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稳妥至极!
苏辂第二天腾出个大课间去跟他岳父了解了一下范祥,发现这是个了不得的理财高手。
本来朝廷用的盐法是榷盐法,简单来说就是卖盐这事儿由朝廷垄断,从生产、运输、售卖都是朝廷一手搞定,旁人没有插手的余地。
范祥在陕西搞了试点,大胆地把它改革成了钞盐法。
就是朝廷发盐钞,盐商自己去提货,朝廷只需要拿钱就好,其他运输活儿由盐商们去烦恼。几年试用下来,盐利没少,每年还能节省几百万钱的损耗费和运输费!
苏辂现场用他用处极大的金手指查了查,发现后来到明清时期用的盐法都脱不出这个模子,可见它是在工业时代到来之前最适合国情的盐法了。
难怪人家一把年纪了,他岳父还想把人挖来三司干活!
这么牛逼的理财能力,不好好发挥一下余热为国家赚点钱可惜了!
苏辂颇为期待地对张方平说道:“真想早点见见这位厉害人物啊,要是能从他手里学到那么一点点能耐,肯定受用终身!”
张方平横了他一眼。
说得那么好听,实际上不就是想学赚钱吗?
学这个有什么用处?
哪怕范祥把盐法改得这么好,官位还不是常年原地打转甚至被人毫不留情地摁下去?想靠这个出头,太难了!
苏辂打听完范祥的具体情况,又问张方平是不是准备全面推行范祥这个钞盐法。
试点出成果了,是该全面推行了!
张方平说道:“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苏辂说道:“还不是我爹,他非要我写写这方面的文章,我想着您最熟悉,所以才来问问您。”
张方平给了他肯定答案。
光一路都能省那么多钱,要是全国推行,对朝廷财政来说应该大有益处。
苏辂又跟在张方平去三司调阅这几年的盐政资料。
对于苏辂这个苏涣爱子、张方平爱徒,三司的人都挺熟悉了,听苏辂说要了解盐政这一块的事儿,他们麻利地帮苏辂找出了相关存档。
只要搬出张方平的大名来,底下的小吏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
苏辂在心里赞叹了一番,愉快地翻看起厚厚一大摞盐政档案。
为了保证不遗漏任何内容,苏辂找了个在线扫描网站边看边把它们全扫了进去,轻轻松松地达成过目不忘(忘了还能查存档)成就。
有了这些资料当基础,苏辂捣鼓起具体方案来就更轻松了。
见钱法、钞盐法这些旧说法,已经在朝堂上争过几轮,支持率有点低,推行时很多人可能不仅不会响应,还会暗中使绊子。
苏辂决定抄个新名字,纲运法。
瞧这名字,有纲有法,是不是一听就很有安全感?
纲运法脱胎于钞盐法,只不过它有个“纲运权”,拿下纲运权、名字写入纲册的商贾可以卖盐,没拿到纲运权的商贾拿不到官盐不说,私自售卖走私盐还得蹲大牢。
有了纲运法,朝廷每年能得多少钱都是有数的,剩下的风险与隐藏成本都由竞标纲运权的盐商承担,赚了盐商向朝廷缴税,赔了他们自己承担,童叟无欺,愿者加入!
要是盐商运销不善,缴税额度低不说,还要朝廷帮忙擦屁股,朝廷有权收回纲运权。
至于该怎么从中赚钱,那是盐商自己该考虑的事。
垄断市场的专卖权都给你了,你还能把自己搞赔本,难道还能怪朝廷不成?
入夜,点起一盏灯。
抄,无穷无尽地抄。
苏辂先站在历史的肩膀上改良完纲运法,又给他爹附赠了一个小贴士:沿海地区盐田晒盐工艺。
根据当前盐政和明清盐政的情况进行比对,苏辂发现晒盐这技术的推广应该是在北宋变成南宋之后发生的。
南宋把首都搬到杭州去了,那边离海近,都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离大海近,可不就得靠大海吃饭吗?
对于朝廷财政来说,卖盐是一大重要收入,所以大伙都卯足劲在制盐工艺上下功夫,从质量和产量上都有了巨大飞跃。
美丽富饶的江南富贵乡,硬生生让大宋又多苟了上百年。
一直到清朝,南边都还时常有大盐商崛起。
据说乾隆下江南时受到了盐商们的盛情款待,又是建行宫又是修园子。
乾隆看了十分感动,回去以后琢磨了两年,一口气把这些个富得流油的盐商全端了,同时还引起了朝廷大地震,有名的铜牙铁齿纪晓岚也在那会儿被流放去新-疆。
由此可以看出两件事。
第一,垄断生意是真的有钱。
第二,别和皇帝摆显你有钱。
苏辂直接把明清那些个大盐场大致列了出来,供他爹和他岳父做试点用。
晒盐工艺虽然长期来看能节省很多成本,产量也大幅度提高,但前期投入不少,对选址要求也高。
比方说四川这些地方吧,你就算把晒盐工艺吹得天花乱坠,还是只能老老实实挖盐井,四川境内压根没海没咸水湖,拿头来晒!
苏辂写完最后一笔,长叹一声,觉得自己为了亲爹和岳父能升官,付出的实在太多了!
他们要是不当个宰执给他依靠一下,都对不起他这样辛苦!
苏辂收好自己精心整理的盐法改革方案,第二天一早急匆匆交给他爹苏涣就赶紧上学去了。
昨天午休时间跑三司看资料,昨晚又辛辛苦苦拟提案,闹得他早上起晚了,上学差点迟到!
苏辂就是在这种踩点上课的情况下与司马光狭路相逢。
苏辂远远看到有个陌生官员正在朝资善堂走去,直觉觉得这该是新来的老师,立刻停下超车的脚步,若无其事地上前问好:“您是来给我们讲课的吗?”
司马光见苏辂脸上微红,气息还带喘,知道他是一路跑来的,不由皱了皱眉。
资善堂中只三个学生,一个是宗室子弟赵仲鍼,一个是王安石之子王雱,剩下最小的那个就是苏涣家的小儿子苏辂。
关于苏辂的事,司马光听了不少,这小子当然是聪明的,就是性情太不稳重,平日里又有些疲劳,欧阳修和韩绛都让他多盯着这小子一点。
司马光最重规矩,头一天就撞上苏辂踩点跑来,不由教训道:“你若早些出门,便不用赶这么急了。”
苏辂听到司马光严肃的语气,一下子想到一个词儿:教导主任!
“情况特殊,情况特殊。”苏辂连声说道,“昨夜我挑灯夜读,不小心睡晚了,所以今天出门迟了些!”
司马光没再多问,摆摆手让苏辂赶紧进去。
苏辂跑进资善堂,坐定之后跟旁边的赵仲鍼小声嘀咕:“新来的先生怪严肃的。”
赵仲鍼捅捅他,让他好生坐着别吱声,司马光已经进来了!
苏辂立刻坐成乖宝宝。
司马光看了苏辂一眼,对三个学生自我介绍了一番。
听到司马光报出自己的名字,苏辂睁大了眼睛。
司马缸!
哦不,司马光!
怪不得刚才感觉这位大佬身上有种扎眼的教导主任光辉,原来他就是北宋有名的喷子头头,哦不,谏官头头司马光!
据说他曾是北宋谏官代表人物。
他,喷过皇帝,喷过宗室,喷过外戚,喷过武官,当然,他也没忘记喷喷文官。
他左手握着律法,右手握着礼制,依靠一双善于发现违法违规现象的眼睛横扫全场,经验丰富不说,扫射范围还特别广,最终树立了自己光明伟岸的清流形象,成为守旧派领军人物!
据说他知谏院的时候,还立个碑记录谁上书次数最多,按弹劾别人的次数进行排名!
想想看吧,如果你在他手底下划水,排名出来时尴不尴尬?
当真是谏院绩效考核的先行者!
苏辂此时只觉得自己弱小,可怜,又无助。
等司马光延续欧阳修他们的上课传统,开始频繁点他回答问题,这种感觉尤其强烈了!
他想马上回老家,买一处大宅子,每天看别人喂马,劈柴,面朝大山,春暖花开!
苏辂这边上课上得水深火热,他爹苏涣那边也不平静。
早上被苏辂塞了一叠文稿,苏涣本也没在意,随意地带到三司衙门,先坐下吃过早饭,才拿起来慢慢翻看。
一看之下,苏涣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纲运法!
好一个纲运法!
照纲买办,稳妥至极!
这般细致的章程,这般全面的举措,就差把它推行开去了!
等翻到苏辂留在最后面的晒盐工艺,苏涣更是霍然站了起来,火急火燎地去找张方平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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