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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他叫她卿卿


    见陈容过来,哗地一声,一叶扁舟破浪而出,王弘的轻舟转眼便冲到岸边。

  王弘走上两步,向陈容伸出右手。

  他颀长的身形随着波涛起伏而起伏,日光下,晶莹明澈高远的双眼,正含着笑,温柔地盯着她。

  陈容对上这样的眼神,不知怎地,心跳慌得漏了一拍,她连忙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暗暗想道:这家伙长得太俊,对女人又有手段,我得避开他的目光才能与他谈事。

  她还在沉思时,王弘修长白净的大手已握上了她肉肉的小手。

  两手相握,陈容的小手又颤抖了一下,反射性地想抽回。

  就在这时,王弘右手一紧,阻止了她地回抽。

  他握着她的手,轻轻一扯,牵着她到了扁舟上。

  可是,到了扁舟上,他依然没有放开陈容,反而这般牵着她,向舟头走去。

  陈容停步不动。

  她低着头,双颊绯红,低低叫道:“松开。”

  语气中带着几分武装起来的强硬。

  王弘转过头来,他双眼微眯地盯着她,温柔笑道:“卿卿在与谁说话?这么硬的口气?”

  陈容脸更红了,她咬着唇,恨恨地说道:“我还是未嫁之身。”

  “哦。”王弘点了点头,他不以为然地转过头去,继续牵着她向前走,“这个我知道。”一副你说了句废话的表情。

  陈容朝四周瞟了一眼,这一瞟,她顿时大躁,只见七八个名士都笑嘻嘻地盯着自己和王弘,竟是个个都在看戏一般。

  陈容羞得脑袋都埋到胸口了,她连忙提步,任由王弘牵着,走到了舟头上。

  舟头上,用铁丝牢牢地栓着两副塌几。塌几上摆着酒和肉,还有琴。

  王弘在塌上坐下,右手轻抬,朝对面一指,“坐吧。”

  陈容顺从地坐了下来。两人一坐下,舟尾的巨汉手一撑,扁舟如剑,轻荡而出。

  随着轻舟激荡而出,陈容不由晃了晃:她来自北方,虽然喜欢甩鞭骑马的,却是个十足的旱鸭子。这般水波荡漾,舟身起伏的一晃,她的眼前有点花,腿也有点软了。

  陈容收回目光,双手握上酒杯,强迫自己不再看向那滚滚波涛。

  这时,她的对面传来王弘温柔的声音,“卿卿方才好似有话要跟我说?”他的声音一落,轻舟驶入一个漩涡中,猛地一转,陈容慌乱地欠身,双手伸手扶着一东西,清艳的小脸已有点发白了。

  好一会,舟身终于平稳了,陈容吁了一口长气,突然发现自己手上所按之处甚为温热。

  她转过头来。

  这一看,她小脸瞬时火红火红。原来她稳稳扶着的,是王弘的手臂。这其实不算什么,重点是她身子前倾,整个人一副标准的投怀送抱的姿势。

  此时此刻,王弘的酒杯已转到了左手上,他伸出右手任由陈容扶着,嘴角微扬,笑容浅浅。

  就是陈容红着脸向他看去时,王弘眉头一挑,极温柔地说道:“你晕船?若不,到我怀中来吧。”

  “不!”

  陈容立马低叫出声,她急急地收回双手,反正已让眼前这人看出了自己的胆怯了,她干脆双手紧扣着舟排。

  这下,她终于稳了,陈容心神大定。

  她心神一定,又向左右瞟去。见到众人都在打量着四周湖景,满目青山,便松了一口气,转向了王弘。

  如此近距离地看着这个男人,陈容发现王弘不但五官十分俊逸,脸上还蒙着一层淡淡莹光。再加上他的双眼极其清澈高远,让人一见便气为之夺,神为之移。

  看着看着,她赫然发现,与这个男人相处这么久了,她直到这时才看清他的五官,才敢直视他,才不会被他的容光灼得目光游离。

  就在陈容盯着他不放时,一个少年尖而清朗的笑声从后面传来,“这女郎看王七郎时,目灼灼似贼也。”正是桓九郎的声音。

  一语吐出,众人哄堂大笑,陈容羞愧不已。

  瘐志乐得一边拍着自个儿大腿,一边哇哇叫道:“小姑子何必如此?七郎已是你的七郎,你大可目灼灼似家贼。”

  众人的哄笑声更大了。

  陈容的小脸涨得更红了。

  她迅速地低下头去,还用大袖掩着脸。转眼,她又急急抬起头来。

  只是,这么一来,她睁大水汪汪,含着媚意的双眼,牢牢盯着那湖水荡漾处,愣是不敢看向王弘。

  桓九郎见她如此,怪笑道:“小姑子羞了。我说小姑子,整个建康的女郎见到王七,都是如狼似虎的,你不过是目光如贼,大可不必羞惭。”

  陈容一听也是,不管是平城还是南阳,女郎们对上美男子时,那可都是围而迫之,堵而赏之的。她用得着害羞吗?

  于是,她下巴一抬,再次勇敢地看向王七郎。

  目光一抬,她对上了王七郎忍着笑意的嘴角。他从巨汉手中接过酒杯,也不顾扁身飘荡,稳稳地饮了一口后,低笑道:“直至今日,我才知道阿容果然悦我。”

  陈容一愣,差点反射性地喝出‘胡说’两字,幸好她嘴一张时,看到了王弘淡淡瞟来,却微沉的眸光时,赶紧闭上。

  陈容低下头来,她吸了一口气,勇敢地说道:“七郎,那个,那个,你别叫我卿卿了。”

  “哦,为何?”

  王七好奇地望着她。

  陈容小脸一苦,她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喃喃说道:“被郎君这么一叫,阿容还怎么嫁得出去?”她吸了一口气,求道:“阿容虽然卑贱,却是断断不会为妾的。郎君收回你说过的话吧。”

  她右手轻轻一抖,那玉佩滑落掌心,“还有这个,也收回吧。”

  王七郎瞟了她一眼,端起一杯酒放到她的左手上,温柔一笑,“不收。”

  语气果断之极。

  陈容瞪着他,压低声音急急地说道:“可,可我怎么办?”

  王弘一晒,露出雪白的牙齿淡淡地说道:“不怎么办。你就这样安慰自己,以后在王七郎面前多多温柔,多多表现,也许这家伙会娶你为妻。”

  这话一出,陈容彻底愣住了。

  这时,瘐志大叫道:“七郎,注意了!”

  王弘站了起来,转过头去。随着他白衣翩翩地这么当风而立,陈容才发现,所有的扁舟已在湖中央围成了一圈。首位上站着的是瘐志。他樽好一杯酒,把那酒杯朝湖面上一放。

  酒杯甚轻,稳稳地立在湖水当中。这时,瘐志右手轻轻一划,随着几圈涟漪划起,那酒杯荡漾着,慢慢转向了桓九郎和王弘的方向。

  酒杯一走,瘐志叫道:“还是老规矩,酒杯到了谁的前面,那个人不是呤诗,便得弹琴弄筝。”

  他目光瞟向傻愣愣的陈容,怪笑道:“七郎,你也可以叫你的凶恶卿卿抚琴代替。”

  说到这里,他呵呵大笑。

  这时的陈容,还是呆呆傻傻的,她眨了眨眼睛,好半天才把目光转向王弘。

  她慢慢站了起来。

  望着这个背风而立,宛若云阁中人的王七郎,陈容苦着脸,叹道:“完了,完了。”

  声音已是悲嚎。

  王弘嘴角一挑,正在这时,那酒杯已荡到了他与桓九郎之间。

  王弘从船夫手中接过竹竿,轻轻一划,把那酒杯划到自己的面前,他伸手捞过,然后,塞到陈容的手中,道:“该你了。”

  陈容终于回过神来,她眨巴眨巴地望着王弘,奇道:“不是说酒杯自行荡到谁的面前便是谁吗?为什么你要把它捞起来给我?”

  王弘一笑,他还没有回答,旁边的桓九郎已不客气地说道:“那还用问吗?你的七郎想欣赏美人风中抚琴的飘然之态。”

  陈容并不傻,马上明白了。正如桓九郎所说,王七郎是不想她老念着那件事,扰了他的雅兴,他要她放开心怀,与他共赏湖山一色。

  想到这里,陈容一笑,道:“好。”

  这一笑,极为明亮。

  那巨汉捧着她的七弦琴递了过来。

  陈容接过,坐了下来。

  就在她坐下的同时,陈容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在舟上。

  瞬时,她的小脸白了白,刚才她心念着自己的事,竟然忘记了自己还晕着船呢。

  她的小手一暖。

  却是王弦探身过来,抱过她的琴。

  随着他右手一拔,一阵悠扬高远的琴声飘出时,他淡淡说道:“唱一曲吧。”

  话音一落,琴声如潮,汹涌而来。

  这琴音,汹涌澎湃中,透着几分世间奔波之苦,可这苦楚中,偏有一种高远,似是一个局外人,站在红尘之外,望着这纷纷扰扰。

  陈容嘴一张,轻唱起来,“今日繁华今日酒,明日风波明日舟。问君何处有仙山,君曰,仙山无,俗人处处,你眼前这个,心肠特狠!”

  不得不说,陈容的嗓音极好,于清亮中透着媚意,微微沙哑中有着二分缠绵。这曲子被她顺口唱来,竟于闲淡中尽显奢华。

  只是,这曲子?

  众名士面面相觑,都傻呼呼地望着陈容。

  白衣胜雪,玉树琼楼般的王七郎,弹着弹着,双手一按,琴声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来。

  他睨着陈容,问道:“世间有这种俚曲?”

  陈容瞪着他,答,“本来没有的,君一弹琴,它就出来了。”

  这小曲,简直就是口水句,不压韵,不合律,没有深意,在这满湖大家面前,真是拿不出手,低浅得像小孩子们胡乱涂鸦而成。可它也有优点,它的优点就是口水,浅显得有趣的口水。

  它是陈容临时写的。

  众人怔忡过后,桓九郎率先笑了起来,“七郎,看来你的这妇人怨念颇深。”

  瘐志也是戛戛直笑,“是啊是啊,七郎,你做了什么事恼了佳人,被人家说成‘俗人一个’,还说你‘心肠特狠’?”

  那中年文士也笑道:“原来小姑子前来,是诉苦来着。好好好,难得有此妙事,小姑子尽管说来,你放心,便是把王七砍成八块,也要如了你小姑子的心愿。”

  一个一个,语带戏谑,都站到了陈容这一边。

  王弘抬起头来。

  他对上了一脸得意的陈容。

  嘴角慢慢一弯,王七郎转过头去,他朝着众人睨了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此,卿卿我我之句也,你们凑什么热闹?”

  他说,这是他与陈容之间打情骂俏的话。。。。。。

  陈容瞬时哑了。

  她无力地低下头去。

  扁了扁嘴,陈容低低地哼哼,“郎君坏我名节,小心我赖着你不放,逼着你娶我为妻。”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中添了几分狠气,“还有,你家族里安排的那些女郎小姑子的,我也见一个赶一个。哼哼,你莫以为我不敢。”

  回答她的,是王七似笑非笑的一睨。不得不说,眼前人神采飘然,皎如玉树,这般一笑一睨,真是令人目眩神迷。因此,陈容又呆住了。

  当她醒过来时,王七已把酒杯斟满酒,袖子一甩,把它顺着湖波送出老远。

  醒过来后,陈容望着他临风而立的身姿暗叹一声,决定把烦恼事压后再说。

  这时,酒杯已转到了那中年文士面前。便在风波当中,水浪之中,轻舟飘荡之时,他令奴仆拿来一卷宣纸,在上面龙飞凤舞地挥洒起来。

  陈容望着他握得稳稳的笔端,好整以暇的气质,心中暗暗折服。

  不一会,一副笔黑淋漓的行书出现在众人眼前。

  名士们纷纷道好时,那酒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几次都荡向了王弘。每每荡到,王弘便是大袖一卷,把它送走。

  瘐志哇哇大叫,恼道:“王七郎,你敢不守规矩?”

  王弘斜眼睨向他,道:“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

  这话说得,恁地任性。

  众名士哈哈大笑起来。

  桓九郎率先叫道:“好,好好,正是如此,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哈哈哈。”

  满座大笑中,只有陈容,她眨巴眨巴着眼,诧异地望着王弘,想道:他居然说什么‘我想守时它就是规矩’,他王七郎,还真是敢说啊。

  本来,她心情郁郁,难有敞开胸怀的时候。可与这些人在一起,不知怎么地,她的心情就是放松了,就是快乐了许多。

  不知不觉中,她已是满脸笑容,目光明润。

  王弘无意中朝她一瞟,嘴角一扬,信手捞起湖中的酒杯,仰头一饮。随着他右手一拔一划,一缕悠扬清远的琴声在湖水之间流荡着,飘入白云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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