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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015章


江里跟着盛千陵走进名仕台球俱乐部,两人先到前台去取了自己的参赛号码牌。

        盛千陵是通过电话报名的方式参加了这次比赛,然后到现场缴纳了两人的报名费共计一百元。

        江里接过参赛铭牌,发现自己那张上面写着“22号小登”,而盛千陵那张是“23号小洪”。

        江里琢磨一会儿乐了,贱兮兮凑到盛千陵耳边小声问:“陵哥,你用的是潘总和洪叔的名字啊。”

        未成年人不被允许参加比赛,盛千陵直接就借了两个身份证号来报了名。

        他点点头,答:“没事,他们知道的。这边不会看证件,只是例行询问。”

        江里“嗯”一声,没说话了。

        时间渐渐接近于七点。

        所有参赛的32名选手都已经到台球室中间的休息区就位,等候店方宣布比赛规则。

        有一位穿着西服的年轻男人面带笑意走过来,在休息区站定,拿着一支无线麦克风道:“各位朋友大家好,今天的中式八球比赛我们选用单败淘汰制,32进16,16进8,8进4,4进2,最后争夺冠亚军。请大家将参赛号码牌贴在手臂后,然后过来抽签。”

        选手们一窝蜂涌过去抽签,江里坐着没动,想到什么,突然耷下一张脸,跟只小狗似的,轻轻开口:“师父,如果我第一轮就抽到你,那我能不能不跳江啊。”

        单败淘汰制,意思是只有一次机会。

        只要输给一个对手,就直接被淘汰出局,没有加赛的机会。

        盛千陵还戴着那只浅色口罩,听得好笑,眼睛弯起来说:“又叫师父了?”

        江里从裤兜掏出一颗糖,撕了糖纸后放进嘴里,有一下没一下舔着,答:“那我这不是……有求于你嘛。”

        江里拒绝女孩时是真混蛋,撒起娇来也是真乖。刻意放软声音说话,声色都似有改变。

        软绵绵的,像只小动物。

        盛千陵笑道:“概率没这么低,放心吧,遇不上我。”

        其余的30位选手很快抽完签,只剩下了江里和盛千陵。

        穿西装的店长将抽签盒拿过来,说:“小登和小洪是吗,来,一人抽一个吧。”

        江里率先伸手,拿出一个15号,盛千陵抽到的是32号。

        按照单败淘汰制的规则,1号对2号,3号对4号,以此类推,一直到31号对32号。

        江里看到自己抽的号码,瞬间又开心起来,把糖棍像烟一样夹在手上,得意地说:“陵哥陵哥,总决赛见!”

        他笑得灿烂,像一个得到了糖的幼小孩童。也毫不设防地将自己这喜形于色的一面,展露在盛千陵面前。

        江里自信以自己的球技,绝对能走到总决赛。

        而盛千陵的技术更不必说。斯诺克都能打出单杆满分的选手,打小台就相当于让清华数学系的博士生来做小学生的加减数学题。

        而事实也如江里所料。

        他一步步走出32进16,从16进了8,又从8强里率先进入前4强,最后又大比分优势成功晋级总决赛。

        因为打法狂野,进球率惊人,又凭着那一脸进一个球就得意wink的雅痞帅气,短短的几局球里,竟吸引了不少粉丝。

        盛千陵那边倒是微敛锋芒,一局一局打得都很低调,并没有按江里设想的那样,杆杆清台,局局打对手零蛋。

        不过最后,盛千陵也顺利走到总决赛,和江里成功会师。

        比赛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所有被淘汰的玩家都意犹未尽。

        有的不服气,有的是好奇。

        谁都不肯离开,非要看着这两位面生的年轻选手一决高下。在竞技运动里,向来不管出身不问年龄,只要技术过硬,就是圈子里绝对的强者。

        江里和盛千陵分坐在赛台边的沙发两侧,静静地等着店长刷台摆球宣读规则。

        江里看着店长将十五颗球聚拢,然后将三角球框拖到低于点位下方十厘米左右的位置时,惊讶得睁大了眼。

        众所周知,球摆得越高,开球进球的几率就越大。

        而摆得越低,开杆进球的难度就越大,那么连杆赢球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减少。

        江里下意识咬唇,看向盛千陵,又凑过去小声说:“陵哥,这店长是不是想搞我?”

        盛千陵早已习惯江里这种模棱两可又带有歧义的话,有了些脱敏体质。

        他目光沉静如水,端坐于黑色的皮质沙发里,神色未变,只看着那框被摆好的球,轻声说:“球摆得越低,你越有机会赢我,不是么。”

        江里愣了一下,再次去琢磨规则。

        两秒后,恍然大悟。

        他又乐起来,一副捡了便宜的模样,得意扬扬道:“那,陵哥你可记好了,我如果拿了冠军,你要给我奖励的。”

        盛千陵却忽然反问:“江里,晚上吃饱了没有?”

        江里不明所以,答:“还行,耗了三小时了,暂时还不饿。”

        “嗯。”

        江里知道盛千陵这人不会问多余的废话,这话既已出口,一定是事出有因。

        他在脑子里琢磨酝酿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盛千陵的意思,瞬间震惊得瞳孔地震,颤抖着说道:“陵哥,你……不是吧?”

        盛千陵起身,藏在口罩里的脸淡然一笑。

        他理了理自己的衬衣衣摆,拢一拢长裤上的褶痕,清新隽永看一眼江里,不紧不慢地说:“你别忘了我让你来参加比赛的目的是什么。”

        江里喃喃:“就,就心态嘛。”

        到底是看他的心态,还是搞他的心态啊。

        于是,搞心态比赛正式开始。

        总决赛是11局6胜制,也就是说,谁先赢到6局,就算获得冠军。

        偏偏这比赛又不是按照国际标准规则来裁定,店长为了搞一搞愚人节的气氛,竟通知江里和盛千陵以石头剪刀布的形式来争夺开球权。

        江里缓缓抬头,棒棒糖都忘了拿出来,还卡在口腔里,唇齿不清道:“不用比球1了?”

        店长笑得春风得意,答:“我定的比赛,我说了算。”

        江里:“……”

        江里脑子里迅速开始推算石头剪刀布到底是赢好还是输好。

        如果赢了,就可以开球。但因为球的点位不对,开杆很难进球,就势必会对对手带来接清2机会。

        如果输了,不能开球,但可以接手。万一对方没有炸清3,凭自己这准度,一杆清台就几乎是稳的。

        就这么一琢磨,江里就想明白了。

        石头剪刀布他一定要输,才有可能在这儿戏般的规则里,获得赢球的机会。

        他抬头看盛千陵。

        盛千陵头发垂在额上,双眼平静毫无波澜。他根本没有想这么多,只是继续拿着那支公用球杆在球台边站着,等候江里出拳。

        第一局,江里出了剪刀,盛千陵出了石头。

        江里喜上眉梢,乐颠颠地等盛千陵将球炸开,他好直接上场清台。

        盛千陵一进入比赛,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身长如玉,俯趴下去时背部与腿部线条垂直流畅,皓白的肤色衬托着昳丽的瞳仁,整个人精致得不像话。

        他控力开球,却没有将球打得像江里想象的那样四下飞散,而只是完全遵循了八球的规则,只让最外边的四颗球弹出撞库,停于半台附近,而白色的母球,却轻松拉回来,贴于开球区的最底库边。

        江里:“……”

        卧了个大槽。

        就这么一杆,他清楚地明白盛千陵问他饿不饿是什么意思了。

        这可不就是持久战?

        哪有人把小台当斯诺克那样防守啊!

        还控力控得如此精准,仿佛完全能驱动自身的力量,让白球跟着自己的意志停落。

        江里心里一凉,目光幽怨又委屈地看向盛千陵,轻声抱怨:“陵哥……”

        活脱脱的撒娇求放过。

        盛千陵神色松了松,冷白的皮肤愈发清润似玉。

        他随手给球杆擦了点巧粉,不顾围观旁人的眼光,平淡地说:“现在没有陵哥,只有你的对手。如果要尊重对手,你就得全力以赴。”

        江里想说一句陵哥你放屁,你刚才是怎么藏锋露拙和别的选手打得不相上下,你以为我不知道?

        可江里不敢说。

        只能颤颤巍巍上场比赛。

        这一场比赛,打得简直比陈树木那天送钱还慢,打得比等陈树木送钱来时还煎熬。

        按正常速度,11局抢6,不消一个小时就能打完。偏偏盛千陵用了控力和杆法,杆杆防守江里,打得江里上蹿下跳简直暴跳如雷,已经持续了近两个小时。

        江里痛苦不堪地承受着来自盛千陵的杆杆暴击,在一局又一局的折辱里,千辛万苦地突围得分。

        围观的群众也很逗,个个看看咬牙切齿,表示从没看到过有人这么打八球。

        又因为他们被江里这狂野的球风圈粉,一时纷纷成为江里的临时后援会,骂盛千陵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阴逼”。

        也有人说这场总决赛毫无观赏性,却没有一个人离开现场。

        说来说去,还是怪盛千陵太变态。

        盛千陵对旁人的议论充耳不闻,只将自己的口罩再拉上一点,只露出一双眼睛来。

        有个心直口快的选手说:“哎,22号的小登,打了这十局,像被轮\\奸了十局一样的。”

        这个词倒是微微让盛千陵侧目,不过很快他又收回了目光。

        等着最后一局开始。

        现在已经打完了十局,在盛千陵的把控下,他们一人胜出五局,也就是5:5持平。

        进入双赛点。

        江里已经筋疲力尽,脸孔呆滞双目无神,棒棒糖都不知道吃了几颗,眼下竟连吮吸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伸着舌头舔糖球,要多色情有多色情。

        服务员正在摆球,按规则,江里要第十一次和盛千陵进行石头剪刀布的游戏。

        江里没伸手,站在盛千陵面前,抬起哀怨的目光看着他,嗓音绝望:“最后一局了,要杀杀个痛快吧,哥哥。”

        盛千陵:“……”

        那声“哥哥”,江里是无意识叫出来的。就类似不带情绪地称呼对方为“大哥”,又像武汉方言里为表亲近随口叫人一句“拐子”。(注:“拐子”在武汉话里也是“哥哥”的意思。)

        可盛千陵却听得眸光加深,顶上的灯光落进他眼里,化作一方柔软的流波,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里晃进了一弯月亮。

        半晌后,他问:“这局我不防你,猜拳你想赢还是输?”

        江里一听,怔怔地站在那儿,嘴里咬着一颗棒棒糖道:“真的?那猜拳我想输,我出布。”

        下一秒,两人同时伸手。

        江里出了布,盛千陵果然出了剪刀。

        盛千陵上场开球。

        这是他第一次将十五颗球炸得满台跑,每一颗都受力十足,奔向台库又弹好几圈回来。

        江里注意到盛千陵这局开球,并不是用手臂发力,而是动用了腰的力量,将上半身整个往前推,好将球开得这么松散。

        好似武将出征,露出锐利的锋芒,大杀四方。

        旁边又有人感叹:“我靠,23号这把腰绝了啊!”

        江里无语:“……”

        他妈的这群人怎么就不能闭嘴呢?他陵哥是不是老阴逼变态是不是在轮\\奸他是不是腰很好,跟他们都有个锤子关系?

        ……

        眼看江里的眼神不太对,浑身那种刺猬般的躁动赫然显露,盛千陵知道他受了旁人的影响,抢在他开口前挡住他,低头安抚道:“江里,记得我在考验你的心态。”

        江里一秒泄气,愤愤地将眼刀落到地面,才慵懒地讲:“嗯,知道了。”

        最后一局,由于摆球点位不对,盛千陵开球果然没有进球。

        江里上场接杆,三下五除二就将自己的七颗球打完,只剩下最后一颗黑八。他有心想丢一杆,让盛千陵上场,哪知道盛千陵像提前洞悉了他的想法,路过他身后时悠悠地说:“这杆直接决定这场比赛的胜负。”

        江里果然被激到,精准描点稳稳出杆,用力将这颗八号球捅入了底袋里。

        随着周围阵阵掌声响起,江里知道自己获得了这次比赛的冠军。

        他回望一眼盛千陵,灯光下,人影中,喧闹的氛围与无尽的长夜里,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汇。

        江里看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面隐有笑意,却蓦然觉得空气中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呲啦”声,像弱电流一样,漫过他的心脏,激得他周身颤栗毛孔竖起,鸡皮疙瘩争先恐后往外涌。

        原来,这就是赢得比赛拿冠军的感觉啊?

        江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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