“那明天跟生产队长和大队说说。”

  陆老爹:“先等等吧,等县里通知下来再说。”

  生产队长那里他略为透露一点,做人要低调,不能显摆,大队还是以后再说。

  陆大哥涎着脸,笑道:“娘,我爹这么好的事儿,不喝两盅?”

  方荻花:“喝两盅也行。”

  反而三儿没事儿呢,喝两盅也高兴高兴。

  陆大哥乐颠颠地去拿酒盅和酒瓶。

  陆老爹却又不爽,他和老婆子知道三儿没事儿,这狗东西又不知道,怎么还如此开心?

  他兄弟出事,他是一点都不伤心呀。

  等陆大哥喜滋滋地倒了两盅酒,乐颠颠地要去端的时候,陆老爹两只手盖住。

  陆大哥:“爹?”

  陆老爹脸一沉,“时间不早了,回你屋去吧。”

  陆大哥懵了,“爹?”

  方荻花:“赶紧走赶紧走,我要洗洗睡觉了。”

  陆大哥[yu]哭无泪,怎么这样呀?他可是长子啊,亲的啊。

  他幽怨地一步三挪地回房,俩儿子出去找知了猴儿还没回来,陆大嫂在给他缝补衣服。

  新衣服可以让林姝帮忙做,这裤头子啥的当然得她自己缝。

  陆大哥瞥了一眼,嫌弃道:“你可真是个笨婆娘,你看你粗针大线的,麻姑都得被你戳瞎眼,织女都得去跳河,黄道婆儿直接把纺线车摔破。啧啧……哎,除了我,可真没人敢要你。”

  陆大嫂一点不恼火,“对呀,你最好了,喝了酒晕乎不?我给你揉揉腰。”

  陆大哥:“晕乎个屁啊,一[kou]没捞着喝。”

  陆大嫂:“咋滴?爹不给啊?”

  陆大哥嘴一瘪,往炕上一躺,“我真命苦啊,亲娘给我娶个又丑又黑又笨的婆娘,亲爹连[kou]酒都不给我喝。”

  陆大嫂回身往炕柜里掏了掏,“给。”

  陆大哥眯缝眼一瞅,只见老白干的酒瓶里有两指高的酒[ye],他登时坐起来,“哪里来的?”

  陆大嫂偷笑道:“我偷摸倒了咱爹的,嘿嘿,你别说漏嘴啊。”

  陆大哥立刻快活似神仙,赶紧让陆大嫂给他找点下酒菜。

  陆大嫂又拿出一碟子晚上的咸菜丝。

  堂屋,陆老爹让方荻花坐下,老两[kou]一人喝了一盅酒。

  拿酒瓶的时候方荻花皱了皱眉头,“这酒咋下的这么快呢?”

  陆老爹看了一眼,“还是那些吧。”

  方荻花:“那不能,晌午我出门看了一眼还到老白干这几个字的中间呢,这会儿怎么在下面了?”

  陆老爹道:“指定是老大家的偷给老大喝了,没有旁人。”

  方荻花:“老大这个……狗东西。”

  陆老爹小声道:“算啦,也不是给旁人,总比偷回去给娘家好。”

  酒瓶一拿出来他就发现端倪了,所以故意不给老大喝。

  方荻花就没说啥,这么看还是老三家的好。

  老两[kou]正低声说话呢,东边隔壁吵起来了。

  赵美凤真是要气死了,她管亲戚吃喝不说,他们走的时候还得拿着。

  吃着的拿着的,这还不算,还得挤兑她小气!

  “他嫂子,行啦,别抠抠搜搜的了,这么多[ji]鸭你们吃不完不臭了么?我们拿回去帮你吃。”

  “对啊对啊,我们老四没来,我那只[ji]和鸭子回去给他吃。”

  “我们也……”

  赵美凤:“这些我得给人家还回去,一只两块钱呢,你们要是带走,拿钱给人家。”

  “哎呀,都是亲戚,小气吧啦做什么?”

  “就是就是,大老远让我们来,我们可是请假没上工过来的,耽误赚工分呢,你给点回礼咋啦。”

  赵美凤算是体会到她挤兑林姝的那一套了,真是回旋镖全都扎自己身上。

  疼死她了。

  等亲戚们吆三喝四地离开后,家里一片狼藉,菜园菜园被祸祸的不像样子,[ji]鸭被拿走一半,[ji]蛋还被拿走一些。

  屋里更是锅朝天盆朝地的,到处脏兮兮的,还得她收拾。

  她现在连个儿媳妇都没得使唤!

  老爷们油瓶子倒了不扶,全得她一个人干!

  她大儿子陆长福撺掇她,“娘,你叫我三婶子来帮忙呗。”

  赵美凤一听,也对,她划拉一下,把客人吃剩的[ji]鸭骨头堆盆里,打算叫林姝过来啃。

  她踩着梯子爬在墙上,喊道:“老三家的,老三家的。”

  方荻花没好气,“哄孩子睡了!”

  赵美凤听方荻花如此不客气,很是来气,哼了一声,回去跟陆绍材抱怨。  陆绍材还难受呢。

  今儿真是遭大难了啊。

  领导领导没巴结上,自家还破了大财。

  足足花了一百啊!!!

  一百啊,一个五六[kou]之家,两个壮劳力都赚不到呀,起码得三四个壮劳力才能赚到一百分红啊。

  心疼、[rou]疼,他真是连连跺脚捶打胸[kou]都不解气。

  赵美凤赶紧上去抱着劝他,“他爹,别心疼了,赶紧给首都写信。”

  陆绍材:“那个贱女人肯定拦着爹不让给。”

  赵美凤:“就说二叔因为老三病倒了,花老多钱也治不好,得住院。”

  陆长福:“对对,就这么写,还有我娶媳妇也得要钱呢。”

  一家子赶紧止损,想办法从老爷子那里搜刮钱了。

  陆绍材却还生气呢,咬牙切齿道:“二叔也太过分,一点钱都不分担!”

  他扭头看看,“[ji][rou]鸭[rou]还有没有,给他们送一份去,怎么不得给一半钱?”

  赵美凤:“你舅妈、姑家他们还能给你剩下?做好的都吃光,生的也拿走一些呢。”

  她想骂他们跟蝗虫一样一扫空,又怕陆绍材面上无光。

  陆绍材气道:“这些占便宜没够的狗东西,以后再也不让他们来了!”

  如果不是以为要靠着陆绍棠的丧事儿发财,他真的断然不会请他们来吃饭的,回来这么几年也没请他们来家里吃过一顿啊。

  这些蝗虫可算逮着机会,拿他当冤大头啃呢,真是气死他了。

  他完全想不到自己一家子当年回来的时候对二叔来说就是如此的。

  陆绍材一来气就说自己病倒了,哼,自己不上工,大队没会计,账目弄不清楚,看谁着急。

  他要等大队乱成团,然后大队长来请他。

  他再把陆老爹和方荻花抱怨一通,再说自己为了三弟的事儿多费心、多伤心,结果人家不领情还摆了他一道。

  嗯,他想的挺好。

  第二[ri]一早,林姝是被东边赵美凤给吓醒的。

  村里的闹铃大公[ji]还没叫呢,赵美凤就嗷一嗓子,“他爹,他爹,你咋了,你没事儿吧?长福,长福,你爹咋回事,快,快叫大夫。”

  陆老爹和方荻花也被吵醒了。

  老两[kou]躺着没动,平复被惊醒引起的咚咚心跳。

  陆老爹:“花儿,你眼睛咋样?”

  他监督方荻花洗眼睛、点眼药膏、吃药,还给她扎[xue]位。

  方荻花:“你别说,还真管用,看来中西医结合疗效就是好。”

  陆老爹笑道:“三儿媳孝顺你,钱没白花吧?”

  昨晚上临睡前跟他那一通嘀咕,说三儿媳了不得,出门比她还闯实,会花钱会怼人的,还会跟大夫讨巧卖乖,给人哄得要啥给啥。

  啧啧,那嘴啊跟去菩萨庙里开了光,去蜜蜂巢里酿了蜜一样。

  陆老爹听着与其说老婆子在抱怨,不如说她在炫耀呢。

  方荻花:“花是没白花,就是贵了点,这要是两块钱就好了。”

  陆老爹:“没事,我这不是能当赤脚大夫了吗?钱咱给它挣回来。闫大夫说先让我做紫[cao]膏、保和丸、止咳糖浆,要是卖得好兴许能给奖金呢。”

  闫大夫还给他讲八卦,说医院里很多大夫私下里卖特效药,还有大夫开小诊所,除了给人看病甚至能做手术,其是……人流那一类的隐私手术。

  堕胎手术赚得很多,比上班工资高好几倍不止。

  陆老爹猜测这是闫大夫变相说他自己也私下里卖药或者给人看病开方子,只不过他是中医没那么邪乎,不会给人堕胎之类的。

  陆老爹是不管这些的,他嘴巴也严实,听过就拉倒。

  隔壁陆绍材和赵美凤演戏呢,哎呀叫唤了半天也不见陆老爹过去关问。

  陆绍材:“看来他是真不把我当一回事了。”

  难道二叔因为追悼会的事儿恼他了?

  不对,肯定不是这事儿,应该是自打自己当了大队会计他就心生恨意,只不过以前因为老三靠自己爹当军官,二叔不好发作,现在老三没了,二叔就没了顾忌。

  呵呵,说什么血浓于水,都是哄人的罢了。

  他让儿子给请假,然后心安理得地在家里躺,顺便让赵美凤给他炖[ji]炖鸭吃。

  就让大队乱着吧。

  陆老爹吃过早饭继续带着俩儿子去上工。

  男人和女人们不在一个地段,男人们跟着生产队长去远一些的地块,女人们就在离村近点的地方。

  陆大哥昨晚喝了两盅小酒,这会儿就气[se]红润,神采飞扬的,瞅着就跟当了新郎官似的。

  陆老爹没眼看,背着手,垂着眼,闷头赶路。

  陆二哥扛着三人的锄头,乖乖地跟在陆老爹后面。

  经过后头的时候有个打扮讲究的妇女朝陆大哥笑,“上工呀。”

  陆大哥心情美不滋滋的,也笑了笑。

  走出几步,陆老爹冷不丁扭头瞅他,目光沉沉的,“你呲着个大牙美什么呢?谁都跟人笑?该你笑的吗?”

  陆大哥冤枉,“爹,那人家打招呼,咱总不能拉着脸吧。”

  跟您似的除了我娘见人都拉着脸,那能行吗?

  陆老爹:“你有媳妇,跟别的女人笑个屁?下一次再让我瞅见,打断你腿。”

  陆大哥朝陆二哥做了个鬼脸,然后故意一瘸一拐地走路。

  “哟,二哥,这是咋了?”大队长[chou]着烟卷过来。

  陆老爹:“这狗东西气人呢,你咋有空过来?”

  大队长:“找你呢,坟修好了?”

  陆老爹:“托您的福,修好了,我和孩子娘这心就算落肚了。”

  大队长也知道陆老爹对陆绍棠这事儿的态度,所以也不说什么节哀想开的话了,只道:“会计病了。”

  陆老爹:“早上约莫听见叫大夫呢,我急着上工没过去看。”

  大队长:“大队一堆账目呢,二哥过去给捋捋?就当借用,工分算全天的,额外给你一斤黄豆成不?”

  陆老爹算账一天能顶陆绍材十天,大队长明白着呢。

  当初那事儿大队长也有点内疚,陆绍材闹腾无非就是仗着他爹。

  即便陆老爹不主动把会计让给他,大队支书和大队长为了平事儿,给陆大伯面子,也得跟陆老爹唠唠。

  说白了就是牺牲陆老爹堵住陆大伯的嘴,让他不用担心自己儿子回老家会没饭吃。

  陆老爹:“承您看得起,有需要我肯定帮。不说我三儿是军人,就我现在也信马列呢,咱要为共产主义而奋斗,要团结在党和人民的周围,出工出力。”

  大队长惊讶地看着他,“二哥,你……行呀。”

  以前总觉得陆老爹一股子封建老先生的气质,现在却觉得有一种新社会、共产主义先进代表的气质了呢?

  怎么就脱胎换骨了?

  难道是因为陆绍棠没了,被打击得?

  哎,这可真是喜忧参半啊。

  陆老爹让俩儿子去上工,他跟着大队长走了。

  此时陆绍材还在家里等呢,

  “大队乱成一团了吗?”

  “大队派人来关心我了吗?”

  “大队让人来请教我账目了吗?”

  赵美凤:“没有。”

  这时候后窗户被人敲响,传来老常头儿的小声,“大侄子,可了不得呢,我瞅着你二叔被大队长请去盘账了。”

  什么?

  陆绍材蹭得就跳下地,二叔,真有你的啊,你专门撬侄子墙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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