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老夫人的松寿堂，看着面色红润坐在椅子上的老夫人，韩沂到这一刻哪里还有什么不懂。

定是他和苏宁江的事传到了母亲耳中，她这才将自己引了过来。

韩沂脸色微微一变，转身便要往外走，却被老夫人重重一声叫住。

“二郎！”

老夫人看着自己最有出息，也是自己过去最为忽视的儿子，心中有痛，也有恨。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曾经疼大郎和三郎，忽视了你，不关心你。可是二郎，他们是你的亲兄弟啊！”

是，她承认，比起长子和幼子，她不喜欢韩沂。

因为韩沂太像他那个爹了。

容貌像，一样的俊逸非凡。

性格也像，若是不在他们心上的人，纵使那人死在他面前，他们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韩老夫人忍受了一辈子的冷眼和漠视，因此她不喜欢像他父亲的二郎，她有错吗？

她只不过是想让大郎代替他去当官，可最后大郎也没有答应啊！

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是他欠了大郎，若是当初大郎答应，如今在这府中当家做主的便是她的大郎，她的大郎又何愁找不到美貌贤良的大家闺秀。

大郎为他付出了那么多，现在只不过是让他把苏宁江让给他的大哥，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

可现在呢？大郎刚死，尸骨未寒，他就和那个贱人在一起，这叫她大郎在地下怎么抬得起头！

韩老夫人恨，恨韩沂太不讲人情，恨他太记仇。

“你三弟只不过是喝醉酒而已，还没碰她，你看看你干了什么？你把你三弟的腿打断了，你以为我老婆子不知道吗？”

韩老夫人痛心疾首道：“二郎，你太让我失望了！”

韩沂脚步停住，他背对着老夫人，听她说完这些话，仍然头也未回，只道：“她呢？”

韩老夫人脸色一僵：“你别再想她了，过了今日，她便该下去陪你大哥了。回头娘给你找门好亲事，你早些成亲，给我们韩家留后才是正经事。”

“对了，你也给圣上说一声，让他给咱们三郎也封个官做做，咱们三郎就是官场不得意，才会喝多了酒的。”

韩沂像是没听到她说，仍然是那一句：“苏宁江呢？”

他微侧过身子，面容比外面的天还要冷峻，嗓音里听不出一丝情感。

韩老夫人身子猛地颤了颤：“你，你要忤逆娘？”

韩沂终于抬眸，看向她。

半晌，他难得的放柔了声音，脸上也带了笑。

老夫人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她就说，她的二郎不会，也不敢不听她的。

随即，她便听到韩沂道：“孩儿当然不会忤逆娘。可娘若是没了，孩儿也会很伤心的。”

韩老夫人颤巍巍的抬起眼，就看到韩沂比夜色还深的眸子。

“娘，你知道大哥是怎么死的吗？”他温声道：“我知道。”

韩老夫人瞪大眼睛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她的二儿子。

那个被她五岁的时候扔进雪地里，八岁的时候从学堂揪住头发扔出来，十三岁的时候让他在外面罚跪三天三夜的二儿子。

那个即便如此，在他考中官后被她要求把官位让给他大哥，也只是沉默着点点头的二儿子。

那个当上官后把他们全家接到京城里锦衣玉食，什么事都由着他们的二儿子。

她第一次发现，她不认识他。

他的眼神，像极了那晚想要杀她的他父亲。

韩老夫人怔住了，韩沂不再理她，一甩袖子便离开。

走前，他对门前的人道：“照顾好老夫人。”

如意园内，春雨终于等来韩沂，哽咽的告诉他苏宁江如何被三夫人带走的。

听到苏宁江并没有一句辩驳和反抗，韩沂的手猛地攥紧了。

……她难道就这么不愿意待在他身边吗？

明明他承诺过，他会娶她为妻。

她也只能是他的妻子。

祠堂里，

韩家族长有些不忍的别过头去，心里却佩服苏宁江。

她一个弱女子，平白无故被人强占，又被别人将所有的罪过归在她头上。

即便如此，她的脊背仍然不弯，腰肢仍然是笔直的。

落在身上的棍子并不粗，打人的又专门得了韩老族长的叮嘱，刻意留了力气。

可即便如此，不到十棍下来，苏宁江也觉得肚子一阵一阵的痛。

像是什么东西在里面翻江倒海，她忍不住伸手捂住肚子，终于求饶：“等，等等……”

三夫人却尖声道：“还有三棍，等什么等，赶紧打完了事，我还得去伺候三爷呢。”

韩老族长也道：“是啊，苏家丫头，忍忍，就剩三棍了。”

打人的几个都是他的子侄，韩老族长叮嘱过的，这棍子只是看上去狠，可他们都收了力气的。

苏宁江瞳孔微睁，她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染红了衣裙，可还不等她低头去看，一旁的三夫人先尖叫起来。

“血，血……”她指着苏宁江的下半身，惊恐的后退了两步。

她心思再坏，也是头一次见一个人在她面前被打死，不免惊慌。

其他人也纷纷吓了一跳，打人的几个更是将棍子一扔，举起双手看向老族长，像是要被吓哭了。

“叔，我们真没用力气，这这这，不怪我们啊！”

老族长也吓得站了起来，他正要说什么，祠堂的门便被人一脚从外面踹开。

屋内所有人惊恐的看去，便见一身黑衣，几乎要融进夜色里的韩沂脸色黑沉，身后跟着秋霜春雨两个丫鬟。

见到阎王爷一样的韩沂，老族长腿一软，坐到了地上。

完，完了！

那个老不死的婆娘，害他！

韩沂一眼就看到衣裙尽数被血染红的苏宁江，他瞳孔微微一缩，大步走过去，想要将苏宁江抱起来，却不知道她到底伤了哪里。

韩沂生平第一次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苏宁江脸色白的像雪，她竭力抬起手，抓住韩沂的衣袖，声音低不可闻。

“二，二爷，是，是孩子……我们的孩子……”

话还未说完，她的手便垂了下去，只留下浑身瞬间僵硬住的韩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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