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求饶
“李公公,守来守去也不是你的,有意思吗?”章栖悦说完,甩袖向前走去,推开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弄巧、婉婷顿时一惊,疾步追去,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娘娘!娘娘开门,娘娘……”
李公公愣了片刻,很快便面色无常地回神。只要章栖悦敢进去,以后她还有什么资本对付锦榕。殿下发病时六亲不认,嗜血暴躁,只要见了一回就会被吓住!
章小姐长于闺阁,被吓出三长两短也大有可能,到时候她有什么本钱在殿下面前进谗言。
如果章良媛不去,更是好对付,弃殿下安危于不顾的人,能受宠到几时!
李公公恢复如初,站在原地冷漠地看着拍门的人,静静地等待里面的呼救声。
栖悦踏出一步,明亮的大殿里温暖如春,但原本摆放整齐、繁杂贵重的桌椅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高大的屏风,墙上的书画四分五裂,好像被洗劫过一般,凌乱不堪。
殿里早已没有宫人,除了窗外簌簌的雪声和地上的血迹,什么都没有。
章栖悦深吸一口气,镇定地迈步向里走去,紫色的衣裙拖在地上,沾染了零星血渍,长发垂在腰部,纤细的身形走在大殿内郑重、庄严。
章栖悦掀开一道道纱帘,最后推开了外殿与内殿相连接的门。
突然,一阵冷风从开启的窗外吹过,掀起正对着她的淡黄床帐;骤然,一道血色的眸子阴狠嗜血地盯着她,如捕猎的黑豹,会随时扑上去把靠近的人撕碎。
栖悦下意识地一颤,本能地想跑,赫然发现自己惜命得紧。栖悦不禁自嘲片刻,看了一眼开启的窗户上落着的雪和灭了的炭炉,确定床上的他不会突然冲过来后,走过去将窗户关上了。
九炎落的目光突然清醒了些,眼里的疑惑一闪而逝。
章栖悦站在原地不敢动,如果此刻她还看不出九炎落有问题,她才是有大问题。看他现在的状态,联想到他一直喝药的情形,章栖悦叹了一口气,很庆幸药物对他是有用的,毕竟后期很少见他这样。
章栖悦没有盲目地动,她站在窗前,目光落在床沿上,状似不经心,其实紧张得不得了,都没敢看床上的人。她想,如果九炎落跳起来想对她做什么,她就从这里跳出去,她觉得自己最近身体锻炼得不错,能跑得很快。
章栖悦等着,眼睛盯着床沿一眨不眨,只要九炎落跳下床,她就跳窗。
章栖悦觉得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紧张地不好意思说九炎落这造型让人爱不起来,可就在她琢磨着不玩“圣爱”战术,干脆跳了时,突然,不确定的声音从床上传来,“悦……”
章栖悦精神瞬间集中,手掌快速放在窗户上。
“悦儿!”惊喜的夹杂着幼兽见到母兽的孺慕之音,闪烁着甜甜的加号和委屈的情绪响起。
章栖悦闻言脑子顿蒙,手里的窗户都惊掉了。
九炎落委屈地跳起来,瞬间向章栖悦扑去,紧紧地抱着她,带着难以想象的惊喜,“悦儿……悦儿……”
章栖悦行动比思维更快地抚上他的背,如宠爱每一只养的小动物般,柔情似水。
但,章栖悦下一秒就被九炎落过分的孺慕惊到了。这人用高大的身体使劲往她怀里钻,嘴里发出古怪的声音,好似第一次离开母亲看到了阳光的小生物,欢快地黏腻着大人,小爪子紧紧地扣着她袖子,唯恐她跑了一般。
章栖悦见状,心中突然微凉,但脑子又那么清明,见九炎落全心依赖、信任的样子,心中想,他得多么喜欢她,才如此心无防备。这样不好,会让她想要更多更多,任性地捏死他心中贵重的人。
“怎么了?”章栖悦揽着他,若说没有心疼是不可能的,女人天生做不来男人的阴狠,只要不是弑子杀母之仇,很多事女人都会退一步。
九炎落抱着她离开风口,把她放在“巢穴”里,得意地缩蜷上去,像个孩子,“没什么,就是丰润说我是贱种,要派人杀我,我把他们都杀了。”
“丰润疯了?”九炎落哪点做得不好,丰润竟然对他如此儿戏!
九炎落语气轻快,扳着栖悦的手臂揽住他,无所谓地道:“没有,他只是觉得被西崇山捏住了把柄,觉得我这种没教养的人死了,能换上个符合皇家身份又睿智懂礼的太子。”
章栖悦颔首,反而不觉得丰润有这样的想法不对,但九炎落现在并没有表现出霸道、好战的一面,这么快就否定了好不容爬上来的九炎落,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起初,她觉得九炎落是孺慕过丰润的!
可……章栖悦下一秒又沉默了,抚摸着九炎落的秀发,看着孩子气般窝在她怀里的人,心想:他早已经抛弃四五岁时,那点情分了吧。
但皇上这次这么做,还是伤了他,无怪乎这些人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淡。
“他太儿戏了。”
九炎落冷哼一声,声音冷淡,陌生又熟悉,“怎么会,在他眼里我们都是儿戏。”
“可你不一样,你……”有能力,睿智,有手段,虽然对女人狠了点,可历史是以贡献论帝王,不能苛求你完美,重要的是,无情的帝王都受臣子拥护。
章栖悦说不出那些未来。
“你总是平定了‘六势之乱’的功臣。”丰润不该对他不一样吗?
“那又如何?九炎端蜃还是权阁老的外甥呢。”
章栖悦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些本来在她心目中神圣无比的改朝换代的大事,此刻怎么跟儿戏一般让人觉得荒谬。是不是说,幸好皇上驾崩后是九炎落接的位,若不然这大周能换几个帝王?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她还是习惯九炎落统治下固若金汤的军权政策,而不是这般没有法度。
九炎落心情很好,觉得今天的暗杀什么的,难为他把人埋了时挖的那两坑,嘿嘿。
章栖悦突然低下头,“你喝药没有?”章栖悦发誓她只是关心他一下,既然有病当然要治,万一哪天半夜掐死她怎么办,九炎落这样的前科比比皆是。
九炎落闻言,脸上的笑容骤然凝固,仿佛被什么击中了变得严肃。他从章栖悦怀里撤出来,发现身上的血迹后,脸上瞬间苍白。她看见了,她一定看见了才让他喝药!
他有病,是皇家子嗣不该得的疯病!
九炎落几乎瞬间冰冷,神情在清醒与血红之间旋转。
章栖悦没发现,只是把手搭在他肩上,看向他,“十三,你怎么了?”
九炎落猛然挣脱她的手,如一条速度极快的闪电貂,瞬间缩在角落里,睁着害怕、愧疚又隐隐嗜血的眸子看着章栖悦。仿佛章栖悦眼里有一丝过分厌恶他的举动,他就扑过去。他不想被她讨厌,不想!如果他擦干净地上的血,整理好房间里的慌乱栖悦可以不讨厌他,他立即做,现在就做!
九炎落跳下床,执着地开始掩盖周围的一切,莫名的举动像不想被辞退的老长工。
章栖悦看着他,放松地靠在床帐上,莫名地觉得,这一世掌握主动权的是她,因为那些别有用心的好,似乎收到了她不该承受的重量。说不上该不该得意,章栖悦只是觉得造化弄人。
章栖悦没有动,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缩了缩衣衫上的血迹,没让他看见。
最后,栖悦还是坚持让九炎落喝了药睡下,对外只说他受了轻伤,养两天就好。至于看到了不该看的人的下场,章栖悦不是圣母。
那是皇权下的你死我活,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力参与,所以从不多话,一如伤重死的几位太医,她连多问一句也不曾。
九炎落依旧霸占着他太子的位置,目光更冷、手段更狠,听闻死了几位受不住冻的老臣。
章栖悦一直待在紫福阁,外面的腥风血雨刮不进她的小地方,只是九炎落莫名的小心翼翼,让她想笑,她还能吃了他吗?他走路都那么轻,好像她真是母夜叉,随时要对他实施家法一般。
寒风刺骨,宫闱热烈,美人点缀了宫内的无限美色,其中死的几个小宫女、秀女,与朝堂上的你争我夺比,渺小得不够看。
章栖悦今天穿着轻便的棉服,边口缀着圆圆的毛球,屋里的暖气很足,衬托得她更加娇嫩美丽。她盘坐在软榻上,手执白子,看着前面的棋盘,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放下一子,悠闲地打发时间。
花嬷嬷督促完小宫女手里的活计,过来守着娘娘,盯着娘娘手里的棋子不停地跟着紧张、松气,仿佛在看两国交战一般。
其实,主子在做什么她一点也看不懂,只是为了讨好这位不动声色就把太子殿下拿捏在手里的女人,对她习惯性地臣服而已。
花嬷嬷笑得跟朵花似的,有什么比主子争气更令下面的人省心,现在就算锦榕归位也挡不了娘娘的地位,宋老婆子的算盘算是白打了!
章栖悦用了两个月重新洗牌太子殿,现在九炎落身边的一等大宫女是锦书,李公公身边多了两位娘娘送过去替班的小太监,那股机灵劲更胜李陌,虽然情分不能比,可明显两人抱成团在搞小李子。
小李子猛然间觉得他说话不如以前管用了,平日那些讨好他的人,如今分成了两派,很多事他不能拿到第一手资料了。最让他惊恐的是,发生了几次殿下问事,他没第一时间送上消息后,殿下不怎么问他了,而是调了内监一等功的人来,专管百事。
李陌顿时觉得危机四伏,殿下如此表现,就表示没有为他们出头的意思,如果他们再不争气,被换下是迟早的事。
李陌察觉到了危机,殿下身边不是非他不可,即便帝王依然留他在身边,但如果他的作用变小,如今的一切都是妄谈!曾在最底层的他,不能因为意气用事失去了现在的一切。
李陌忍痛放弃了为锦榕牵线的事,已经半个月没有去见锦榕了,他知道殿下对他与锦榕过从甚密已经不悦了。
锦榕最近急得团团转,小李子突然不见她,让她觉得行动突然受阻,举步艰难,最开始只是饭菜减量,现在她发现饭菜能有就已经不错了。
锦榕敏感地觉得大事不好,似乎稍有不慎以后她又会过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这让她惊恐,往日的傲气荡然无存,为了生存她开始一次次求见李陌。
李陌不敢见她,或者说他们中间已经折损一个,他不得不为了锦榕的以后考虑,向章栖悦臣服。
锦榕害怕了,好不容挣来的一切,正在慢慢消失,当房里的炭火用完,她好不容易求了物司拿了几斤炭,却烟雾缭绕时,宋嬷嬷和锦绣开始偷懒了。
锦榕怕了,所有路走不通后,她不得不向章栖悦妥协。
今晨,积雪化尽,距离最近的一场雪已经过去半个月,宫中除了必要的角落,已经没有雪迹。
这一日,锦榕什么花招都不敢用,沉默着收起又生了冻疮的手,跟着紫福阁的宫人,穿着三品宫女服,默默地求见章良媛。
弄巧看了一眼低眉顺目地锦榕,“等一下。”然后进去通报。娘娘最近迷上了围棋,没事了就自己陪自己摆两把,现在是娘娘的赏棋时间。
弄巧恭敬地福身,“良媛娘娘,锦榕求见。”
章栖悦正在兴头上,“嗯?”目光却没离开棋谱。
弄巧娇嗔地撇嘴,“娘娘,奴婢还不如娘娘手里的棋子有吸引力吗?是锦榕求见。”
章栖悦这次听清了,“她啊。”倒是聪明了,不玩那些小聪明了,“让她进来。”
“是。”
不一会儿,锦榕被带进来,她的伤已经养好,人瘦了很多,反而更是漂亮了,那股娇弱到惹人怜的气息更浓,看了便让栖悦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不悦。
锦榕扑通跪下,把头扎下去,恭敬万分,“奴婢参见良媛娘娘,娘娘万福。奴婢求娘娘网开一面,是奴婢不懂事冲撞了娘娘。奴婢以后定谨遵宫规,再不敢犯,求娘娘看在奴婢伺候太子一场的分上,宽恕奴婢。”
说完,锦榕开始磕头,不是做给谁看,而是一下下磕给上面掌握她生死的主子!
花嬷嬷收回落在棋盘上的目光,看向跪着的锦榕。储君殿的一等宫女,三品女官之位,不久前还是众人心里前途无量的女子,就连她也要礼让三分。
短短三个月罢了,谁能料到不过是一句找不出漏洞的言辞,她已经落得今天的地步。花嬷嬷不得不敬娘娘几分,单是这份整治锦榕的手段就不是常人敢用的。
只是这锦榕长得实在是……
花嬷嬷悄悄看一眼娘娘,觉得若是不斩草除根,到底是给了锦榕一线反扑的生机。
章栖悦捏着手里的黑子,瞥了一眼下面的人,清冷的目光比以往多了几分光彩,但亦没什么起伏,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任性,直白不弯,“我记仇,不喜欢谅解别人。”
花嬷嬷闻言顿时抬起头,心里被刺激得一阵荡漾。不愧是主子,小气得让人痛快!绝对不能让锦榕有死灰复燃的可能,一定得把她打落谷底!
弄巧微微抬抬眼皮,小姐的性格绝对不可能好,谁得罪了她一定会非常倒霉,显然这位锦榕姑娘不入小姐的眼。
婉婷乖顺,怜悯地看了一眼锦榕,最后,依着主子的意见觉得锦榕曾经欺负心情不好的主子,十恶不赦!
锦榕闻言表情苦涩。章良媛的话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因为她犯的错已经得到了处罚,太子还亲自为她说了情,现在只要娘娘原谅,她便可以回去伺候太子。
章良媛竟然拒绝了!她就不怕,如果自己一直不回去,让太子知道她小肚鸡肠!
但想到章良媛次次都没让她如意,锦榕只有把骄傲压在心底,额头贴着地板不敢起身,恳切哀求:“求娘娘网开一面,奴婢求娘娘网开一面……”
章栖悦落下一子,坚持己见,“不,你现在过得不错,你就那么过着吧。”说完思索片刻,重新捡子。
锦榕见状顿时慌了。她不要再回南小院,那里人冷水冷,她会被冻坏的。她已经好了,不要再去那里养病,她要回来,要回来。
“娘娘,娘娘,您饶了奴婢吧,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娘娘,求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奴婢。奴婢以后定做牛做马报答娘娘,求娘娘看在奴才伺候太子一场的分上饶了奴婢吧,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太子驾到!”
大殿里静了一秒。
锦榕眼睛顿时一亮!她没算着太子到的时间,太子竟然到了,锦榕顷刻间喜悦地哭了,太子一定是记得她的,一定是。
章栖悦见状砰的一声摔了手里的棋本,棋本碰到棋子,散落了一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周围宫人见状,立即回神,瞬间跪了一地的人,“娘娘息怒!”
锦榕吓得一缩,不明白前一刻还好好的,章良媛为什么突然就生气了,还是在太子进门的时候,这……这是要作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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