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正式开始的那天,  叶舒城和盛卉心里都有点没底。

        尽管他们对女儿的能力非常有自信，但是今天面临的对手——小太阳幼儿园，和之前那些虾兵蟹将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今年是申城举办幼儿足球赛的第四年，之前三年里,  他们幼儿园拿过两次冠军,  几乎每一场比赛都赢得很轻松,  而小福星幼儿园从去年才开始组织足球兴趣活动和校队。

        叶舒城在家里研究过他们的比赛视频,  不得不说，小太阳幼儿园球员们的平均实力是超过小福星幼儿园的。

        当天下午,  一家人开车前往比赛地点——市体育场的少儿足球活动中心。

        路上,  叶舒城和盛卉问小杏紧不紧张。

        小杏坐在宝宝座椅里,  轻快地摇头：“一点也不紧张,  他们都不是我的对手！”

        小杏在足球训练基地上兴趣班的时候，一起玩球的都是一群七八岁的男孩子，他们也就长得比较大只,  身体素质比她高点，论踢球的准头,  几个人加起来都没有她好。今天她面对的不过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四五岁的小男生,  大家的身体素质都差不多，她完全可以凭借技术碾压他们。

        上小学之前的小朋友，男生和女生的身体素质差距不大,  所以幼儿足球赛不区分男女。然而，提到足球，大家的第一反应总是“这是男孩子的运动”，就像今天的比赛,  两支队伍的首发和替补球员加起来,  只有小杏一个女孩子,  这让叶舒城和盛卉多少有些放心不下，怕她在场上受欺负。

        “今天终于轮到关心小杏了，之前每次比赛，都是担心小杏会把其他小朋友踢哭。一旦有人哭了，比赛就没法进行下去，所有小朋友都傻站着，还特别容易被悲伤的情绪感染。”

        盛卉说到这里，忽然心生一计，

        “宝宝，等会比赛的时候，万一有大个子的男生要和你身体对抗，你就哭给他们看。”

        “妈妈是教我装蒜嘛？”小杏有点不服气。

        盛卉：“这是战术，踢球也要用脑子的，球场上的术语怎么说来着”

        “假动作。”叶舒城接话道。

        “对，就是假动作。”

        一旦有一个小朋友哭起来，效果就和狼嚎似的，一传十十传百。到时候只要她的宝贝女儿将心稳定，何愁不能大破敌阵？

        叶舒城在这时轻笑了声，低低叹道：“老话说得好——”

        “什么？”盛卉斜睨他。

        “越美丽的女人越危险。”

        “你知道就好。”

        盛卉朝他扬了扬妩媚的眼，唇角勾起，毫不掩饰一脸的心机。

        来到赛场观众席，两位长辈比他们到的还早，哥哥和嫂子也刚到，除去参加比赛的两个小娃娃，一家六口穿着款式完全相同的小福星幼儿园足球队应援服，叶舒城印象里就没见过父亲穿卫衣，稀奇地盯着他看了半宿，直到老人脖子一梗，毫不客气地叫他滚蛋，叶舒城才憋着笑，堪堪收回目光。

        教练召集小朋友们在球场周围热身。

        小太阳幼儿园的球员们几乎全是大班男生，听说今天决赛的对手中有一个女孩子，才读中班，他们心里都以为小福星幼儿园凑不齐上场踢球的男生，所以抓了一个会踢球的女孩子来当替补。

        “她该不会是那种长得像男孩子的暴力女吧？我表妹就长得像男生，剪一头短发，打人可厉害了。”

        “管她长什么样呢，才读中班，比我们都小一岁，能厉害到哪去？”

        有一名差点迟到，现在才入队热身的男孩子插话道：

        “我刚刚路过的时候好像看到她了，扎一头小辫，戴着粉红色的发卡，长得一点也不暴力，像洋娃娃一样可爱。”

        “真的吗？”

        “她在哪呢，我也想看看。”

        “她长得高吗？壮吗？”

        “安静！”

        教练老师走到他们身边，一群嘀嘀咕咕的小蜜蜂立刻闭紧嘴巴。

        等老师走后，他们又聊开了：

        “我也没看清楚，反正长得很漂亮就是了，看起来一点也不会踢球的样子。”

        “管她长什么样的，才中班，肯定是替补吧。”

        “这要是上场了，说不定连球都碰不到。”

        “哈哈哈”

        他们这边气氛十分放松，小福星幼儿园那边却很紧张，大家都知道今天的对手很厉害，每一个人都闷头做着热身动作，或者互相把球传来传去复习战术，几乎没有人在聊天。

        比赛时间到了，宽阔的绿茵场上，两个学校的首发队员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列队入场，站成一长排，面对国旗唱国歌。

        唱完国歌，小福星幼儿园的球员们依次走到他们的对手面前，挨个握手。

        小太阳幼儿园的男孩子们一时间眼都直了。

        他们用力眨巴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小福星幼儿园领头的女孩带着一队人马朝他们昂首挺胸地走过来。

        站在全队第一个的一般都是队长。

        她竟然是队长？

        女孩及肩的长发扎成两股结结实实的小辫，缀在脑后一晃也不晃，头顶上别了四枚粉红色的卡通发卡，身穿校队明黄色的球衣，球衣号码是专属于前锋和队长的10号。她的肤色很白，嘴唇像樱桃一样小巧殷红，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澈动人，和人对视的时候眼神礼貌又乖巧，长得简直比洋娃娃还好看一百倍。

        挨个和对手握过了手，小太阳队的男孩子们又看见小福星的教练老师走过来，将一片亮闪闪的荧光绿色队长袖标贴在了那个女孩的左手上臂。

        她就是队长，如假包换。

        直到这时，小太阳队的男孩子们终于开始紧张起来。

        她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为什么才读中班就能当队长？他们太好奇了，一个两个的，眼神全胶着在小杏身上。

        “小杏开球了！”

        球场南侧看台，叶正钦激动地挥了挥手里的矿泉水瓶，然后转向左边的人，“那是我孙女！”再转向右边的人，“那是我孙女！”

        顾夕：“那也是我孙女。”

        叶舒城：“还是我女儿。”

        搞得好像他们不知道小杏是谁似的。

        “哲希也在场上呢。”叶聿洲弱弱地为儿子发声，“他踢中场，是小杏的最强后盾。”

        叶舒城捧哏道：“中场球员是全场核心发动机，小杏能进球，全靠她哥给的好。”

        叶正钦轻咳了声，手落下，牵住顾夕的手：“老婆，你身子不好，不要太激动了。”

        顾夕确实挺激动的，但还是把手从丈夫掌心抽了出来：

        “比你好点，别哆嗦了，当心传染给我。”

        叶正钦：

        幼儿足球比赛的场地大小只有成人赛场的三分之一左右。

        小福星幼儿园拿到开球权，小杏队长把球传出去，转头就往前场跑，足球在队友脚下传了三四趟，再到她脚下的时候，她身前连接球门直线区域无人防守，在离禁区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时候，小杏直接起脚远射，伴随着裁判一声清脆的哨响，足球应声冲网，小福星幼儿园拿下至关重要的第一分。

        叶舒城看了眼腕表：“两分钟，正常水平。”

        盛卉挽着他胳膊笑，夫妻俩一脸习以为常、人淡如菊，和隔壁座激动得大呼小叫的两位老人形成鲜明反差。

        他们第一次来现场看小杏比赛，完全被孙女超神的足球水平震慑到了：

        “我们宝宝太强了老婆，你稳住啊小含，快给她倒杯水”

        一家人手忙脚乱地围过去伺候，顾夕尴尬地挥挥手：

        “我又没得心脏病，好着呢！”

        不到十分钟，小杏又在后场控到球，一路飞驰，单刀带球至前场，一秒也不和守门员对峙，快准狠一脚抽射，又下一城。

        叶舒城再看一眼表：“10分钟才两个，比以前的都难踢。”

        盛卉赞同地点了点头。

        一旁，顾夕刚说自己没心脏病，这会儿就感觉好像真的得了心脏病了。

        她的心为小杏哐哐撞大墙，胸口都要被震麻了。

        她老公更离谱，六十来岁的人了，什么世面没见过，一生刚强古板，此刻却红了眼眶，激动得要掉眼泪：

        “我叶家何德何能，生出一个这么厉害的女娃娃”

        顾夕赶忙给好大儿递一个眼神——他那泪腺发达的亲爹要飙泪了，快拿纸巾过来。

        心情波动巨大的，除了看台上的观众们，还有小太阳队的教练和队员。

        幼儿比赛全场30分钟，15分钟一到，裁判吹响中场休息的哨声，两队队员各回各的休息区，小福星这边喜气洋洋，轻松自在，小太阳那边却浓云滚滚，低沉得不行。

        所有人都没想到那个中班的小姑娘会这么厉害。

        其实除了第一个球，大家警惕性不足之外，后面的防守都做得很好，但是那个小姑娘带球的技术和射门的准头实在太强，只要有一丝松懈，她立刻就能抓住机会，击溃他们的防线。

        小太阳队的教练也不是吃素的，他在分析上半场攻防局势后，给予了队员们一项至关重要的指示。

        时间来到下半场。

        轮到小太阳队的队长开球，小杏跟在哲希身后做防守接应，哲希向前跑了，她也紧忙跟上，忽然之间，身前闪过两个一米二左右的高大男孩，死死地挡在她面前，这让身高只有一米一的小杏十分难办。

        这就是他们下半场的战术核心——围堵盛小杏。

        教练看出了整个小福星队只有小杏的水平高，且高出其他人一大截，属于一超带多弱的格局，如果把盛小杏盯死了，其他人根本翻不出什么浪花。

        从下半场开场之后，球权在小太阳这边的时候，小杏身前会有两个人防她，如果球权到了小福星这边，所有小太阳队的中后防球员全部堵着她，留两三个不太会防守的守着小福星剩下的那群菜鸟，这就足够。

        时间很快过去十分钟，小太阳队在这十分钟内连进两球，比分就这么被扳平。

        小杏在这十分钟里，几乎看不见人墙之外的阳光。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她知道比赛快结束了。

        无论她走到哪，都有两个以上的大班男生对她严防死守。他们长得比她高比她壮，硬闯是绝对突破不了的。

        小杏有点害怕，想看一眼观众席上的爸爸妈妈，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都做不到。

        听见人墙之外队友们的呼喊，她再也忍不住了，鼻子一酸，眼眶一红，水蜜桃一般粉嫩细白的小脸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哇——”

        小杏张开嘴，朝堵着她十来分钟的男生们大哭起来。

        他们见她眼睛里冒出泪花，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被他们弄哭了，一个两个全都傻了，手足无措，脚步像绊住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开，一张张大汗淋漓的脸蛋也学她的表情，慢慢地皱了起来。

        “你别哭啊”

        “对、对不起”

        “呜呜呜，你不要哭好不好？”

        “是啊是啊，呜呜，都是教练让我们这么干的”

        妈妈说的果然没错，在幼儿园小朋友之间，悲伤痛哭的情绪是会传染的。

        小杏抽着鼻子，一边可怜巴巴看着他们，一边不动声色地向他们身旁的空隙那儿跑去，边跑边说：

        “好吧，那我就不哭了。”

        男生们仍旧傻站在原地，望着小杏逐渐远去的背影破涕为笑。

        她不哭了，实在太好了！她可真是个坚强的小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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