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纪少龙没有在路上。

        也就说，安睿一直到闭上眼睛，都没有能见到纪少龙一面。

        纪少龙也没能见上安睿最后一面。

        接到噩耗的那一刻，纪少龙正在开会，省政府秘书长张逸之接了电话之后，将这件事俯首说给了正在主持会议的纪少龙听。

        那一刻，纪少龙所有准备好的台词，一瞬间全部都忘掉了。

        嘴唇，手脚，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心脏的位置，突然开始隐隐作痛，整个人忽然变得脸色苍白。

        这个变化，把张逸之给吓坏了。

        连忙让省政府的在岗医生过来看一下，等医生赶到会议室的时候，纪少龙已经中断了会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把门给锁上了。

        门口站着很多人，可惜，没有一个人敢敲门的，他们都说，纪少龙进去的时候，情绪不是那么好，脸色看起来很差，但是身体状况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后来，围在门口的人渐渐散掉了。

        不是纪少龙叫他们的离开的，而是因为时间太长了。

        大多数人在等了两个小时之后，发现暂时纪少龙不会出来了。

        也就离开了。

        纪少龙窝在沙发里，动都没有动一下，他没有哭，也没有看起来很伤心难过。

        那一刻，他突然发现，不管是当年钟老过世，还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死在自己的怀里，还是经历了那么多人的离开，他都没有今天这般伤心。

        可是别人离开的时候，他都会流眼泪，为什么听到安睿离开的消息，他反倒不哭了。

        或许电视电影里面都是骗人的。

        人到了极致伤心的时候，其实是不会哭的。

        人是呆滞的，接受不了的，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已经想不起来，最后一次跟安睿见面是什么时候了，或许是上一次在远京的医院里，安睿的身上插满了管子，他跟曹伟江站在一起，一起看着病床上的他。

        那个时候，他就好想站在那个位置，多陪陪他。

        可是身有重担。

        有些事情，是没办法选择的。

        咚咚咚。

        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所有的敲门声，纪少龙都没有理，他难道听不到吗？

        他当然听得到，只是他现在就想蜷缩在沙发里，什么也不动，只有这样，才会觉得心情好受一些。

        咔嚓一声。

        是门锁被拧开的声音。

        接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纪少龙没有回头看，然后听到那个人将门轻轻给关上了。

        “出去！”

        纪少龙说道。

        声音不大，也没有太大的威严，但这就是命令。

        可是，那个人似乎一点反应都没有，脚步声朝着他的方向靠近，然后，一阵清香的体味，钻进了纪少龙的鼻子里。

        这个味道……

        太熟悉不过了。

        他抬起微闭着的眼睛，看到林芷晴就站在自己的面前，怔怔地盯着自己。

        他让自己从沙发上坐了起来，眼神里面的呆滞，变成了惊喜，有些不可思议一般问道：“你怎么来了？”

        林芷晴的声音很温柔，在纪少龙的身边坐了下来，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纪少龙当然知道。

        林芷晴一定是听说了安睿离开的消息，她应该会知道，这个时候的纪少龙是最脆弱的，所以，她从常市飞了过来。

        她得到消息，要比纪少龙早了好几个小时，这就是为什么，她现在能出现在纪少龙眼前的原因。

        纪少龙像个孩子一样，被林芷晴搂住了脖子，然后，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了林芷晴的膝盖上，然后看着面前的林芷晴，眼神又陷入了混沌中。

        那一刻，即便自己还是很伤心，可有了林芷晴在身边，感觉还是好了很多。

        “老婆！”

        “嗯！”

        “你有没有觉得，这些年，我亏欠了你太多太多了？”

        纪少龙问道。

        林芷晴微微一笑，说道：“对，你的确欠我太多太多了，可所以你可不能这么早就离开，等你退休了，你可是要反过来陪我的，你要坐在公园旁边的长椅上，看着我跟其他老头跳广场舞，不然的话，我们的婚姻就太不公平了。”

        这句话，其实已经把纪少龙逗笑了。

        可是他真的笑不出来。

        林芷晴顿了顿，说道：“少龙啊，这辈子呢，会有很多很多爱我们或者我们爱的人渐渐离开我们，人生就是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有人要长大，就必须有人要离开，这是自然规律，永远逃脱不了的规律。”

        “我从来不迷信，可是，以前听到的一句话，觉得很有道理，一个人问一个智者，他问，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地狱，智者告诉他，这个世界上，是切切实实有地狱的，这个地狱，就是人间。”

        “所以，我们换个角度想，他们离开这里，或许是去了一个更美好的地方也说不一定，你会伤心，可是伤心过后，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政治上的事情我不懂，但是岭右省的问题一定很多，还有很多很多人需要你，你不能沉沦在这种伤心中，这也是安睿不想看到的，不是吗？”

        林芷晴一向是不会安慰人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安慰，纪少龙却是听进去了。

        他坐了起来，然后将林芷晴搂进了他的怀里。

        两人依偎着坐了很久。

        等到纪少龙从办公室再次出去的时候，又是容光焕发了。

        谁都以为，陈空青下来之后，纪少龙会接替他，成为岭右省的省委书记，可是，谁也没想到，安睿死后仅仅一天，纪少龙接到了中组部下达的命令。

        原工信部部长姚成功调任岭右省，担任岭右省省委委员，常委，省委书记的职务。

        这一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可是对纪少龙来说，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交趾国的问题现在还在发酵，就算曹伟江有心保他，其他人也不会答应的，总要有个人出来背锅的，搞不好，这个背锅的人，一定是纪少龙。

        所以，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担任省委书记的。

        用不了多久，他省长的位置，或许都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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