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分享礼物
顾建国和童韵这一路上,难免嘀咕了好一些事,驴车晃悠着出了城,穿过那跳跃着鬼火的野地,在那汪汪狗叫声中,终于回了自家生产大队。
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敲响了自家的门,是陈秀云过来开的,一见他们回来,不由咋呼说:“可算是回来了,今早娘还念叨呢,说想咱蜜芽儿了!”
她这一咋呼,大家伙都醒了,全都迎出来。
几个小的孩子牙狗黑蛋围着问这问那,北京怎么样,有多大,比咱大北庄大多少,有什么好玩的等等,那叫一个叽叽喳喳。
顾建国和童韵把包袱解开,哗啦啦的里面出来各种零食各种包装,有衣服有北京特产。
“这么多东西!”一家人都围过来,惊奇地看着。
童韵笑了笑。
“这次可是把多年攒的都花光了,全都买成好东西了。”
说着间,她对顾老太说:“娘,我路上遇到了竞越,给他一袋零食,又给了大嫂四包零食,还有立强的一件运动衣,立伟的几个假领子,还给我嫂一个雪花膏。”
顾老太满意地道:“行,行,这样行!”
童韵又道:“娘,你瞧,这些东西,我搁这里了,该给谁走啥人情,你看着办,这些都是买给咱们家的,你做主就行。”
顾老太看了看这么多东西,自是喜得不行,不过也是纳闷:“你们便是手头有一些钱,哪里来的布票啊?”
这各地的票可是不一样的,北京的粮票布票只能北京用,他们地方的票去了那里根本不管用。
“都是我父母给的,他们用不完,平时接济医院里小孩子多的同事了,这次知道我们去,特意提前攒着,攒多了给我们,我就趁机买了一些东西给大家伙。”
顾老太自是感慨:“倒是让你父母破费了。”
一时之间,便瞧着那东西,想着分分。家里小孩子,各自先分一些零食,其他的收起来,回头送人走人情,还有那假领子,平时走得好的人手送一件,至于那糕点什么的,这不是正好要过年了,留着走人情用。
还有美加净滋养霜,孔凤春鹅蛋粉等,妯娌们都分了分,每个人分到手,自然都是喜滋滋的。
除此之外,童韵还买了一张中国大地图,挂在了正屋:“这个孩子们一抬眼就能看到了,学习下地理知识。”
顾老太看到这个,连连称赞,她是觉得孩子们能多学知识,将来总是不吃亏的,一劲儿说这中国地图买的值,比那好吃的还要值当!
最后,孩子们正高兴地吃着豌豆黄,一抬眼,又看到包袱里滚出来一个东西。
牙狗看到后,眼睛都直了:“球,皮球!”
说着间,他冲过去就直接抱起了秋。
其他几个孩子,也都看红了眼,赶紧过去抢,这下子,几个小子在正屋里开始你追我逐的抢球。
“这个叫排球。”
孩子们哪里管这个排球还是皮球,反正是球,男孩子对球的喜爱是天然的,是骨子里的,就如同女孩子对花对新衣服的爱一样。
几个孩子兴奋了,大声地笑着叫着。
顾老太无奈地摇头:“瞧,这都疯了,都疯了!”
说完也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建国一家三口睡了个大懒腰,到了太阳晒到西屋窗户才起来。顾建国和童韵自然是照例去上工,蜜芽儿则是背着书包去上学。
顾老太特意在她兜里塞了一大包栗子糕:“你拿着,给班里要好的分几个。”
小孩子之间的交往很微妙,蜜芽儿去了一趟北京,回去后难免被问起北京新鲜事。顾老太怕人家嫉妒她家蜜芽儿,分散点吃的,这是堵人嘴。
蜜芽儿有点担心家里不够:“奶,你不是说还要留着走人情吗?”
顾老太戳了戳蜜芽儿小鼻尖:“傻瓜,大人之间的人情是人情,小孩子之间的人情也是人情。”
蜜芽儿听了笑道:“谢谢奶!”
她把栗子糕放到书包里,到了学校,正好同学们下课了,她拿出来,分给大家。其实东西并不多,人手只能一小块块而已,吃到嘴里嚼一下就没了。
不过大家伙依然很兴奋,围着蜜芽儿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
当听到北京的汽车就像房子那么大的时候,大家都睁大了惊奇的眼睛。
还有的人问:“夭安门的五星红旗你看到了吗?”
蜜芽儿笑着说:“看到了啊,五星红旗,在空中飘扬,和书上写得一模一样!”
“真羡慕蜜芽儿,能去北京。”
蜜芽儿却道:“不用羡慕我,早晚大家都有机会的吧,咱们好好学习,一定都可以去北京的!”
大家听了,都笑了,有的高声喊道:“我要长大,我也要去北京,去爬长城,去看五星红旗!”
也有的根本不抱什么希望:“别开玩笑了,咱们怎么可能去北京呢,北京距离咱们这里很远,比去公社还要远!”
蜜芽儿看着这群活泼萌动的小朋友,不免觉得可爱极了。
这也许就是祖国的花朵,未来的希望,虽然有时候冲动,有时候调皮,还可能会搞个小心眼今天和你好明天和我好,可依然是那么可爱天真。
正想着,她就看到了站在角落的顾晓莉。
顾晓莉默默地望着院子旁一棵没有树叶的枯树,不知道在想什么。
想起之前墨水泼衣服的事,蜜芽儿不由微微抿唇。
对于顾晓莉,她知道自己不会和她成为朋友,可是她依然觉得顾晓莉是个可怜的孩子。
她再世为人,从来没想着用自己的所知来影响周围的人,她不想改变什么,只是想当一个普通的人,就这么平淡地过日子。
可是顾晓莉,实在是太让人遗憾了。
到底是个孩子,而且是个被父母放弃的孩子。
这个孩子如果真得就此走了歪路,不光是自己,对这个生产大队,对周围的人来说,都是一个不愉快的存在。
蜜芽儿想了想,还是走过去,摸出了袋子里的最后一块小小栗子糕。
“给你的。”
顾晓莉冷漠地扫了眼蜜芽儿:“我不要,我不需要你给我当好人。我弄脏了你的衣服,你心里恨我吧?”
蜜芽儿挑眉:“我心里是有点恨你,因为我家虽然条件好一些,不过衣服实在是太贵了。不过我还是想让你尝一尝这栗子糕,这是北京买来的。”
顾晓莉嘲讽地说:“我们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我讨厌你。”
蜜芽儿:“我倒是说不上讨厌你,只是我不太喜欢现在的这种样子。”
这让她想起了校园凌霸和冷暴力。
尽管这些也可以说是顾晓莉的咎由自取,可是她到底是个孩子,和自己不一样,她是一个单纯的孩子。
这样的小孩子,是需要在她彻底走上歪路之前得到一个机会的。
顾晓莉撇嘴:“我不吃,我不欠你的人情!”
蜜芽儿很无所谓:“好吧,你真不吃?这可是北京买来的。你不吃的话,我自己就吃了,不过这是最后一块了。”
顾晓莉盯着蜜芽儿,只见她拿起那块淡黄色的小块糕点,就往她自己嘴里放。
“你——”
她突然委屈极了,想哭。
蜜芽儿奇怪地望向她:“我怎么了?”
顾晓莉眼泪落下来了:“你说话不算话!”
蜜芽儿疑惑:“是你自己不吃的啊?”
顾晓莉委屈得捂着嘴巴呜呜大哭:“谁稀罕你的东西!”
蜜芽儿轻轻捏着那块栗子糕,望着顾晓莉:“顾晓莉,你和我算是一起长大的,我们从小就认识,曾经算是朋友,可是也仅此而已。”
她低头抿唇,想了想自己的措辞。
她不想太突兀地显露出自己的一些想法,不想引人注意,不过还是想对顾晓莉说点什么。
“你是很不容易,你现在的处境很不好,可是现在的这个情况,不是我造成的,也不是你造成的,我犯不着为了这个歉疚从而要照顾你的各种想法,你也犯不着自卑难过。”
顾晓莉冷冷地扫了蜜芽儿一眼:“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因为你漂亮,家里也疼你,你什么都有,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因为我什么都有,所以我活该被你讨厌?活该好好的衣服被你泼墨水?那我做错了什么?”
顾晓莉一噎,之后想了想自己的处境,又说:“你当然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的,他们笑话我,看不起我,你永远不知道那种滋味!”
“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那种滋味?”
顾晓莉一愣:“你怎么可能知道!”
蜜芽儿笑了笑:“就算我不知道好了,可是你想啊,你就是把我的新衣服泼上墨水又怎么样,你毁了我一件,我奶我娘会给我做新的,我依然会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去北京,我依然是人人喜欢人人宠爱的蜜芽儿,可是你呢?你毁了我的衣服,除了让所有的人讨厌你反感你,能为你带来什么好处?”
顾晓莉艰涩地咬了下唇。
蜜芽儿继续道:“你现在就是一只臭虫,一只被关扣在碗中的臭虫,没有人在乎你,连你自己都自暴自弃的话,那你就一辈子穿打补丁衣服,一辈子让人厌弃吧?你想过,将来等待你的是什么吗?”
顾晓莉咬着唇,睁大眼睛,疑惑而震惊地望着眼前的蜜芽儿。
她讨厌蜜芽儿,不喜欢蜜芽儿,嫉妒蜜芽儿。
可是现在蜜芽儿所说的话,是她从来没想过的,听得她心境胆颤。
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个蜜芽儿,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深刻而痛苦,像一把刀子,直接戳进她的心窝子里。
她捂住心口,痛得几乎喘不过气:“你,你啥意思?那,那我该怎么办?我……”
蜜芽儿平静地望着她,又直接给了她一刀:“我不知道我未来会怎么样,但是我能猜到你的将来,等你大点,你爹和你奶给你找个人家,也许是个老光棍,也许是个麻子脸,拿一大笔彩礼,把你嫁出去,从此后你和麻子脸老光棍睡觉,生一窝孩子,这就是你的人生。”
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
无论顾晓莉心思多么复杂,她也是个孩子,她无法想象自己和麻子脸老光棍一起睡觉的情景。
可是偏偏她没法反驳,她见过村里的大姐姐出嫁的事,她觉得蜜芽儿说得还真对,将来不就是这样吗?
蜜芽儿挑眉:“所以,你这就认命?甘心这样的生活吗?”
顾晓莉已经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别过脸去:“我还能怎么着?我——我不知道。”
蜜芽儿淡淡地说:“你知道的啊,你不是会冲我泼墨水吗?明天我还穿一件新衣服,再拿好吃的给大家伙分,你可以再给我泼墨水,顺便把好吃的都给祸害了。”
顾晓莉听着这个,一下子哭了,为了这事儿,她是挨了一顿打,至今想起来整个人都打冷颤。
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小女孩,蜜芽儿叹了口气。
“你看看人家萧淑兰,人家天天被打被骂,后娘都不给她吃饱饭,人家日子过得好吗?可是人家就是硬要上学,人家初中毕业后,就遇到招工的,把她招走了,现在吃上商品粮了。”
她停顿了下,又道:“我听说,萧淑兰为了能被招工,把自己往年的成绩单都整理好了,专门跑到公社交给人家负责招工的。”
顾晓莉听到这个,却想起了自己跑去找人家照相师傅,结果被嘲讽被无情拒绝的事。
她垂下头,喃喃地说:“那又怎么样,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好命。”
蜜芽儿:“你怎么知道前面没有好的机会等着你呢?你还很小啊,你现在要做的,难道不是好好学习?只要好好学习了,才能等到机会。”
说完这个,她看了看周围的孩子们:“至于小孩子们怎么看待你,你干嘛要在意这个?他们今天讨厌你,也许明天你考个第一名,他们就忘记今天这茬了,你不需要关心别人怎么着,只需要把现在做的事情做好。”
顾晓莉低头默然不语。
蜜芽儿最后摇晃了下手里的栗子糕:“你要这个不?不要我就吃了,这么好吃的东西,浪费了太可惜。”
说着,她作势就要继续往嘴里填。
顾晓莉舔了下嘴唇。
蜜芽儿把栗子糕递给了顾晓莉:“这是北京特产,给你吧,我要去蹦房子了!”
顾晓莉拘谨别扭地接过了那“北京特产”,拿到手里,盯着看了好久,才慢慢地放到了嘴里。
虽然只有一小口,可是甜香软糯,那滋味弥漫在舌尖,久久不散。
这……就是北京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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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建国和童韵,在那天回到生产大队后,两个人抱着好一番筹划将来,顾建国是想让童韵好好学习,以后说不定有机会。
毕竟现在,招工,知青回城,各种都有希望。
再说了,童韵现在还是生产大队的会计呢,听说陈建设也要去公社里了,那样的话,生产大队队长的位置就出来了。
虽然童韵不是男人,可是听公社的意思,妇女也能顶个半边天,未必就没有希望。
于是在生产大队的时候,童韵就把以前的课本拿出来,开始学习。她当初下乡时候,有些高中课本都没来得及读完,自己舍不得,就带到乡下来了,一直放在箱子里,现在正好翻出来看一看。
蜜芽儿看了这情景,自然是暗地里高兴。
她还偷偷地翻了翻那课本,有高中《数学》《物理》《化学》《语文》。
她知道接下来的1977年高考会让很多人措手不及,十年的高考断档以及浩劫,让好多人根本没有了复习资料,据说图书管理和高考相关的任何书本以及介绍小册子全都被借走了。
自己娘竟然保存着当年的这些课本,也算是一个有利条件,等恢复高考的时候,一定没问题的。
而顾晓莉自打那天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开始每天都拿着课本苦读,别人上课的时候她上课,别人课间活动她依然在拿着书本看。
有时候,她在演算数学题的时候,会发愣,然后无意识地在草稿上写“北京”,“北京”,整个本子都是遍布着北京。
这个情景,看得刘瑞华和莫暖暖都叹息不已。
蜜芽儿看她这样,也是松了口气。
她对顾晓莉说那些,只是看不下去她这样子消沉,可是振奋也好继续消沉也好,那都和自己无关。
她知道,顾晓莉这样的人,永远和自己没法成为朋友。
她自己努力,那是她自己的造化,将来飞黄腾达也好,跑到北京立稳脚跟也好,那都是她自己享受;她若不努力,留给别人的也只是一声叹息和一个可怜的眼神罢了。
除了蜜芽儿外,其他小孩子,也渐渐地忘记了过去关于顾晓莉的那些事,毕竟对他们来说,生活在继续,每天做作业犯愁,不认真听讲被老师用黑板擦打脑袋也是愁,考个鸭蛋被爹娘拿着棍子敲打更是愁。
偶尔的乐趣当然也有,比如牙狗偷偷带到学校的那个排球。
乡下孩子,哪里见过这个,一看到排球都疯了。
他们也不懂啥是排球,更不知道排球是怎么玩的,他们只知道这是球,能拍能蹦的球,一群人围着那排球开始你传我,我传你的,兴奋的叫声震得学校旁边的社员都忍不住朝这边看。
看着看着,也忍不住露出笑来。
时光就这么流逝,转眼到了这一年的麦收时候,大家放假,抢收麦子,一切如常。可是这一年的麦假,却有点不一样。
当地的公社接受上级的指令,给小学生们下达了一个任务,那就是拾麦子。
要说这麦子收了后,多少会有些零散麦穗留在地里,哪怕你捡一遍,匆忙之中也会有点残留,毕竟人眼睛都有花的时候。
于是上级就要求各地教育部门下达指令,让每个孩子在麦假期间拾麦穗,最后打出一斤麦子来上缴。
而且严格禁止拿现成的麦子,必须是去拾的麦穗打成的,这才有意义。
其实他们禁止也白搭,谁会没事拿自己的麦子过去上缴国家?谁家舍得啊!
有了这个命令,蜜芽儿牙狗刘燕儿等小朋友们,都纷纷加入了拾荒大军。
烈日如火,大家伙穿着小裙子小裤头小背心,头上戴着个草帽,肩膀上背着书包,成群结队的走在收割完的麦地里,开始完成属于自己的任务。
可是社员们精明得很,很多麦地收割过后,真得是啥都不剩下,孩子们又是成群出动,好不容易看到个麦穗,你捡了,我就没有,他们哪能捡到一斤的麦粒呢?
刘燕儿很犯愁:“咱们往哪里去拾这么多麦子啊!”
小孩子就是较真,老师说了,就得自己去捡,所以她得去捡,捡不到也得想办法。
这个时候小孩子也单纯,他们还没有耍滑头的想法,老师让做的事,学校的规定,打死也得努力完成,完不成那就是天塌下来了!
蜜芽儿想了想,看着这一群人,悄悄说:“我尿急,你跟着我去!”
说着,把牙狗和黑蛋猪毛也拉上了。
牙狗还傻呢:“你们女孩家尿急,别拽我啊!”
蜜芽儿无语,直接拽着他胳膊让他走。
走到了偏僻处,几个小朋友蹲在路边草丛里,开始分析现在的局势了。
蜜芽儿说道:“你看我们一个班级这么多同学,都跟打狼一样去拾麦穗,看到个麦穗,你也捡我也捡,啥时候能轮到咱们啊!”
猪毛拧眉,想了想:“是啊,得分开。”
刘燕儿:“可是咱能去哪里捡麦穗啊,咱们生产大队就山前头这一片麦地了,山后面的已经开始耕地了。”
这牛拉着犁往地里一耕,黑色肥沃的泥土被翻上来,庄稼地里些许的零散杂草也就翻下去了,那更不可能捡到麦穗了。
蜜芽儿提议:“那不是旁边红旗公社的麦子比咱们熟得晚吗,咱们去他们那里捡麦穗吧。”
牙狗不解:“人家能让咱们捡吗?”
蜜芽儿分析:“人家自己肯定会捡头遍,可是捡过后,他们忙,来不及捡第二遍,咱们就去捡个漏。还有就是,你们看,他们生产大队有一片地,是在山那边的,他们要把麦子运到他们麦场,需要经过那一片山。”
牙狗还是不明白:“经过山咋啦?”
蜜芽儿道:“只要经过山,那车上的麦剁就会被树枝什么的剐蹭,落到旁边的山沟沟里,这样的话,那个山沟沟里肯定能留点东西。”
她这一说,几个小同学纷纷赞成,于是大家伙背着书包,往那边山沟走去。
到了山沟里,大家沿着山沟旁边的树杈子往下滑溜,滑溜到底一看,那里果然有一些麦秆和杂草混合,从上面不仔细看,还看不到。
牙狗赶紧扑过去扒开草,捡了捡,兴奋了:“我看根本不用去红旗公社了,就在这里捡,咱们多捡点,不能凑够一斤麦粒,说不定还能剩下!”
剩下的麦穗,自然是留家里自己吃了。
于是大家伙都来劲了:“捡,这么多麦穗!”
几个小伙伴分开,蜜芽儿和刘燕儿一组,他们三个男孩子分成三组,大家各占据一段路,蹲在那里捡。路边有些荆棘,偶尔擦到手,有时候麦穗夹在在草里很难分开,不过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不算什么,他们已经沉浸在捡到麦穗的喜悦中了。
这么捡到快黄昏的时候,人手捡了满满的一书包。
“这些不知道够一斤了吗?”
“不知道啊,咱们回去让大人给看看吧!”
“好,明天还来捡!”
这条路还挺长的,慢慢捡,能捡到不少,再说了明天红旗公社的车估计还是会从这里过,到时候他们还会掉下来一些吧。
晚上他们背着满满当当的书包回去的时候,路上遇到了孙红英。
孙红英瞅着他们的书包,纳闷地说:“你们咋捡了这么多麦穗子?”
刘燕儿正要说,蜜芽儿暗地里拽了下她的胳膊阻止了,之后才说:“我们勤快,一直没歇着,捡了一天了。”
孙红英那双眼儿再次扫向他们的书包:“这么多啊!我看萧树礼他们,一天了也没捡到多少。”
能捡到啥啊,如果麦田里到处都是麦穗,哪里轮到这群学生,早被社员们捡干净了。
牙狗嚷嚷:“肯定偷懒了!”
黑蛋也跟着凑热闹:“对啊,我们可是捡得腰都酸了!”
待到和孙红英走得距离远了,蜜芽儿小声叮嘱大家;“可能让人知道那里有麦穗,要不然孙红英肯定去捡,那咱们就捡不到了。”
刘燕儿这个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对对对!我刚才犯傻了,差点告诉她。”
当下蜜芽儿他们和刘燕儿告别了,大家回到家,把书包里的麦穗倒在院子里。
顾老太看了,也是吃惊:“捡了这么多?”
根本没指望他们能捡到的,毕竟这年头社员看着麦穗那就是命,哪能漏掉多少呢。
蜜芽儿笑:“对,这都是我们捡到的!我们都商量过了,赶明儿再去捡,捡多了,留着自家吃。”
陈秀云从厨房里忙活着,恰好听到了,探头出来笑着说道:“行行行,你们能耐了,等你们捡了真有多的,我给你们烙饼吃!”
烙饼,这两个字可是勾起了大家的馋虫,想想香酥的精细白面大饼,真是嘴里忍不住就流口水。一时之间,腿脚上的擦伤,被荆棘刺儿划伤的手指头,仿佛这一切都无所谓了,为了白面烙饼,怎么都值!
顾老太见了,有心鼓励他们,又笑呵呵地说:“赶明儿你们回来,我给你们秤一秤,拾到一斤麦穗我奖励你们三分钱!”
“三分钱?”
这年头的孩子,哪个见过钱长啥样啊,听到这个,顿时都兴奋了,摩拳擦掌明天要继续拾麦穗。
当晚童韵回来后,抽了个空,帮他们把麦穗用木棒槌凿了一番,把麦穗凿下来,带着麦皮粗略一称,四个孩子约莫捡了一斤半。
“这敢情好,你们再去捡吧,捡个两三天就能凑够四斤麦子了,再捡几天,就能吃上油酥烙饼了!”
孩子们这下子乐了,当下赶紧洗洗吃饭准备睡觉,明天一早又得捡麦穗去。
第二天,刘燕儿干脆把她弟弟刘强超也带来了,大家伙一起去了山里,寻到了那个山沟,躲在那里闷头开始捡。因为第一天他们已经扫荡过了,这一次只能捡零碎,以及更往山沟里面的一些麦穗.
这就需要花功夫了,大家伙分头行头,你负责这一片,我负责那一片,捡得不亦乐乎.
正捡着,那边装满了麦垛子的双轮车恰好从上方经过,蜜芽儿见了,连忙招手,示意大家千万别出声,不能让人看到.
如果红旗生产大队的人知道有人在下面捡麦穗,他们可能就猜到是他们掉下的,说不定会专门派个小孩过来盯着,那就没自己的份了.
大家也立马噤声,将身子埋伏在草丛中.
可是谁知道,就在这时,那拉麦双轮车竟然停下来了.
这……大家伙都愣了,难道被发现了??
牙狗就在那双轮车的正下方,他疑惑地抬起脑袋,小心翼翼地望着上方,小心脏砰砰乱跳。
该不会就这么被发现了吧……
谁知道就在这时,一汪细长的水儿就这么从上方呲了下来。
牙狗直接被呲了一头。
他顿时傻愣在那里了。
这这这……这是啥味儿???
上面的人,窸窣一番,好像是提上裤子的声音,之后吆喝一声“驾”,驴发出了低叫,接着沉重的双轮车慢腾腾地继续往前走了。
大家伙望着牙狗,只见牙狗小平头上是**的黄水儿。
开始的时候也是愣着,后来不知道谁,发出了笑声:“被尿了!”
接着大家都笑起来,包括蜜芽儿和刘燕儿两个女生,也跟着哈哈大笑。
可怜的牙狗,摸了摸头顶湿漉漉的,再闻着那股子尿骚味儿,委屈地站起来,吸吸鼻子。
“你别走,你别走,我牙狗和你没完!回来!”
但是人家拉麦车哪听到这声音呢,早已经消失在山坡子上了。
这一次蜜芽儿她们又是满载而归,回去的时候特意抄小路,免得有遇上了人解释不清,谁知道他们这次刚一经过打麦场,就见一群人聚集在那里,七嘴八舌的说话。
陈胜利也在。
小家伙们面面相觑,他们感觉到有啥不对劲了。
“对,我看到萧竞越当时路过这里!”
“还有蜜芽儿他们,他们怎么可能拾那么多麦穗,这里面肯定有鬼!”
蜜芽儿几个听说提到自己,顿时有些懵。
谁知道这几个小家伙正楞神,一眼就被陈胜利看到了。
陈胜利皱着眉头,盯着他们:“你们来得正好,过来下!”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走了过去。
蜜芽儿疑惑地仰脸看过去:“胜利叔,咋啦?”
陈胜利狐疑地盯着蜜芽儿蓝白相间的书包,只见里面是满满当当的麦穗。
当下张口,沉声问道:“你们的麦穗,在哪里拾得?”
蜜芽儿感觉到了什么,便反问道:“胜利叔,到底咋啦,为什么要问这个?”
陈胜利看蜜芽儿不回答,脸色就不太好看了:“说!”
他声音颇为严厉。
他这么一出声,牙狗黑蛋都看不下了,跑过来手:“胜利叔,好好的你干嘛那么凶?有事儿说事儿呗!”
刘燕儿哼了声:“对,有事说事!”
陈胜利阴着脸,旁边的赵辉煌这才说:“生产大队的麦垛子丢了一个垛子,正查呢。”
蜜芽儿疑惑:“叔,这是啥意思,怀疑我们偷麦穗?我们今天根本没到这打麦场来,怎么可能偷麦穗?至于我们手里拾的这些麦穗,无论从哪里拾的,反正是别人不要的,我们不偷不抢的,没必要非得招供说我们到底哪里拾得!”
周围围观的,也有蜜芽儿他们的同学,盯着他们书包里的麦穗,早就眼馋了,这个时候看他们不说,其中有一个是苦瓜,他是萧竞越的弟弟,也就是刘美娟和萧国栋的儿子,和蜜芽儿同年同月同日生的。
他也想拾麦穗,可是一天功夫下来,才拾了一点点,他当然纳闷,蜜芽儿他们哪里拾这么多。
这位苦瓜忍不住出声了:“蜜芽儿,这话不能这么说,你们拾了麦穗,就得交待!现在地里根本没麦穗能拾,你们怎么可能拾到呢?”
这话大家可不爱听了。
蜜芽儿挑眉,反问那苦瓜同学:“苦瓜你啥意思?我们去拾麦穗,这可是党的指示,这是上面一步步传达下来命令,是我们学校让我们拾的。你这意思是说,这周围根本没有麦穗可以拾,是我们的学校我们的党我们的上级故意为难我们?”
苦瓜同学顿时语塞,嗫喏地道:“我拾了一天,我怎么没拾到这么多!”
旁边的刘燕儿噗的一声笑了:“那是你懒!懒人当然拾不到麦穗!”
苦瓜同学急得脸都红了:“我咋懒了,我这不是也在拾,就是拾不到!你们能拾到你们得交待,从哪儿拾得!要不然肯定是偷的!”
刘燕儿一听气得不行了:“你才是贼,你才偷东西!”
旁边的孙红英指着蜜芽儿和刘燕说:“他们昨天就拾了鼓鼓囊囊一大包!今天又这么多,哪那么多麦穗!”
蜜芽儿轻轻拧眉,问陈胜利:“这意思是,我们必须交待我们在哪儿拾的麦穗,要不然我们就是嫌疑犯了?”
这年头如果真得涉嫌这种事,挺麻烦的,特别是偷盗生产大队的麦穗,那不是小事。
陈胜利叹了口气:“也不是这么说,现在你们是嫌疑,还没定罪,你们必须想办法洗清罪名。”
几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大家都有些犹豫,要不要说出拾麦穗的那个好地方。如果说出去,肯定没他们什么事儿了,明天大家伙都扑过去拾,而且红旗生产大队的人也会发现,没准人家自己守在那里赶紧拾去。
如果不说,看来今天要当小偷了?
刘燕儿的弟弟刘强超抹了把鼻涕,再看看自己兜里的那么多麦穗,他不舍得。
“凭啥说什么是贼,我们没偷!”
他才拾了一天,真不舍得把那个好地方供出去。
牙狗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为了瞒住这个秘密,他可是挨了一顿尿呲,如果这么供出去,那真是亏大了。
于是他上前说:“胜利叔,反正我们不是偷的,我们光明正大拾的!”
不说不说就不说!
蜜芽儿见小伙伴们都坚持,知道如果说了,大家肯定心疼,干脆走上前:“胜利叔,我们拾麦穗是光明正大地拾,我刚才也说了,我们都没有到过打麦场,你不能说因为我们拾到了比别人多的麦穗,就说是我们偷了生产大队的麦子。谁看到我们偷了,谁看到我们来打麦场了?如果这样可以怀疑我们,那赶明儿我可以在街上随便拉一个收麦的,说你怎么有麦子,肯定是偷的我们生产大队。”
她这一番话说出了几个小家伙的心声,大家纷纷点头:“就是就是,我们不能接受这样被冤枉!”
蜜芽儿又道:“胜利叔,你刚才也说了,丢的是麦垛子,可是你看看我们这些,乱糟糟的,有麦穗,也有麦秆,根本不不像是成捆的麦剁散开的!”
苦瓜有些不平了:“那你们说啊,说你们从哪儿捡的麦穗!”
陈胜利听着这话,也觉得为难啊:“那你们说下——”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个声音:“胜利哪,啥意思?你是说孩子们偷咱生产大队的麦穗了?”
说着间,顾老太和陈老太就来了。
蜜芽儿看到自家奶,顿时松了口气。
“奶,生产大队丢麦穗了,真不是我们偷的。”
顾老太上来,摸了摸自家孙女的头发;“奶当然知道不是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是老实孩子,咋可能干那种事!”
“胜利啊,不能冤枉孩子,你这样子逮住孩子们问,可不是吓到孩子?不但吓到孩子,回头那真正的贼,你反而放过了!”
旁边的陈老太就是陈胜利的娘,看到这情况,气不打一处来,脱下鞋底子就要去打陈胜利。
“你当了这么多年的生产大队长,你怎么就没长进?你看看,这群孩子,哪个像是贼?你逮住人家就逼问,吓到人家孩子怎么办?你怎么就这么笨!”
陈老太和顾老太关系好,现在看着自己儿子办得这蠢事,真是气得不行了,一双旧布鞋已经开始招呼过去了。
陈胜利哪能当着这么多社员被他娘砸中呢,吓得赶紧弓着腰跑。
“娘,娘,没说孩子是贼,这不是得问清楚嘛!”
陈老太跺脚:“放你娘个屁!”
她这一声,震天响,可把周围人逗得不轻。
放他娘个屁,陈胜利他娘不就是陈老太自己吗?
然而陈老太根本没多想,指着陈胜利又一通骂。
最后还是顾老太把陈老太劝住:“骂他也没用,现在得找个那个贼才是正经!”
周围人看热闹看够了,想想也是,纷纷点头:“对,找到贼!”
顾老太看向四周围:“大家伙谁见到麦场有过可疑的人吗,都仔细想想,说说当时看到了谁。”
大家面面相觑,可疑的人?有吗?好像没有,大家忙得要死,没看到什么人啊。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走过来了。
“我刚才看到了一捆麦垛,不知道是不是丢了的那一捆。”
蜜芽儿惊讶地看过去,只见那人正是萧竞越。
好像自打麦假开始,就没见过他,怎么他莫名其妙突然跑回来,还看到了麦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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