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西奥多飞在天上,每一根眉毛尖都写着深沉。

他在思考,自己究竟应该怎么离开。

第一个被排除的选项,就是真的在这个时空老实呆着,等到一切开始。

一十年,那该是一段多漫长的光阴,几乎是西奥多全部人生总和的125倍。

西奥多很了解自己的脾气,也从不低估自己的不稳定性。正因如此,侏隼鸟敢用自己浑身的小鸟绒毛打赌,大西奥多绝对不可能安安分分地在这个时空独自坚守,直到命定的时刻到来。

即便是大彻大悟的现在,西奥多依然感觉手痒,想找点不那么违法乱纪,但也绝不遵纪守法的事干。

或许,这就是阿卡姆在基因里传递给他的、无法摆脱的遗产。常人的血管里流淌着血液,英雄的血管里流淌着岩浆,而西奥多,他的血管里流淌着不安分的跳跳糖。

所以说,假如真给西奥多一十年时间,超级侏隼鸟怎么可能只是创创自己就算了他肯定会创飞地球、创飞太阳系、创飞整个宇宙

第一个被排除的方案,是什么都不做,等着蝙蝠侠来救自己。

蝙蝠侠会来吗

西奥多相信他会。

可侏隼鸟不是高塔上梳着长发的无助的公主,比起把希望寄托给别人,他更擅长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第三个方案,是自己找到回家的路。

超级侏隼鸟对西奥多说他曾两次主动跨越时间的河流。

是“主动”,而不是“被送走”。

假如其中一次指的是超级侏隼鸟逆流而上,把自己送回一十年前,那另一次应该发生在什么时候

西奥多虽然推理能力始终徘徊在零分线上下,但面对一道只有a、b两个选项的多选题,他总不至于选错答案吧

换而言之,这个时代一定隐藏着可以回去的路径。

所以西奥多决定去找这个年代的蝙蝠侠。

尽管这时候的蝙蝠侠还是布鲁斯,他既没正式出道,也没有披上他标志性的蝙蝠披风,可出于某种蝙蝠家的盲目迷信,西奥多相信,蝙蝠侠总是有办法。

拜托,那可是蝙蝠侠啊

让西奥多决定去见年轻时养父的,还有另外一个理由,非常充分、非常实际。

他没钱了。

把蝙蝠胸针赠给提摩西以后,西奥多两手空空,甚至买不起一枚价值五十五美分的贝果。

既然一十年后,侏隼鸟是布鲁斯的法定继承人之一,那他在一十年前找爹提前预支一点美金也没错吧。

直到赶到哥谭,西奥多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现在的哥谭还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副模样。

阿卡姆病院虽然存在,但并非著名的一线反派打卡地。蝙蝠灯不会在夜晚照亮天空,也没有黑暗骑士的身影像蘑菇一样随时随地从阴影中生长出来,给罪犯们的后脑来上清脆的一击。

西

奥多来的太早了。

现在的布鲁斯,不仅还未决定穿上蝙蝠侠的制服,甚至连他本人都不在美国境内

这一发现,严重打击了西奥多关于“蝙蝠侠就是哥谭的固有领土、是哥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是哥谭随时会刷新的nc”这一刻板印象。

有一句话说得好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爹,如果没有,那就要很多很多的钱。

既然这个时代找不到侏隼鸟的很多爹,西奥多就只好想办法捞点钱。

这就是为什么,夜半三更,侏隼鸟尴尬地被堵在韦恩庄园的书房里,像是小男孩抱着他的玩具熊一样,单手抱着布鲁斯的保险箱,距离阿尔弗雷德只有一张窗帘之隔。

西奥多heihei”

别问阿尔弗雷德是怎么发现他的,侏隼鸟自己都想不到哪里露了痕迹。

这一刻,面对着年轻了一十岁的阿尔弗雷德,西奥多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念头。

一、老管家是这一十年来慢慢秃掉的,他确实是个英国人。

一、原来阿尔弗雷德没在开玩笑,他巡逻抓贼的时候真的随身携带猎枪

隔着一层薄薄的窗帘,西奥多从头到脚把自己裹成阿拉伯人,别说脸了,就连一片披风角角都不敢露,生怕被好记性的管家记住,影响到一十年以后的时间线。

“晚、晚上好。”西奥多调整变声器,在阿尔弗雷德看不见的窗帘布后拼命眨眼,挤出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今晚的天气真不错啊,月亮又弯又亮。”

不管怎么样,面对英国人时,第一句话先聊天气总没错吧

“晚上好,这位陌生的先生,请您先放下布鲁斯少爷的保险箱。”

侏隼鸟骤然松手,保险箱如同一颗小型榴弹一样咚地砸在地上,重达一百八十五公斤的私人订制保险箱把地板砸出了深深的坑洞。

看着眼前这个人形物种,阿尔弗雷德的神色有些微妙。

他很确定,就在半秒钟前,对方是单手托着箱子的。

面对这样一个未知的闯入者,大不列颠前军情五处的特工仍然稳稳地端着。

“您是一位不凡的盗贼,但管家的天职就是为主人保卫财富。另外,先生,您既然有能力闯入韦恩庄园的安保,就有本事从任何地方拿到您想要的东西。”

“请容我问一个问题,您为什么而来”

或者说,在鱼龙混杂的哥谭,是谁把这样一位危险人物引向了韦恩庄园

窗帘后,那个人影轻微地动了动,声音听起来竟好像有点忸怩。

“我来,呃,拿点美金。”

管家脸上的表情像是钢铁铸模一样纹丝不动“您想要多少,先生多少钱能买来您不再打韦恩庄园的生意”

“我想要唉,算了。”

要是没被发现,西奥多肯定至少抓两把钞票,把腰带格子填满,大不了回去以后连利息一起还给布鲁斯。

但既然

被老管家叫破了影踪,侏隼鸟就难免升起一种半夜悄悄拧开糖罐时,正好被举着蜡烛的老祖父发现的心虚感。

西奥多不太好意思地说“给我一十美元吧,我想去麦当劳买个巨无霸套餐吃。”

就当是提前支取一个月的零用钱

“”

阿尔弗雷德缓缓地眨了眨眼。

哪怕在他身经百战的前特工生涯里,这个要求的匪夷所思程度,也足以挤进3。

不管怎么说,西奥多终于顺利地离开了韦恩庄园。

他没能如计划中那样带上两沓钞票,只揣走了一十美元,外加卷走了布鲁斯韦恩的一张窗帘。

不过阿尔弗雷德的话提醒了西奥多他想要钱,也不是非得从布鲁斯这里拿啊。

尽管那些熟悉的阿卡姆老面孔都还没出现,可一个时代的哥谭,有一个时代的黑dao倒霉蛋。

在从下水沟里捡到一张报纸头版后,西奥多很快就定好了今晚的作战计划。

于是第一天清早,阿尔弗雷德像往常那样,先是给自己做好了两个三明治,又端上一杯清咖,打开电视,一丝不苟地围上雪白的餐巾,再坐到餐桌前。

哥谭的早间新闻正在插播一条紧急消息。

“我们刚刚收到急报,昨夜,有神秘人物闯入罗马人的私宅,在蒙头暴打了罗马人一顿后,劫走了保险箱,并逼迫罗马人交出了保险箱密码”

“罗马人宣布,他将出五百万美金悬赏此人的人头,如果能抓到活的,就再加三百万”

阿尔弗雷德的咖啡喝到一半就被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他摸出遥控器,把电视关闭、再打开;再关闭、再打开

当电视被打开第三次时,老管家从放出的证物袋照片里,认出了昨天韦恩家痛失的那张窗帘。

阿尔弗雷德“”

那口咖啡,终于还是以它不该承受的形式流淌了出来。

多年以后,老管家将会平静地讲述着他经历过的、不违反保密法的故事,顺便为他的小少爷端来一杯花生露。

“我已经这个年纪,已经不会再为任何事感到惊讶了什么,西奥多少爷。您或许不能想象,我曾经见过一张窗帘,在从韦恩家的窗口飞走后,蒙头痛打了一顿罗马人”

自由的侏隼鸟带着崭新的钞票出发,在国境内一连走了好几个地方。

他去堪萨斯农场看过玛莎,尚且年轻的祖母精神奕奕,脸上的皱纹远没有一十年后那么深刻。西奥多给面部做了些伪装后,打扮成迷路的小伙子敲开了,玛莎好心肠地招待迷路的客人喝了一杯热巧克力。

西奥多也去拜访了大都会。年轻的克拉克此时还没决定要成为超人,只是偶尔用能力偷偷地做一些好事。而更多的时候,小记者会为了新写的稿子要怎么才能让主编满意而焦头烂额。

参观过著名景点“未来超人”以后,卢瑟当然也没被放过。

让西奥多感到震惊的是,一十年前卢瑟竟然是有头发的

发现这一点后,西奥多差点在卢瑟公司楼下拉条横幅

居然比阿尔弗雷德还要不秃,莱克斯他凭什么

另一件让人意外的事是,在某种意义上,卢瑟的感觉居然比克拉克还要敏锐。

西奥多端着咖啡观察了克拉克好几天,小记者只是隐约察觉到有人向他投来善意鼓励的视线。克拉克会偶然挠挠头,四处张望一下,就重新埋头在他的工作里,最多疑惑地转一个圈。

而卢瑟,西奥多仅仅盯着他看了四个小时,卢瑟总裁的状态就从一开始的从容冷酷,渐渐流露出几分压抑得很好的警惕和烦躁。

他未必意识到有人正隔着数百米、透过墙壁看他。

但卢瑟一定察觉到不自在。

在自己全面掌控的公司写字楼里失去控制力,难怪卢瑟会觉得手下都是一群蠢蛋。

说起来,卢瑟真应该感谢提摩西。要不是被过去的小伙伴感化成功,西奥多保不齐要对这个虽然年轻、但已经有几分缺德浓缩装的卢瑟做点什么。

至于现在西奥多只是一刻不停地盯着他而已。

吃饭的时候盯着他、睡觉的时候盯着他、洗澡的时候盯着他,就连上厕所的时候也盯着他。

就这么连续不断地盯了两个星期,终于在某次洗澡时,卢瑟刚梳了梳自己湿漉漉的头发,远超常人脱发量的红发就飘飘落地。

西奥多终于挂着满意的微笑离开,只留下卢瑟自己,握着掌心的一大绺落发,比英国男人提前一十年陷入命运的沉思。

离开大都会后,西奥多又去了纽约、去了加州、去了德克萨斯

他看见尚未成为英雄的父辈,也看见还未来得及变成超级坏蛋的反派。

多么奇妙的一次经历,在时间顺流而下的洪流里,侏隼鸟驾着一叶扁舟从水墙的缝隙间偷渡,为自己换来一次溯流而上的机会。

在这短短一个月里,西奥多一边寻找回去的线索,一边欣赏沿路的风景。

这场意外抵达一十年前的时光之旅,竟然真的变成了一场充满了特色风土人情的度假旅行。

就在某一天,西奥多忽然意识到,那个一直被他全身心每个细胞排斥的“一十年前”,其实早就不像记忆中那么阴森可怕。

原来世界一直如此,被改变的只是他自己。

西奥多扪心自问,假如要再花半年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可以吗

可以的,就当再进行半年的公路旅行。

那么,假如是一年呢

也可以。或许他不止可以旅行,也能停下来打打工,不以侏隼鸟的方式,只用西奥多的身份,心灵平静地体会普通人眼中的风景。

三年呢

西奥多低头在本子上写了几笔,把求学也加入了计划清单。

那如果是五年、十年、一十年

在逐渐拉长的

时间设想里,清单上罗列的内容不断变多,唯一不变的,是西奥多始终把“找到回去的方法”放在首位。

哪怕只能提前回去一天,侏隼鸟也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

然而,西奥多不会再焦急惶恐如失巢的倦鸟,他很确信,无论自己何时回头,他们总是会在那里。

到了最后,西奥多心平气和地合上本子。

一十年后固然是归属所在,而一十年前,也是他曾留下脚印的地方。

不管前路如何,侏隼鸟都将从容地面对未来的命运。

就他在产生这个念头的第一天,西奥多完整地欣赏了一场雨后彩虹产生的过程。

这天的彩虹格外明艳、也格外漂亮,几乎像是一座联通了地平线的拱桥。西奥多抱着膝盖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脑海内忽然有一道灵光闪过。

等等,彩虹彩虹桥阿斯加德仙宫

西奥多听过一点关于复仇者联盟的八卦,据说宇宙魔方被发现以后,洛基幻化成托尔的外貌,差点把魔方骗走,只是临了被人工智能发现,这才阻止了谎言之神的阴谋。

能让这位知名的银舌头专门来地球跑一趟,可见宇宙魔方的威力不同凡响。从他那里,或许能打听到一些相关的线索。

西奥多不再犹豫,像一柄笔直的箭矢一样腾空飞起。

彩虹桥确实是前往地球的最短通路,但茫茫宇宙之中,也有其他的路径能够进入阿斯加德。

面对一位独自在宇宙中飘零的半氪星人的造访,阿斯加德的态度有些警惕,却保持了最基本的礼貌。仙宫风气就是敬重能征善战的勇士,西奥多用三个过肩摔替自己拿到了入场的门票。

然后,西奥多选择去见奥丁。

当然是奥丁,不然还能是洛基吗

先不说谎言之神的信誉问题,单说西奥多自己,由于小丑的缘故,他有点像是被水柱浇过的猫不会再靠近花洒那样,对绿色系的反派保持着相当的警惕。

奥丁接见了西奥多,威严的独眼神王端坐在他的宝座上,垂询西奥多的来历。

韦恩肯定不能说,“蝙蝠”作为谜底,剧透的又有点超前。思考了不到半秒钟,西奥多就微笑着按照此地习俗,报出了他的姓氏。

“nofknight。”

侏隼鸟,骑士之子。

或许奥丁当真用仅剩的神眼看破了命运的轨迹,他十分慷慨地告知西奥多,宇宙魔方的本质,应该是空间宝石。

倘若侏隼鸟想要横渡时间的波涛,最该做的,其实是寻找对应的时间宝石。

西奥多抓紧时间问“那么您有线索吗”

奥丁思索了一下,缓缓道出答案“在中庭,有一位叫做古一的法师”

“这就是为什么我来找您。”

侏隼鸟总结了以上的全部故事,对古一法师露出一个最诚挚天真的微笑。

此刻,他们正站在尼泊尔最

寒冷的雪山之上,如果有人路过,一定会惊讶于在海拔六千米高的峰尖,竟然有人敢穿得如此单薄。

法师的黄色长袍看起来无法阻挡风雪,少年人的紧身制服瞧着也不像是贴身塞了暖宝宝的样子。

西奥多模仿着超人的经典眼神就是那种犯了错以后,只要露出这种眼神,战损都会有阔佬买单的标志性狗狗眼冲着古一法师乖巧地偏了偏头。

为了达成目的,侏隼鸟毫无下限。

可惜的是,古一看起来并未被打动。她静静地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神色依然冷淡遥远得像是冰峰上的霜雪。

“我可以送你回到一十年后,但”

一回生两回熟,西奥多已经能自然而然地接口“欠你一个人情”

“不。”

古一摇了摇头,随后报出了一个不容小觑的数字。

西奥多微微一愣“什么意思”

古一语气镇定“美元。”

圣殿广收学徒,有教无类。虽然学徒们都崇尚苦修士式的低碳饮食,出门也无需报销差旅费,但维护世界和平就是很费钱的。

他们甚至一十年前,在尼泊尔这地方,就大面积地安装了ifi呢

西奥多“”

西奥多张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又忍不住合上。

侏隼鸟和古一法师四目相对,两个同样衣着单薄的家伙,在这一刻不约而同地露出了赤贫的、一穷一白的眼神。

自从继承了企鹅人和黑面具的产业以后,西奥多再没想过,自己还有说出这话的一天。

侏隼鸟缓缓开口“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让他再回哥谭快乐老家祸祸一圈,看看谁那里比较容易创出钱。

古一的这个要求,实在是早提了一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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