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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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咛听到一声低沉的轻笑。
“这块手帕,要是不嫌弃,我就送给方小姐了。”黎雅博说。
送她?
她微讶,又听见他温声补充道:“合作愉快。”
一句合作,又将方咛的思绪从发散的荒唐扯回到了理[xing]的猜测。
方咛的心终于落地。
原来只是这个意思。
她这才放心地抬起头来,但还是说:“不用……”
这样拒绝显得不近人情,她酝酿片刻,扬起温婉的笑容。
然而抬头的一瞬间,她撞进那双蓝黑[se]的眼眸,镜片下的那片蓝海温和深邃,专注而深意地看着她,有她能看得懂的柔和,也有她看不懂的笑意。
她想起黎一明也有一双这么漂亮的眼睛。
那双眼睛会总是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她,让她依恋无比,让她以为自己是活在爱当中的。
黎雅博和他父亲的眼睛很像,少了几分混血的凛冽,多出几分东方的儒雅和温柔。
可还是看得她心[kou]发紧。
原本温婉的笑容一时凝住,心跳不知是因为局促还是害怕,动得厉害,让她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两步。
“大哥!”
一道惊慌的少年音忽然打破了书房的安静暗流。
黎雅学顶着一身的水渍和泡沫过来求助。
方咛被他狼狈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走过去问:“怎么弄成这样?”
黎雅学委屈地说:“我搞不定Bob,它太调皮了。”
说完,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黎雅博。
刚刚在大哥面前还那么自信,谁知道原来给狗洗个澡这么难。
黎雅博不介意地笑笑。
“是很调皮,平时它洗澡都需要两个人配合帮忙。”
黎雅学嗯了声,泄气地说:“我本来想找个佣人帮忙的,但管家说负责照顾Bob的那个佣人因为做错事已经被辞退了,Bob平时只听大哥你的话,那个佣人被辞退后,他们暂时还没有找到代替的,所以我就想一个人试试。”
这个家最不缺的就是佣人,一个佣人的去留,当然不会引起主人的好奇。
“我帮你吧。”方咛对黎雅学说。
说完,她看向黎雅博:“可以吗?”
黎雅博点头:“当然。”
“那我先出去了,你忙。”
轻轻带上房门后,方咛长舒一[kou]气,身边的黎雅学语气怀疑地问她:“你力气够大吗?Bob它真的很大只的。”
“我力气再小,有我帮忙,也总好过你一个人给它洗澡吧?”
方咛叹气,伸手替黎雅学捋了捋湿漉的刘海,说道:“先去擦擦吧,换身衣服。”
她下意识想用手里的东西给黎雅学擦水,但很快反应过来,迅速将手帕收进[kou]袋。
黎雅学本来没注意,反倒是她急于藏起手帕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黎雅学也有手帕,实际上他从幼稚园开始,就开始学着随身携带手帕,这是他们身为这个阶层的人从小培养绅士习惯和礼仪的第一步。
这样在女士们需要手帕的时候,他们可以随时递上。
但方咛藏起的,是大哥的手帕。优雅沉稳的灰[se],绣着银线。
-
最近客人们来的似乎少了些。
房子里的主人和佣人们都迎来了片刻的宁静,与此同时,方咛在准备带黎雅学回栌城的事宜。
黎雅学在栌城上学,这段[ri]子一直是请家教上门教课,且澳城和栌城的教材和教学方式不同,转学不便,况且黎雅学已经习惯了栌城的私立学校,他自己也不愿意转学。
方咛自然要陪他一起。
算起来她其实也是在读生,但她念书是为了给黎太太这个头衔再镀一层金,以不至于当别人提起黎太太时,连个能说出[kou]的学历都没有。
他们这个阶层,想给学历镀层金实在容易,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都是从各个国内外的名校毕业。
回栌城的[ri]程提上,黎雅学的心情明显好转,离葬礼已经有些[ri]子,少年也从父亲去世的[yin]霾中逐渐走出来。
因为不知道大哥黎雅博究竟会不会跟他们一起回栌城,黎雅学打算趁着回栌城之前,再好好跟大哥的狗多玩一会儿。
某天天晴,他兴奋地带着Bob去外面散步,才刚出去半小时,天[se]突变,瞬间没预兆地下起雨来。
眼见着雨越下越大,方咛有些担心他,站在门[kou]等待。
雨帘中钻出一道影子,只可惜是车影。
待来人下车,方咛认出这是黎一明生前的律师,姓陈。
律师撑着伞快步走至屋檐下,见方咛在,恭敬点头。
“太太。”
“这么大的雨还特意过来一趟,辛苦了,”方咛顿了顿,问道,“来找雅博的吗?”
“是,”律师说,“我先进去了太太。”
“好。”
律师收伞,[jiao]给佣人,上楼前又格外多看了眼站在门[kou]的女人背影。
女人背影单薄,长发被盘成慵懒温婉的模样,脖颈修长,侧脸秀气,富丽[jing]致的门框好似为她定制的一幅画框,将她锁在这模糊而汹涌的雨幕中。
美丽,但又孑立。
佣人小声提醒,律师这才回神,赶忙上楼。
他按照佣人指引来到书房,正对的书桌前没有人,倒是侧面的巨大圆拱形落地窗前,摆放着一把背对着他的转椅。
书房的主人在看雨。
律师出声:“黎总。”
“来了?这么大的雨,来一趟不容易,辛苦。”
话语关切,椅子却依旧背对着律师。
“应该的,”律师看着椅背,发问,“您今天急着叫我过来,是要安排您去栌城之后的事吗?”
“是的,这几年,我父亲转移了不少资产去大陆。我得去确认一下,所以这里要麻烦你们照看一段时间了。”
律师说:“这您放心。”
“遗嘱暂时不公布了,也麻烦你了。”
顿了顿,男人轻声说:“别让不该知道的人知道。” 律师立刻表示:“当然,黎董生前很信任我,他的这份遗嘱,现在除了我还有您之外,没有第三个活人知道,请您相信我。”
说完,律师殷切地看着椅背。
终于椅背被转过,黎雅博从窗外的雨幕中收回目光,用指腹扶了扶眼镜,静静打量律师脸上那忠诚又急切的表情。
他穿着衬衫,手腕处的袖[kou]被挽上,一副闲适的样子。
须臾片刻,他状似被取悦般地勾了勾唇,语气和煦道:“别紧张,我当然相信你。”
出于职业习惯,律师还是谨慎地说:“如果您还有顾虑的话,那您吩咐的那份遗嘱……要不要现在处理掉?”
“不用,”黎雅博摇头,“以防万一,先收好吧。”
律师担忧道:“可是如果被人知道,对您很不利……”
面对律师的担忧,黎雅博没有很快回应,而是转过半个身子,再次看向窗外。
黎雅学已经带着Bob赶回来了。
少年和狗都淋成了落汤[ji],一把伞朝他们快步小跑过去,试图为他们挡雨。
但打伞的人显然低估了临海澳城的风雨天,一时没握住手中的伞,就这样眼看着雨伞被风带走。
原本得体的金贵小鸟迅速也被淋湿。
两人一狗在雨中面面相觑,少年先舒眉哈哈笑了起来,紧接着女人也跟着笑了起来,气氛轻松而欢快。
“没关系。换了新主人的狗,总需要一段时间来测试她的忠诚度。”
黎雅博微笑着说,他转而看向律师,眉眼温润。
“譬如陈律师你,不是吗?”
律师几乎是瞬间就白了脸[se]。
明知是这对自己的嘲讽,他也只能勉强挤出笑容。
“……多谢黎总给我这次机会,能够为您做事,是我的荣幸。”
-
因为上一次有了给Bob洗澡的经验,所以这次,方咛和黎雅学都自信地以为他们应付得过来。
Bob是一只混种的英格兰牧羊犬,天生的基因选择,不但[jing]力充沛,而且还长着一身的长毛。
它只是稍微甩了甩毛,两个人就已经被四处飞溅的水滴弄得睁不开眼。
甩毛还不过瘾,Bob又在浴室里兴奋地小跑起来,撞上了拿着花洒的黎雅学,黎雅学好不容易扶住墙才勉强没有摔倒,脱手的花洒头却如同点燃的火箭般失去控制。
“啊!”
方咛不幸中招,从头到脚被淋了个透。
黎雅学见状,本想笑,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方咛为了给狗洗澡,脱下了披肩,身上穿着条剪裁大方的裙子。
裙子一湿,便紧紧黏在了身上。
黎雅学十三岁了,学校里的女生有些已经开始偷偷化妆,有些女生不满足裙子的长度,会把裙子稍稍往上卷边,这样就能多露出一厘米的腿。
他忽然小声说:“我先出去了。”
方咛也不是真的没有脾气,是黎雅学没拿稳花洒,害她被淋了一身,如今他想逃,把Bob这只调皮的狗丢给她一个人,这怎么能行。
她想拉住黎雅学,然而少年的动作敏捷,根本拉不住。
“黎雅学!”
方咛气得叫他,但黎雅学压根不听,她一动气,直接追了出来。
浴室的门来不及关上,Bob见人都走了,也跟着从里面钻了出来。
方咛一时惊慌,少年和狗完全朝着相反的方向逃走,她不知是应该去追黎雅学还是Bob,可黎雅学已经钻入走廊的转角不见,而Bob却突然停下了。
她看见Bob停在了在转角处突然出现的男人面前,乖巧地蹲下和摇尾巴。
男人弯腰摸了摸Bob的头,摸到一头水,哭笑不得道:“周身都濕淰淰,唔會唔舒服咩?(身上湿漉漉的,不会不舒服吗)”
说完,他抬起眸,直起腰,看向了直线距离前的方咛。
男人眼里那看宠物般的宠溺感还在,但此时又多了点别的。
他眯起眼,看不清是在玩味的凝视抑或本能的沉迷,专注片刻后,才冷静地将目光从她身上[chou]离,朝Bob说了个[kou]令,Bob应和一声,很快便消失在走廊上。
“點解每次喺我面前,你都係咁濕淰淰?(为什么每次在我面前,你都是这样湿漉漉的)”
低沉语气中裹含不解,黎雅博柔声问她。
方咛不知该如何解释。
上次是刻意,这次真是意外。
她正苦想该怎么说,而他的问话已经来到了下一轮,换成了她[shu]悉的普通话。
“方小姐知道男女之间最稳固的关系是什么吗?”
方咛不知道他在铺垫什么,但心里却下意识地猜测起这个问题的答案。
朋友?夫妻?师生?商业伙伴?
下一秒,他的解答显然超出了她的思考范畴。
男人的声音里忽然带了点道不明的哑。
“是见不得光。”
方咛的睁大瞳孔,心脏骤停。
男人继续说:“拥有共同的秘密,互相牵制,一旦见光就完蛋,所以稳固。”
方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前几[ri]荒唐的猜测此刻都具象化为了最真实的惊愕。
她自认自己对黎雅博是有利用价值的,所以才敢以此会条件跟他谈合作。
……但绝不是这种利用价值。
而黎雅博笑眼盈盈,英俊的脸上满是温和,叫她更不可置信。
他穿过走廊,站在了她的面前。
接着他文雅一笑,居然还装模作样地询问。
“方小姐觉得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想做禽兽,又想做绅士,不喜勉强女人,又对女人势在必得,说的话、做的事,清醒而放肆,斯文又卑鄙。
“……没有道理。”她狠狠瞪他。
触及底线,再顾不上讨好,方咛倔强而羞耻地警告他:“……你滚开!”
明明和他还隔着距离,但方咛却感觉自己似乎被他深邃温柔的目光窥探到了她最深处的秘密。
无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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