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你为什么每天眼睛都这么肿？”

        “没睡好。”

        “言哥——”人还没出现，声音先到了，纪舒和苏灵都往后门看去，只见一个矮个男生扒着门框大喘气。

        陈景言坐的逍遥，双脚踩在桌子前的横杠上，椅子翘起来，微微往后仰着。左手捏着只手机，食指点啊点，在玩消消乐。

        男生走到陈景言旁。

        “言哥，大事不妙。”

        他眼也未抬：“有屁快放。”

        “你爹来了。”

        “操。”他把手机一放，眼睛上挑，“真的假的？”

        “千真万确，陈总现在就在小老头的办公室。据说一班所有任课老师都在，那场面，真够壮观的。”

        陈景言沉下脸，随手抓了个笔，在指尖转的飞快，一下转脱了，啪一声，砸在纪舒手上。班长袁清从前面走下来，“陈景言，教务主任找你。”

        陈景言起身，一言不发往外走。

        三十分钟后，陈景言回来。这节体育课改自习，纪律委员坐在讲台上，教室里挺安静，偶尔有轻微的交谈。但陈景言进来后就不一样了，大家都往后看了一眼。陈景言一身低气压，脸色肉眼可见的差。

        手机不玩，觉也没睡，环胸看着前方，怪瘆人的。

        刚在教务主任办公室，几个任课老师，由班主任带头，把陈景言骂得狗血淋头——整天睡大觉，考试门门交白卷，太不像话。陈景言他老爹，大名陈振元，初中学历，以前念书的时候门门考第一，奈何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了，这才早早入了社会。

        陈振元想起往事，气一上头，当即放话：“这次总分没上一百，卡全停了，立马给我滚回家！”

        陈景言越想越不爽，扯前座的帽兜：“喂。”

        刚才甩飞了的笔正摆在他桌子的左上角，陈景言瞄了眼，再看向纪舒。

        天冷，纪舒最里面穿了件加绒卫衣，外面罩了件鼓起来的粉色棉服。因为睡眠不足，脸色显得苍白，两只覆着迷雾的眼睛下方浮现淡淡的青色，眼尾还有点红。所有的头发都扎在脑后正中央，颊边掉出几缕细碎的发，整个人毛茸茸的，像是刚睡醒的猫。

        纪舒看向他，又很快撇开：“什么事？”

        “月考什么时候？”

        “下周一。”

        “操。”

        今天周四，满打满算也就四天，一百分，怎么可能。陈景言下课想出了法子，让隔壁的强子去教务处打探。隔天放学前，强子鬼鬼祟祟窜进一班教室后门，坐到陈景言旁边，往他怀里一塞，又做贼似的溜出去了。

        陈景言摊开纸，看见排自己名字前面的俩字，乐了，翘起了腿。放学铃一打响，他没直接起身，等了会，前面人慢吞吞的，一本本装完书，再放试卷、文具盒，小小书包被她塞得鼓鼓囊囊的。

        他轻哼了声，往外走。

        他一路走的慢，过了两个路口，再穿过马路，对面就是“卡斯”。绿灯了，他假意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朝后转，长腿大跨了几步，揪住一人。

        纪舒低着头，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他也往右。

        身后是绿化带，路被堵死了。

        她双手捏着书包带，不知道该怎么办。

        先听到他的笑声。

        “纪舒。”

        她抬起脸，耳根泛起红。

        “跟着我想干什么？”

        “我也要往这里走。”

        “是么。”陈景言用他一贯不着调的声音，“那你逃什么？”

        纪舒看着自己脚尖。

        陈景言没什么耐心，不跟她废话：“行了，我有个事儿麻烦你。”

        他这语气，听起来可一点都不觉得自己“麻烦”。当少爷当久了，求人办事都像在下命令。

        “什么事？”

        “月考你坐我前面，答案给我看一下。”

        “啊？”纪舒有点懵，“不是还没……”

        “给不给看？”

        他的目光侵略性极强，纪舒瞥到另一边。

        “我不作弊。”

        少爷没想到能听到这回答。心里顿时升起微妙的不悦，他往前跨了半步。影子将她整个人覆盖了。

        “纪舒，你想要什么？”

        “我不作弊。”她抬起头，重复，眼睛黑白分明。

        陈景言有189，即便站的不直，也比她高很多。

        他瞅了她许久，突然笑了。他微垂了眼睛，深黑的瞳仁含着明显的笑意，语气相当欠揍：“我说你，别装了好吧。”

        “我装什么？”

        陈景言勾着嘴角：“你确定要我说？”她没立刻回，陈景言又说，哄骗似的语气，“纪舒，说吧，想要什么？”

        “我要回家了。”

        陈景言这次没拦，看着纪舒走远了，给强子发去信息。退而求其次。坐他后面那个是十八班的，上次月考全校700，强子把人拎到陈景言面前，问他，总分一百分能考到吗，男生唯唯诺诺点头。

        “想要什么？”

        全校都知道，陈景言求人办事，酬劳丰厚。就是这人面相太凶，脾气太差，总让人以为下一秒就会被塞进厕所，暴打一顿。

        “随、随便什么，都行。”

        “手机要么，最新款的苹果。”

        “可、可以。”

        “你小子走大运了啊。”强子勾住男生脖子，“这可是一桩一本万利的买卖。哎你，腿抖什么，言哥有那么吓人么？”

        考场在五班，纪舒很快找到位置。靠窗第五个，陈景言早到了，扭头跟后面的男生说着什么，男生表情很是恭敬，身体前倾，认真听着。

        看来陈景言已经找到了帮手，不会再来烦她。

        两天考试，后三天改卷。一中老师批卷效率极快，周五下午，班主任拿着一沓卷子放窗边同学的桌上，让课代表发下去。物理满分一百二，纪舒考了一百零五。这次物理题难，全班也就十个上了一百一。

        苏灵见她嘴边有了笑意，瞄到她的分数：“舒舒，你进步啦！”

        她笑着点头。

        陈景言刚接到物理卷，手指弹了一下右上角的分数，满意“啧”了一声。隔壁桌的男生凑过来看，大声喊道：“卧槽，言哥，你选择题居然都蒙对了？”

        旁边的人都围了过来。

        “言哥牛逼啊，咱班选择题满分的没几个吧。”

        苏灵往后看了一眼，嘟囔道：“真给他撞大运了，我选择题都没满分呢。”物理选择倒数第二题，是道陷阱题，她没选全，扣了三分，很多学霸都栽这题上了。苏灵这次考了一百十五，就选择题扣了三分，最后大题有一步骤写错公式，扣两分。

        “咦，舒舒，你选择题也是满分诶。”

        苏灵刚说完这句，陈景言扯了下纪舒的辫子。“喂，谢了。”然后起身，朝后门走去。

        纪舒没懂，苏灵反应快，立刻插起腰：“好啊，纪舒，你居然帮陈景言作——”

        纪舒捂住她的嘴，想起考试那两天，怪不得总感觉有视线在后背……

        “我没有答应他的。”

        “这个人，太无耻了！”

        无耻之徒手里拎了杯奶茶进来了。往纪舒桌上一放，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回去。周围同学迟钝了四五秒，随后爆发出起哄声。

        “卧槽，你们俩！”

        “什么情况啊，纪舒，你跟言哥——”

        “没有的事！”纪舒禁不起调侃，脸刷的红了，把奶茶还给陈景言，用力一重，奶茶封口膜裂了，哗的一声，全洒在陈景言身上。

        陈景言脸上本来还有笑意，下一秒，热腾腾的奶茶泼了过来。他当即站起来，奶茶顺着衣服滚了下去。白色衬衫湿淋淋，胸口处晕染了一大片，还好裤子是深色的，湿的不明显。

        陈景言这一瞬间的脸色相当精彩。

        “纪舒，你可真行啊。”

        众人愣了下，手忙脚乱递来纸巾。

        陈景言冷着脸，擦了几下，嫌慢，脱了外套，胡乱往身上一抹，勉强擦干后，往后门走。

        半小时后，陈景言换了身干净的，回来了。

        经历刚才一场闹剧，大家都默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看见陈景言黑着脸站在门口，有几个还是没忍住，憋着笑。

        陈景言当然看见了。

        这节是班主任的课，吴淑罗向来嘴毒：“陈景言，喝个茶也能泼自己身上，怎么，选择题蒙了个满分，太激动了？”

        班里一阵大笑。

        “好了都别笑了，进来吧。你这次学习态度还算可以，终于知道写公式了啊。我让纪舒帮你订正了，好好听课，现在开始还来的及。”

        陈景言在全班的目送下抵达位置。

        纪舒往后递卷子，陈景言冷哼一声，没拿。

        “对不起。”

        陈少爷没应声。

        “放心吧，陈景言不会跟女生计较的，况且你又不是故意的。”等下了课，苏灵见陈景言出去了，对纪舒说，“不过，我还没见过陈景言这么吃瘪的样子，哈哈，真爽。”

        周六上午出排名。全班18，全校290，纪舒看到自己的排名，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挂着笑，迎面碰上了班长袁清。男生眼睛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比纪舒高小半个头，笑起来有些腼腆。

        “进步很快嘛，纪舒。”

        纪舒嗯了一声，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中的进度要比三中快很多，不努力点真的赶不上你们。”

        “嗯，加油。”

        “谢谢班长。”

        布告栏前挤满了人，就在陈景言位置后面，吵吵嚷嚷，他皱着眉挪到了左边，不经意间抬起眼睛，看见面前这一幕，哧了一声。

        “牛啊，言哥，你38啊！”

        陈景言斜眼：“说什么呢。”

        “不是，言哥，这次考这么好，是不是得庆祝庆祝。”

        “是得庆祝。”陈景言看了眼纪舒的后脑勺，“地点你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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