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亦燃回了家,但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脑海中持续回响着班长跟杨书雪的话。

  原来方菡是心脏不好……

  在他的印象里，方菡就是个很安静，绵羊一样的女生,[xing]格温和，看起来就是家长喜欢的那种特别懂事的好孩子。

  他之前只知道她身体不好，不常来。但实际上方菡每次来了，跟她相处起来时又觉得好像与常人无异。

  她除了经常请假，不跑[cao]不体测之外，也没有什么特别待遇。

  对同学都很温柔客气，上课的时候比谁都认真。

  江亦燃从没想过对方是有心脏方面的疾病，而且是天生的。

  他虽然对此了解不多,但知道心脏方面的病就是这样,平时看上去没什么事。可一旦发作又很凶险。可能不到二十分钟就能夺走一个人的生命。

  少年回去后什么也做不下去，游戏不想打,消息不想回。就连乔雪打电话过来,他也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就挂了。

  深夜寂静，偌大的平层内几乎落针可闻。

  江亦燃像个孤魂野鬼。一晚上没怎么吃饭。

  他回来后去厨房打开了冰箱。可惜自从家政不来之后，冰箱里面也空空的,只剩下几瓶易拉罐式的德啤。

  他打开手机软件看了看外卖,却又好像什么想吃的都没有。

  少年两罐啤酒下肚，回到房间沉沉睡去。想把一切烦心的事抛到脑后,却又最终在夜半时惊醒。

  明明是寒冷的冬季，房间里也没有开暖风,他却浑身冷汗,胃里也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反绞吞噬。

  他又梦到了方菡。

  其实到最后江亦燃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做梦梦到，还是自己根本就没有睡着，始终处于半梦半清醒之间。梦到她回了学校,但一直趴在旁边哭。

  深夜空旷的房间里，少年的被子滑到腰间往下，露出白净[jing]壮的上半身。壁理分明的肌[rou]线条，紧实且漂亮。

  他皱了皱眉，坐了片刻后一把掀开被子，下床。

  江亦燃随便套了件裤子，莫名觉得心里发闷，去阳台转了转。

  一拉开门，外面的风便如刀锋似的滑过皮肤，有让人瞬间清醒的冷感。

  已经半夜两点，整座城市的居民区似乎都在休眠的状态。

  但远处行路上的灯却还亮着，显得依旧灯火通明。

  江亦燃低头翻了下手机，消息列表里仍然没有他想看到的那条提示。方菡既没有通过，也没有拒绝。少年心里空[dang][dang]的，带着某种不安。

  是担心还是愧疚？亦或是良心作祟……他也不知道。

  但他确实希望她没事。

  —

  第二天一大早，方薇就跟关况去车站接了方文进过来。

  方菡也是好久没见到爸爸了。虽然每隔几天会打一下电话，但跟见面还是有区别。方文进带了一些家里的特产过来，让方菡这几天一直[yin]霾着的心情稍稍放晴了一些。

  一家人聚了聚，刚说了没几句话，方菡就又要输[ye]了。

  三个大人似乎从车站回来的路上就已经讨论了方菡的病情，但谁都向方菡没有透底。但直到快中午的时候，方薇才过来试探[xing]的说：“菡菡，有件事……”

  因为方菡从小就跟着方薇长大，两人关系更亲密一些。所以有些话由方薇来说，才会更容易接受。

  “没事，你直接说吧。”

  方菡坐在病床上看着方薇[yu]言又止的样子，能猜到应该是跟自己的病有关。

  “嗯……就是根据医生给的治疗方案，咱们近期可能需要做一个手术，在你心脏里面安一个小东西。也就是心脏的辅助装置。”

  “不过你别太担心，到时候会全麻，不会很痛的。”方薇说。

  其实说出来很简单。但毕竟是心脏手术。对医疗环境以及医生的水平都有很高的要求。她尽量用轻松一点的语气跟方菡说，主要是担心方菡会因为害怕，不想手术。

  方菡没说话，只是半低着头看着被子，睫毛垂着，没有什么活力的样子。

  方薇看着自己妹妹这个样子，心里也觉得难受。如果可以，应该没有人愿意上手术台，把自己的生命全权[jiao]由给他人。

  但没有办法，如果不这样做，方菡以后可能发病的几率会越来越高，风险也就越来越大。这种事情实在没办法再拖下去，跟命运赌博。

  方薇不敢在方菡面前叹气，只得凑上前去抱了抱对方，然后说。

  “倒时候家里人都会在外面陪着你的，别担心。你姐夫都安排好啦，医生水平很高的。这样的手术他都做过很多场了。”

  但方菡还是静静的，没说话。

  虽然没哭也没闹，但方薇知道她心里是害怕的。毕竟这种事，换谁都一样。

  “手术之后就会好吗？”过了几秒钟，方菡才抬起头问。

  方薇看着她，心[kou]涩然。

  其实手术只是其中的治疗手段，加一个心脏的辅助装置避免继续恶化。手术之外还要服用其他药物。

  到底能不能好，医生也不敢保证。

  只能说这是现阶段这个手术，方菡现在的情况已经到了不得不做的地步。如果再进一步恶化，就只能考虑心脏移植了……

  但方薇想了想，还是说：“当然会好的。”

  “这个手术给你的心脏加一个小装置，它就能变得更有力量一些。不会像现在这样脆弱。”

  方菡点了点头，那声音还是没什么力气。

  “好。”她说。

  可能是因为生病，外加这几天一直在医院输[ye]吸氧，方菡的小脸看上去没什么气[se]。蔫蔫的。她总是这样很乖的样子，让人觉得心疼。

  “嗯，我中午回去做个饭。下午去你们学校给你办休学。”方薇说。

  “先不去上课了，但学籍会给你留着。”

  “这半年就先好好养养看，等心脏好得差不多了，咱们再回去上学。成绩什么的你就先别想了，治病要紧。”她说。

  方菡这次没应她，只是点了点头，目光有些游离。

  方薇看着方菡那个样子就知道她不愿意。

  也是。过个一年半载再回去上学，就已经是新的老师，新的同学，新的班级了。一切又是重新开始。

  更何况他们班还有个方菡喜欢的小男生……

  “我下午办完休学，倒时候先把你东西拿回来放在家里。等你做完手术，状态好一点了。回家也可以先自己看看书。”方薇说。

  方菡还是只点了点头，没出声。

  但随后又忽然像是想起来了什么，伸手够了一下放在旁边的书包。

  方薇看着小姑娘坐在床上把书包拉开，从里面找出薄薄的一封信函。表情有些不好意思跟腼腆，乌溜溜的大眼睛睁着，也没有直说，只是往她这边递了递：“这个……”

  方薇愣了愣，看着那封信才猛然想起来，自己之前答应帮方菡送这封信来着。

  “行，我下午过去给你收拾东西的时候给他。”方薇叹了[kou]气，伸手接过来放到了自己的包里。

  “他大概在什么位置啊？叫什么？”方薇问。

  “就是我的同桌。”方菡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好，”方薇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但转而又说：“不过菡菡，你也要答应姐姐，以后不要再想这个人了。”

  “好好治病。他肯定不是你生命里那个人。你只有病治好了，以后才能遇到更优秀的男生，知道吗？”

  “嗯，我知道。”

  方菡抿了抿唇，低着头轻轻地说。整个人没[jing]打采的。

  —

  江亦燃一上午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时不时走神。

  手机上始终没有回信，他就总是想起这件事。但每当到了学校，看到自己旁边那整齐的书桌时，又感觉对方应该只是回家休养一下，跟以前一样过段时间就回来了。

  时间一晃就到了下午。外面的天光比往[ri]要更晴朗一些。

  因为下面两节课是心理跟自习，大家都没什么负担，仿佛就此放学了似的。下课铃刚一打，课间就吵吵闹闹的。

  值[ri]生一下课就去擦了黑板，几个男生约着出去上厕所了，女孩们前后左右开始聊天说话。

  教室的一片混乱之中，少年靠在座位上看了眼手机，但最终睫毛掩了掩，脸上没有再透露更多的情绪。只是将手机又扔回到了[chou]屉里。

  他心里在想别的事情，直到过了一会儿，突然听到杨书雪的声音由远到近。

  “就是这里。”

  江亦燃抬起头来，看到杨书雪带着另一个女人走了过来，给对方指了指方菡的座位。

  他掀起眼帘看了下，眉头微微蹙了下。

  不自觉中，少年调整了原本较为放松的坐姿，向后仰的重心往前移了移，重新坐好。

  对面那个女人一看就不是学校的学生，也不是老师。看起来挺成[shu]的装扮，卡其[se]的长款风衣。二十多岁的样子，挺白的，眉眼间长得跟方菡有些像。

  “好，谢谢啊。平时方菡在学校你也帮了不少忙。”

  “没关系的，姐姐。有需要你再随时叫我。”杨书雪回。

  江亦燃在旁边看着，心里通过对话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眼前的这个女人应该是方菡的亲姐姐。

  对方右手拉了一杆中号的行李箱过来。

  他在旁边坐着，看着那个女人也抬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打量，但最后什么也没说。

  对方走到教室后面蹲下来，将行李箱打开。随即过来把方菡桌子上的书全部搬起来放到行李箱里。

  江亦燃在位置上一动不动，血[ye]仿佛凝固了一般。

  他看着那人在收方菡的东西，有种想要阻止她的冲动。想说话，但又一句也说不出来。

  眼看着自己旁边桌子上的东西三下五除二的快要被收走。从原本的规规整整，井井有条，到现在几乎要完全空了。

  少年心里生出一种极端的慌乱跟不安。

  但跟前几[ri]的那种慌乱跟不安不同，这种感觉不是温吞的，细水长流慢慢渗透的，而是来得更为猛烈激[dang]，迫使他极度想要找到一个泄洪[kou]，必须去做些什么。

  他攥了攥拳，忍不住开[kou]。

  “你好。”

  “请问方菡她……她怎么了？是又生病了么？”江亦燃问。

  对面的女人刚把方菡的一摞书放进行李箱中，半蹲着抬起眼来，神情像是对江亦燃忽然问她方菡的情况而感到惊讶。

  “噢。对。谢谢你对方菡的照顾。她要手术了，等病好了再来。”方薇说。

  照顾……

  江亦燃听到这个字眼，心里不自觉绞了一下。不知是心虚还是什么——

  他从来没有照顾过她。

  之前方菡送他苹果，还说辛苦他每次帮她拿发下来的卷子。其实他从来都不管发了什么，有没有少，少几页。都是直接随手堆在旁边。

  “很严重么？等手术恢复大概要多久？”少年皱了皱眉问。

  他声音很轻，带着某种试探[xing]的。

  “可能要一段时间吧，目前说不好。但等她好了就回来上学了。”方薇没抬头，只是继续收方菡的书和练习册，有些敷衍的说。

  她刚刚一来就看到了对方，很快就确定：眼前这位就是自己妹妹喜欢的那个男生了。

  对方确实很出挑，正了八经的长得好。

  高瘦，而且很白，脸型流畅，五官干净[jing]致，尤其眉眼间有一种很凌厉锋利的帅气跟少年感。

  基本上让人一进门，就能在整个班的人里第一眼就看到他。

  虽然对方是坐着的，但仍然能感觉感觉到对方气质上的某种散漫跟玩世不恭，总之就是方菡这种年纪的小姑娘最喜欢的那一款。

  但方薇毕竟是过来人了，多吃了几年盐。她知道长成这种样子的男生，十个有九个是渣男[lang]子。

  从小就被女生捧着，早就养成了没有心的特质。当某些东西来得太过容易时，好像一切都变得理所应当而不会珍惜——

  这是人[xing]使然。

  但对方主动问了方菡，声音和样子都还挺诚恳的，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但方薇转念一想，方菡就是因为这个男生哭了那么久，最后又病情严重进了急救。那种意外感也很快消弭殆尽了。

  估计是心虚或是怕她们家讹人吧。毕竟是他对方菡那样之后，方菡才没再来上学的。

  方薇一边收着方菡的书，一边突然想到自己包里面带着的方菡写给这个男生的信。原本说要帮转[jiao]给他的。

  但那一刻，方薇忽然不想帮方菡转[jiao]了——

  这样的男生只可能会伤害她的妹妹。

  就算她转[jiao]给他了又能怎么样？如果他看了表白信又去给方菡发消息，那方菡肯定又要心神不宁的天天想着他，劳心伤神。

  像他这样的男生，有兴趣了就跟女生暧昧一下，没兴趣了就打发走。说不定暧昧还是同时跟很多个女生暧昧。不喜欢不拒绝，享受着女生对他的恭维赞美。

  对他来说只是一时兴起或是游戏，但对方菡来说不一样。

  她的那个傻妹妹简直就是痴情种。喜欢上这样的男生真就只有伤心难过的命。

  可是方菡心脏不好。真的折腾不起这种青[chun]疼痛。：，n.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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