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28章希望像你  ===

        卓新是二哥长子,  也是小五亲哥哥。

        也是府中，最恨他一个……

        卓远指尖微微滞了滞，缓缓放下信笺。

        良久,  一声都未出,  心中如同钝器划过……

        当年在战场上,  二哥冒死折回，是为了救他。

        若不是他，当年回到家中人就应当是二哥……

        那根利箭，穿透人也应当是他。而不是,  用自己身躯将他护在身下,  被利箭穿过胸膛，还叮嘱让他别睁眼二哥……

        卓远眼眶通红。

        心中就似压了块沉石般,  思绪如魔障般，回到年少时候……

        那时候，他仗着自己是平远王府小儿子，在京中怼天怼地，到处惹是生非，滋事闯祸。

        平远王府是西秦国中高门邸户,  父兄都战功赫赫,  他就是将京中城墙拆了,  也顶多是京兆尹跟在他屁股后面修修补补。后来回回京兆尹见了他，都赶紧将眼睛一闭,  心中默念一声“祖宗！”,  能绕道走，绝不在他跟前出现。

        后来端阳龙舟赛,  安南郡王儿子入京,  输了比赛,  拿鞭子打人出气，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作为京中纨绔，他实在看不过去这外来纨绔作风，本想善意提醒对方一声，这行为掉价。结果对方输了龙舟赛又输人，颜面上更挂不住，抄着鞭子就来了。

        他愣住了，这二傻子入京，都不先看指南吗？

        后来，他没控制好‘力度’，将对方好端端腿给打断了。

        这端阳节求得本就是安康，结果安南郡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跪在御前跟前告状，说自己一把年纪才得了这么一个独子，好容易入京一回面圣，结果……结果自己儿子腿都被人生生打折了啊……

        听得父亲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终于，父亲脸色快要挂不住时候，他脱了上衣，裸。露着后背，拿了鞭子来御前请罪——说他年少无知，不知道安南郡王世子喜欢同手下玩抽鞭子游戏，他一时路过，没问清楚，见对方被抽得皮开肉绽，险些就断气了，他上前阻止，结过没想到安南郡王世子步子有些不稳，一下朝他扑过来，他没控制好力道，就这么……对方腿折了……

        一人做事一人当，也请安南郡王抽他几鞭子，要么打折腿也行。

        你你你！安南郡王才是气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方才他一番话，只要不是耳朵聋，都听得出来龙去脉……

        正在安南郡王进退维谷，下不来台时候，父亲拿了鞭子上前便抽。父亲鞭子是多年练出来，光听着声音就疼，打在身上更疼，但他一直忍着没出声，此事遂才不了了之……

        他不服气，本来错得就是安南郡王府那群人！

        谁知父亲恼道，“你以为安南郡王是什么人！你要不是平远王府人，你今日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安南郡王最是小心记仇，你现在有父兄护着你，就不知天高地厚，日后父兄不在了，你要如何自持！被人抽筋剥皮，还是剜心碎骨！”

        他头一回见父亲动这么大怒！

        也不知安南郡王是有三头六臂还是别什么，怎么就这么让父亲忌惮……

        但父亲不仅抽了他鞭子，还一怒之下，将他扔到边关。

        那时边关驻军主帅是二哥。

        二哥从小就待他好，他也同二哥亲近。

        父亲这回说是扔他，却是将他扔到二哥处去。

        二哥待他不曾苛刻，也惯来待他亲和，二哥在他心中一直是最温文尔雅一个。

        二嫂有身孕在，十月就要临盆，二哥会在边关待到九月。

        家中这一辈孩子有四个，二嫂这一胎，正好排行第五，所以……日后就是小五咯~

        他那时被父亲扔在二哥这里，日日同二哥在一处。

        二哥同他说起过最多就是小五……

        因为二嫂刚怀上小五，边关就生了摩擦，二哥奉旨前往边关驻军，一日都没有好好陪过二嫂和小五。二哥心中内疚，所以时常将二嫂和小五挂在嘴边……

        许是他每日听得多了。

        又许是，他见多了二哥对这个自己那个尚未出生，还不知道是儿子还是女儿小五，那股子浓郁父爱，他终日耳濡目染着，连带着他都觉得同小五莫名亲厚~

        他想，他蹴鞠在京中踢得最好了！

        等日后小五出生，如果是个侄子，他就自己教他踢蹴鞠；若小五是个侄女，他就天天让小五骑在他肩膀上，他背着小五去逛街，去放风筝，去看皮影戏……去做姑娘家都喜欢事情，让小五同他这个六叔叔最好就是了！

        原来光是想想，就够他得意好久……

        在边关盼着小五出生，其实不止二哥一个……

        只是到了边关之后，他才知晓平日里在家中管来温和儒雅二哥在军中威望有多高！

        二哥虽然温和，亦待人亲厚，但只要二哥振臂一呼，驻军之中都会云集响应。

        这等气势和回应，和他在京中振臂高呼齐蕴几个全然不同……

        他是被震撼到了。

        他也是到了边关，才头一遭回过神来仔细想，自己早前窝在京中，一叶障目，不见泰山，终日只知游手好闲，不是打马蹴鞠，就是到处惹事闯祸，还以为京中离了他不转了。但其实到了边关驻军处，才知晓根本连疆土幅员辽阔，大好河山巍峨壮丽都未曾见到过……

        这里才有保家卫国、铁骑声声！

        这里才有浴血奋战好儿郎！

        而他们在京中，不过是一群仗着家境优越，今日拆京中东墙，明日拆经京中西墙，还自诩了不起“熊孩子”罢了，但其实，自己根本连眼界都未开过，不过是井底之蛙尔尔……

        在边关几月，仿佛给了他全然不同认知。

        他也日日跟着二哥出巡。

        二哥喜欢带着他骑马去边境巡视，告诉他这里是何处，那里有什么故事，何处发生过什么战争，死了多少将士……

        也会告诉他，在自己国土上打仗，打赢了也不叫胜。

        更会告诉他，男子汉就要有担当……

        只是话到一半，就戛然而止，只剩笑容挂在脸上。

        夕阳西下，他也学二哥一样，双手环臂，站在二哥身侧，“二哥，你希望小五出生，像你，还是像二嫂？”

        二哥笑了笑，伸手揉了揉他头，“小六，我倒希望小五长大像你。”

        “像我？”卓远一脸意外。

        二哥却是笑着，没有再说话，而是转身，既而跃身上马，“走了。”

        他赶紧跟上。

        ……

        在二哥身边那一段时日，他开了眼界，也懂了不少道理，更能慢慢同军中将士混迹到一处去，而不是早前那个高高在上，京中来六公子，卓帅家中最小弟弟云云……

        小将军！

        军中都会这么称呼他！

        他也尤其喜欢别人这么称呼他……

        他甚至在想，等同二哥一道回京，他就同父亲说，他日后也要像二哥一样去军中，父亲肯定感动得痛哭流涕三天三夜不停！

        二哥时常说他聪明，只是从前心思从未用在正途上。

        但在边关几月，他反而开始用心了。

        在军中时候，二哥也从未避讳他，军中诸事都将他带在身边——边关一举一动，军中策略，他都清清楚楚，了如指掌。

        二哥也会告诉他，为什么此处设防，另一处不设防；不同天气下，面对不同敌人要用哪种不同兵器；为什么在军中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是真……

        他只觉得在军中几个月，胜过在京中读许久兵书。但转念一想，又正是在京中曾经读过那些兵书，在需要时候，才能信手拈来。

        他记得二哥说过话，所有付出时间都不会白费，它会在有一日回来，只是需要耐性……

        他也记得那一箭射穿二哥胸膛时，二哥让他闭眼，别怕，让他替他照顾好新哥儿和小五，他希望，小五日后像他一样，无拘无束……

        他更记得，他浑浑噩噩回到家中时，只有七八岁卓新对着他撕扯，让他还他爹爹，一面怒吼，一面哭得不成模样……

        小五出生时，他看着襁褓中小五，泣不成声。

        ……

        都是许久之前陈年旧事，想起时候，还剜心蚀骨。

        而从那个时候起，卓新就恨透了他。

        是他让卓新和小五失去了父亲。

        他也失去了最爱护他二哥……

        后来卓新离家，一直在军中投奔二哥旧部，一年会回家一两次看小五。

        他每次见卓新时候，卓新都长高了一头，只是年复一年，对他恨意似是从未消减过……

        时间过得很快。

        一晃，小五已经五岁，卓新也从早前八岁总角孩童变成十四少年，同他那个时候去二哥身边时一样。

        小五长得像二嫂，卓新却同二哥生得很像。

        他有时去军中偷偷看卓新时候，恍然会觉得回到小时候，见到二哥在远处同旁人说笑。但到最后，才想起是二哥已经过去了，眼前，是新哥儿……

        卓新性子不似二哥，二哥多温和，卓新却更像他祖父。

        骨子里带着一股硬气，很少服输，也从不低头。

        卓新回府了。

        卓远垂眸，他知晓，应当是因为他出征，府中没有他缘故……

        “王爷，马上到皮州了。”马车外，副将遛马上前，在车窗处告知，“皮州城守来迎了……”

        卓远缓缓敛了思绪，亦敛了眸间氤氲，淡声道，“好。”  w  ,请牢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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