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劲，封麟根本就不会吵架。

他应该把自己骂一顿说无理取闹不听话然后把自己扔到一边不管自己，这样才是吵架。

夏寻谦想，如果在封麟和自己生气的时候死去，他是不是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可封麟根本就不会吵架。

夏寻谦亲了亲封麟，那就不吵算了。

天上有萤火吗，夏寻谦觉得有，云朵跌在地上，有好多好多种颜色，斑斓的彩色，缠绕着飘啊飘，小沐说要和他一起回家。

夏寻谦坐在半躺的椅子上，里面是厚厚的软垫，身上盖着绒毯，暖和的不得了，他靠在封麟肩头，看着他种的那一院子，心里忽然有些酸涩。

还是一把火烧了好。

不应该种那么多的。

封麟根本就不喜欢花。

以后肯定更不喜欢了。

封麟摩挲着夏寻谦的指腹，温柔的动作像是在安抚。

夏寻谦在封麟怀中动了动，他没有劲儿，弧度小的不行。

“要是以后喜欢谁，可以娶了，我不会生气的。”夏寻谦突然开口道，嗔怪的话无力恰巧够近在咫尺的封麟听清楚。

“我不爱听这样的话。”封麟回答他。

“我说真的，我真的不生气。”夏寻谦嘴角勾了勾，“但你死了得和我埋在一起。”

这是我最大的让步了。

封麟垂眸看过来，夏寻谦发现他的瞳孔有些血丝，“你是不是悄悄的哭过了？好丑啊。”

封麟会否认。

不知道是否认哭过，还是夏寻谦说他丑。

夏寻谦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子，没几年的活头，没有想过谁会爱他，更没想过去爱谁。

对什么淡漠无谓。

但他现在做不到那样轻飘飘的。

他是泥里的烂玫瑰，封麟的爱养着他，否则早在八年前就该淹死在泥潭里。

夏寻谦指腹抠了抠封麟的手，他能感知到自己心跳的很快，快过后又像是跳动不起来了，好累，累的想睡觉，睡一个好长好长的觉。

跌进云里，往生向死。

他想讲好多好多的话，可一句也讲不出来。

“谦谦是福薄的人……”夏寻谦唇瓣张了张。

谦谦是福薄的人，那点运气全用在遇见封麟身上了。

忽的来了一阵风，雪花顺着力道飘到夏寻谦脸颊上，好凉，天生的云层晃啊晃，夏寻瞧的不清楚。

雪要化了。

夏寻谦蹭到封麟下巴亲了一下。

封麟同他对视，他也看不清楚。

眼底迷迷糊糊的，他听见封麟说：“谦谦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好听。

夏寻谦勾唇笑了笑，他知道封麟在看着他，可他讲不出再多的话来。

封麟爱听什么呢。

讲给他听。

夏寻谦脑子里想着。

封麟每回都喜欢大胆的叫夏寻谦叫他。

夏寻谦脸庞薄不禁逗，那话封麟没听过几回。

夏寻谦用尽力道抠了抠封麟的手心，最后的力气喊了封麟一声，细细的听夏寻谦没听见声音，他想他没叫出来。但封麟一定能看懂的。

“老……公。”

夏寻谦张了张唇，唇语一般黏腻。

这是封麟听见夏寻谦同他讲的最后一句话，他平日里羞的很，说不出来，这声其实也没出来，封麟看着唇语猜出来的。

手心中的指节无力滑落，封麟紧紧握住！

封麟有些生气的抱住夏寻谦，他好久没有凶过夏寻谦了，这日又凶了他，“天还亮着呢，怎么能睡呢？”

“石榴也还没吃完，怎么能睡觉呢？”

他告诉夏寻谦，他不喜欢吃石榴。

“明天你自己吃。”

“不然我全部扔了。”

封麟的声音带着颤意，他紧紧拥着夏寻谦，无声的泪划过眼眶蹭在夏寻谦身上，“你一点也不听话。”

一点也不听话。

封麟看着院子里的一切，他好像还是做的太少了，善事做的太少了，恶贯满盈的人都有报应，所以他有报应。

谦谦靠着他活着的，他又何尝不是呢。

沉甸甸的一切压迫着封麟，任何事他都比别人早知道三年、五年，同龄人在商量着去哪玩乐的时候，封麟想的是利益在何种情况下能利己的最大化，没有亲人的爱，为了护住封家的基业在灯红酒绿中摸爬滚打，以至于他忘了怎么去爱一个人。

夏寻谦教他平等。

他学会了就去爱夏寻谦了。

夏寻谦教他讲好听的话。

他学会了就讲给他听。

虽然依旧沉默寡言，可封麟学会了爱。

他都给夏寻谦了。

夏寻谦说太早遇见封麟下辈子就不要他了。

封麟觉得夏寻谦还是很坏。

他抓着夏寻谦的手腕晃了晃。

嘶哑的声音裹着血和浓浆，谦谦睡着了也好漂亮，他想。

叮铃……

铃铛响了。

“长命百岁……老婆。”

石榴树抖了抖雪顺着枝丫滑落，封麟亲了亲夏寻谦的脸蛋，“累了就睡吧，我陪着你。”

一直陪着你。

谦谦娇气，怕打雷怕下雨，得一直陪着。

“撒谎精。”夏寻谦再一次骗了他。

明明说好了明天陪他的。

明明都好久没骗他了的。

1989年冬，他的谦谦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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