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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五号车厢


与三号车厢相邻的,是六号车厢。

        周岐和徐迟趴在车顶借由空调的出风口往里张望,惊讶地发现了差别。

        首先,这节车厢在硬件设施上高级多了,座位不那么密集,过道也较为宽敞,每个座位还配备有蓝色的帘子保护**。

        其次,往来间居然有端着餐盘的侍者机器人提供茶水服务。

        最后,这节车厢里的人显得格外焦躁不安,隔着过道的两位男士正脸红脖子粗地大声争论着什么。

        “啧,这算什么?搞差别待遇吗?”周岐不满地皱起脸。

        徐迟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位吵着吵着眼看就要打起来的男人,没搭话,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们在吵什么?”周岐耳朵里嗡嗡嗡地全是空调外机的噪音,压根听不清。

        “一个人说出于人道主义精神理应接收难民。另一个说资源是有限的要先保住自己人。信奉人道主义那位说大家都是同胞,不分彼此,另一个质问他这么激动是不是因为那个车厢里有他的队友,并劝说他这种时候做人要舍小为大。”徐迟一字不漏完美转述了底下两人的话,转述完又接着回答周岐的上一个问题,“其实每两节车厢之间都有差别待遇。就比如说,我所在的九号车厢不提供食物和水,但你所在的一号车厢却有。”

        “是吗?”周岐侧着脑袋想了想,结果仿佛失忆,疑惑道,“你们车厢连水都没有吗?”

        “嗯,没有。”徐迟很肯定地点头,“当时变故发生得太快了,车刚开没多久血尸就袭击了九号车厢,很多人的注意力也都被血尸吸引,根本观察不到这些细微的差别。”

        周岐捏着嘴唇沉吟两秒,双眉一轩:“等等,你刚刚说食物和水?不对,一号车厢也没有食物,只有水,是到了三号车厢我们才吃上第一顿干粮的,一人两片面包。”

        周岐干巴巴地竖起两根手指,低头一看,那两位仁兄吵完了,各回各的座位,气鼓鼓地啃起了餐盒里的大鸡腿。

        “……”

        周岐无声地咽了口唾沫,“这么说,从九号到六号,待遇是层层递进的。那他们刚刚讨论接收难民,什么难民?该不会是……”

        他指指自己,看向徐迟,徐迟点头。

        “靠,他们管老子叫难民?”周岐悲愤不已,“我不就运气不好抽了个1吗?”

        他旁边抽9的那位运气更差,但人家心态平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吧。”

        周岐:“……”

        “行,我倒要看看,再往前的车厢里都坐着什么样的气运之子。”

        再前面是五号车厢,这里已经不能简单用列车车厢来定义了。

        因为它已经完全脱离了传统车厢的范畴,相较于六号车厢更宽敞更舒适,甚至增添了豪华娱乐区域:舞池那么大的走道里,身穿燕尾服的乐队正在演奏著名舞曲,身段挺拔的芭蕾舞女绷直了脚尖,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被高雅艺术熏陶的人们低声交谈,轻松闲适,就像一群要去踏青旅游的文明旅客。

        他们的座椅是半躺式的,手边就是餐桌,上面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酒水。面前则伫立着一支可变形的机械手,机械手可以帮你做任何事,端茶倒水,捏肩捶背,甚至充当电子屏幕支架,真正意义上的完全解放双手。

        “瞧瞧,多么奢靡的生活。”

        周岐发出柠檬味的感叹,表示涨了见识。

        说完,他用手指撑开眼皮:“让本难民来看看,哪个小可爱背叛组织投入了资本的怀抱。”

        徐迟拍了拍他的肩,用下巴指了个方向,说不用找了在这儿呢。

        周岐闻言看过去,果然在窗边看到拥有一头飘逸黑亮长发的欧皇,欧皇还穿着他那身破旧破得很有高级感的长袍。

        两位资深非酋相视一眼,同时恨恨地磨了磨后槽牙。

        欧皇吹着空调,正忧郁地啜着红酒,独自对着反光的玻璃窗顾影自怜。

        每次的血尸进攻都会在各个车厢进行实况直播,姜聿自然也在屏幕中看到了他那几位浴血奋战逆天改命的队友,除了膨胀的自豪,说一点不担心肯定是假的。尤其是任思缈那个婆娘,全身上下就一张嘴厉害,真轮到打架,九条命都不够她死的。

        好在有两位大佬在,应该出不了什么大事儿……

        正念叨着两位大佬,眼前就出现了两位大佬高冷得如出一辙的脸。

        姜聿眨眨眼,以为出现幻觉,又用掌根揉了揉眼窝,估计是觉得眼睛坏了,最后索性两眼一翻,把眼给闭上了。

        扒窗的周岐&徐迟:“?”

        这什么傻冒儿?

        过了足足有半分钟,姜聿猛地把眼睛睁开,呆滞地望着两位像是真人到场的大佬,发出一声拉长了的:“操——”

        他随即跳起来,把脸贴上窗户,表情被挤压得十分狰狞:“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岐双手扒着车顶,整个人悬吊在外,额角的青筋因用力而暴起,还分出部分力气翻了个白眼:“我说我们来观光你信吗?”

        姜聿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啊?”

        徐迟大声喊:“我们来找血清!”

        姜聿保持着嘴巴大张的傻样:“说什么?”

        “隔音玻璃,他听不见。”周岐屈起指关节敲了敲双层钢化玻璃,然后他意识到哪里不对,“嗯?那你刚刚是怎么听见那两个男人的吵架内容的?”

        “唇语。”徐迟回答,“懂一点皮毛。”

        “哦……皮毛。”

        周岐点头,并怀疑下半辈子他可能每天都要在“他的上将怎么什么都会”的感叹中度过余生。

        这边周岐徐迟进不去,那边姜聿听不到他们说话,双方比划得再起劲也基本属于无效沟通。

        而一扇窗户上挂下来两个大男人,想不引起轰动也不可能。

        车厢内立马有人野蛮地拨开姜聿,在电子屏幕上两三笔写了字,怼了上来:有何贵干?

        周岐张张嘴,还没开口,另一个电子屏幕又迫不及待地贴上窗户: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快滚!

        周岐:“……”

        “走吧,他们不欢迎我们。”徐迟双臂一使劲儿,二话不说重新把自己拉了上去。

        周岐沉下脸,看了一眼玻璃对面那些格外戒备的脸,还想争辩什么,姜聿冲他使劲儿摇头使眼色,周岐于是把话又咽下,追着徐迟攀上去。

        “为什么走,万一血清就在这节车厢里呢?”

        车顶,徐迟趴着休息,周岐在他身边躺下。

        “他们是不会放我们进去的。”徐迟半闭着眼睛,“你也说了是万一,那万一不在呢?还是先去逛一圈再说吧。”

        “姜聿在这里。”周岐却有某种诡异的直觉,“那小子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运气好,十次有九次他在的地方都是最安全的地方,如果我是关卡设计者,我肯定把血清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殿下什么时候开始凭直觉办事了?”徐迟揶揄,“你小时候我可没有这么教过你。”

        “小时候你是怎么教我的?”周岐忽然来了兴趣,扭脸看过来,“七岁以前发生的事我只能偶尔想起来一个片段。”

        “你的记忆是怎么出的问题?”

        徐迟却答非所问。

        周岐也没察觉异样,抬手按上那条断眉:“当年周行知中尉执行你的命令拼死救出我,转移途中我曾失足从郊外悬崖滚落,额头撞在了一块尖锐的石头上,一度丢失了所有的记忆。虽然后来记忆也陆续找回来一点,但大多都很模糊,当年的事,大部分也都是中尉复述给我的。”

        嘶,周行知那货讲什么都喜欢添油加醋。

        徐迟开始有点怀疑周中尉可能在周岐面前把他吹上了天。

        “很奇怪,我能记得你们口中那位王也就是我亲爹的脸,但想不起任何他与我之间曾发生过的事,你能想象吗?一个场景也没有。对我来说,这个人就是一个名字,或者一张照片。而我记得的七岁前仅有的几个场景里,都只有你。”周岐颇有些郁闷,“这导致我一度以为,上将跟我很亲,起码比亲爹要亲。”

        徐迟听着,觉得舌头僵硬,良久说不出话。

        其实不是他与小周岐很亲,而是那么多人中,实在没人真正跟小周岐亲近。当然,对王子殿下好的人很多,太多了,但这些好意都被有所求的颜色给污染了,显得不纯。

        小孩子都很聪明,虽然不会主动去挖掘任何大人讨好他时背后的用意,但他们却能用最简单的直觉去判别对方是否出于真心。

        徐迟没有真心,但也没有假意。

        可能这就是小周岐亲近他的原因。

        小孩子也很容易满足,上将只是陪他度过很短暂的时间,他私下里就把上将当成了可以亲近的人,每天盼着这位长得好看的小叔叔能来宫里陪他解闷儿。

        周岐仰面朝上,阳光洒满他被汗水濡湿的脸:“可我偏偏又记不清你的长相,你说糟不糟心?有时候我都觉得,老天爷好像特喜欢跟我开玩笑。”

        “如果你记得我的脸。”徐迟的目光从狭长的眼尾轻飘飘地垂下,“如果你在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就认出我。”

        “那我们就不会有故事。”周岐回望他,凑近了亲吻他的脸颊,不假思索地答,“你在我心中近乎信仰,没有信徒会去亵渎信仰。”

        徐迟弯起眼睛:“那你现在还觉得老天爷在跟你开玩笑吗?”

        “嗯,这次他给我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周岐做了个夸张的表情,露出一口白牙,灿烂的笑容绽开后又慢慢收拢,拢在徐迟的视线里,“但我喜欢这个玩笑。感谢老天爷,让我喜欢上你。”

        徐迟漆黑的眸子里波光涌动。

        “我现在不正常。”他看了周岐一会儿,蹙起眉,“你现在在我眼里的样子就像一条赤条条躺在盘子里的鱼,所以你说话得注意点儿,免得惹得我发疯。”

        周岐一开始被他像条鱼这个比喻给整笑了,但随即想到徐迟最爱吃的就是鱼,顿时哑口无言。

        害,上将的调戏总是来得出其不意,防不胜防。他颓丧地想。

        可能是他吃瘪的表情取悦了徐迟。

        无声中,徐迟蜷起腰,轻笑起来。

        笑声落在周岐耳朵里,像羽毛在轻轻地搔。

        他也笑了起来:“妈的,你这疯病是彻底解放天性了吧?”

        “好像是的。我也不知道。”

        笑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停下来。

        周岐双手枕在脑后,他看天,徐迟看他,耳边是暧昧的风,眼里是舒卷的云。

        “徐迟。”周岐忽然心生虚幻之感,某种情绪总落不到实处,他确认道,“你真的……我吗?”

        那两个字被陡然加剧的狂风吹乱。

        徐迟用喉音嗯了一声。

        “为什么?”周岐追问。

        “因为你是你。”徐迟说。

        回答略显敷衍,但也挑不出错处。

        周岐其实还想接着问一句,因为我是那个没落帝国唯一的继承人,而你曾誓死不渝效忠过帝国吗?你对我的正面回应是愚蠢的忠诚呢还是……

        这想法冷不丁冒出来,他只觉得心里塌下去一块,没敢问出口。

        休息一阵,二人继续前进。

        事实上,有时候直觉堪比精准的预言。

        五号车厢之后,分别是八号四号七号车厢,周岐和徐迟把所有车厢都爬了一遍,在八号车厢找到了冷湫,并得出结论:再没有比五号车厢更豪华的车厢了。

        三岁小孩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周岐与徐迟于是调头,回到特殊的五号车厢上方。

        也就是这时候,周岐遥遥望见了急速驶近的圆拱形隧道。

        “不行,我们先得回三号车厢。”周岐第一时间去拉徐迟的胳膊,“血尸要来了,赶紧找个掩护。”

        但他手滑没拉住人,手心落了个空,徐迟直接身子一矮悬吊下去,砰地一声撞在了五号车厢的窗上。

        在一干人惊恐的目光中,他赫然拔出大腿外侧的军匕,对着车窗最脆弱的边角狠狠凿了下去。

        车厢里的人瞬间就慌了,喊叫声都能穿透钢化玻璃。

        “住手!”

        “你疯了吗你在干什么!”

        “血尸来了,我们要进去。”

        徐迟平静的脸上没有丝毫可供解读的惊慌或恐惧,但他一下一下机械破窗的动作却干脆凌厉得吓人。

        “不行不行,你不能进来,你是病毒携带者。”

        砰!

        “放他们进来吧,前面就是隧道了!窗户要是碎了不是故意招血尸进来吗?”

        砰砰!

        “哎呀我们的食物都是限量供应,放他们进来你把你的那一份分给他们啊?”

        砰砰砰!

        “我我我,我把食物分给他们!血尸要来了!”

        喀喇!

        玻璃裂开一条缝!

        这下不光是车厢里面的人,连周岐都跟着眉心一跳。隧道近在咫尺,窗户要是真碎了,等于多拉一整条车厢陪葬。

        徐迟是彻头彻尾地疯了!

        “你……”他欲翻身下去阻拦。

        “别急。”徐迟仰起脸,昔日杀伐果断的上位者姿态在眉眼间显露无遗,“看好,现在我就补教你一个谈判的技巧。你要相信,人总是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你遭遇危险,须寻求庇护请求开门,大家为自保一定是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我们共同的敌人来了你要砸了门窗鱼死网破,他们就很愿意退一步打开门了。”

        周岐震惊:“……”

        您确定这是谈判不是威胁?

        呼呼呼——

        列车驶进隧道。

        黑暗兜头压过来。

        在徐迟强势的态度下,车厢门真开了。

        周岐再次震惊了,在其他车厢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门在这里竟然说开就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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