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两人并没有在南城多留，连夜离开暂避，等到銮驾从芳国启程归国，云鲤恢复身份，回归队列，一路向北进京。

只是这一路上，卫璋一直呆在车里，几乎从不露面，就算是晚间，他也尽力不和云鲤同处，总是有事离开，第二天白天车队行驶时才会回来。

云鲤不明白，她思来想去，终于在入京的前一晚将人堵在了房里。

“你是怕被人发现身份吗？”云鲤猜测：“你怕被人知道，我之前立的贵君是你，惹人闲话？”

就算是普通的云国男子，也不会真的甘心屈居于女人身后，更何况是卫璋。云鲤记得，前去芳国的一路上，他作为女皇贵君，沿路受到的都是不平等待遇，好在那时他易容成了别人的模样，丢的不是他卫璋本人的脸。

也许，他现在恢复了容貌，就不愿意被人知道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了……

云鲤心中酸涩，但也表示理解。她连忙告诉卫璋：“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继续当那什么劳什子贵君，等回宫后，我会恢复你掌印的身份，从此你还和以前一样，管理前朝事宜……”

卫璋摇摇头。

“明日你随队伍回宫，我就不回去了。”他尽可能语气平静地说道：“关于重练听云诀的事情，我需要晏九的帮助，之后我会住在宴宅，若有什么事，你只管让宫内的暗卫通知晏九，就不要亲自前来……”

“为什么！”云鲤大声打断他：“你还准备练那破功？”

云鲤对听云诀这门功夫是有些排斥的，尽管它威力极大，但反噬性极强。卫璋不过是闭关失败，功力直接倒行，险些丢了性命，晏九就更别提了，一次失败，一辈子摸黑。

“那破功有什么好的？”云鲤不许他再练：“你若想练功，我便让人找遍天下秘籍，让你挑着练——不过都得是些正常的功夫，不是这种杀人邪功。”她直接用“杀人邪功”来称呼听云诀了：“而且晏九自己都是个半吊子，你找他有什么用，一块瞎眼吗！”

卫璋垂眸道：“重练听云诀，成效最快。”

他需要重修内力，一切从头开始。比起其他门派功夫，听云诀的心法口诀他都已记得牢固，重练起来事半功倍，最重要的是，就像云鲤说的那样，这就是一门纯粹的杀人功夫，练得越好，自保能力越强。

保护她的能力也是。

“回京后，我会直接去找晏九，让他指派一名暗卫伪装成贵君的模样住入后宫，而我会隐居宴宅，云国境内，除了你父女二人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卫璋还活着，还——”

云鲤无情打断：“叶为安知道。”

卫璋语气平淡：“你要我杀他灭口吗？”

云鲤：“……卫璋！”

她怒目圆瞪，小脑袋都快冒烟了。卫璋摸摸她的发顶，勉强压下去一点帝王的雷霆之怒。

“你若相信叶为安，那我就相信你。在我功力练成之前，不要让第三人——不、第四人知道我还活着的事情，记住了吗？”

说完，他便抽回手，云鲤一把抱住，哽咽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她真的很想让他陪着自己，很想过回以前的生活。有人陪她吃饭、睡觉，有人帮她批改奏折，就算她想睡懒觉，也有人帮她上朝。

把自己的后背交给卫璋，她十分放心。

“这一路回来，我一直在幻想，幻想我们两人以后的生活。”她用脸蹭蹭卫璋的手背：“我们不是说好要一直在一起吗，你要把我一个人丢回冷冰冰的皇宫吗？”

就为了那个什么破功？

云鲤有一种被听云诀比下去的失落感，她更恨这个杀人邪功了。

卫璋翻过手心，摸摸她的脸。

“乖一点。”他暗叹一声，将人抱住：“很快的，我会很快回来陪着你，然后就永远陪着你。”

放屁！

云鲤听周回说过，听云诀这门功夫很难练成，没个一年两载的，卫璋怎么可能练成神功回到她身边。她在他怀里蹭蹭装可怜：“你如果非要练那个，你就在宫里练啊！”她抬起头，祈盼地看着卫璋：“我们就放一个暗卫装作贵君，住在后宫里，你继续当掌印大人，等到以后政局稳定下来，我就和你大婚！”

卫璋微笑：“立一个太监当君后，只怕全云国都不会答应。”

云鲤急道：“可你不是太监，你是——”

“嘘。”卫璋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嘴唇：“记住，这件事，你要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能被人知道。”

完了，叶为安又知道了。

见卫璋表情严肃，云鲤怕他真的把小叶公子噶了，故而也不敢告知，只是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卫璋可以是权宦，可以是魔头，可以是天子的入幕之宾，但绝不能是个正常男人。说来也奇怪，人们总是畏惧他的权势、畏惧他的手段，可只要想到他是个太监，便能集体松一口气。

太监，无根之人，没有后代，没有未来，只要把他熬死了，一切都太平了。

可不是吗，自从卫璋“死”后，压在云国官员心中的那层高塔便轰然倒塌了，若是见到他无事归来，还能与当今女帝产下后代，所有人便会空前绝后齐心协力，联手将他推倒。

而云鲤作为女帝，他的妻子，也会受到连带。

当初，她之所以能顺利恢复女帝身份，除了有暗卫的强势手段外，叶青和蒋兴这一文一武两大官员的支持也是异常重要的。倘若卫璋身份暴露，叶青失去国丈梦想，蒋兴忆起丧子之痛，两人同时背叛云鲤，她处境危矣。

她可以是千古女帝，也可以是祸国妖君。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卫璋若想护住她，就绝不能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以免招灾惹祸，落人口舌。

很讽刺，很无奈，但只能如此。

云鲤渐渐也想通了这点，她脸色略显苍白，环抱卫璋的手臂也缓缓滑落。

“我……”她想说，自己可以当好这个女帝，可以挡住悠悠众口，但话到嘴边，她没有底气说出来。

“听话。”卫璋梳拢着她的头发：“你在明，我在暗，在我们都有能力保护好自己之前，分开，是最好的办法。”

“我不要！”云鲤称得上在耍赖了：“我不要跟你分开！”

“傻。”卫璋揉着她的小脑袋：“又不是真的分开，你若是要找我，让红背送信便是。”

那傻鸟，人都认不出来了，还送信呢！

云鲤呜咽一声：“那得多久啊！”

“很快。”卫璋低头亲亲她的发顶：“相信我，很快。”

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恢复功力，然后回到云鲤身边。什么掌印、什么君后，这些虚职他都不在乎了，只愿余生当一名普普通通的宫廷内侍，陪伴他的陛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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