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医院里，石磊心事重重地推着轮椅，老爷子回头瞥了一眼儿子：“石头，你回来几天了？请了几天假？”石磊若有所思：“今天是第九天，假期是……十天……”老爷子一愣：“停！从咱这儿到你们部队，咋也得坐一天一夜的车，你不赶紧走，还等啥呢？”石磊说：“爹，俺是觉着您还没出院呢，俺想……想跟部队再申请申请，延长几天假期。”

“扯！噢，俺要是在医院住上一年，你就一年不回部队呀？”石磊无言以对。老爷子的声音缓和下来：“石头，爹知道你孝顺，爹也知道你心里想啥呢！俺现在就告诉你，没门儿！石头，这几天，爹躺在病床上，也想了好多的事儿。原来，俺对你管得是有点儿严，尤其是在当兵这件事儿上。用英子的话说，俺给你造成了挺大的精神压力。现在俺也想通了，以后，你要是不忙，能得着假期，就回来看看爹。其他的事儿不用你管，英子将来要是出嫁了，还有咱村儿的父老乡亲照顾俺呢。你就在部队好好干吧！只要部队还要你，你就不能自己说回来，要是哪天部队不要你了，你回家，爹不怪你。”石磊热泪盈眶，直点头。

“行了，大小伙子的哭啥？赶紧收拾收拾，回部队，可不能超假期。”石磊擦泪点头，想了想说：“爹，您该生日了，俺送给您一个礼物。”老爷子皱眉：“咋当了几年兵还玩儿起这个来了？你还用送俺啥礼物？”

啪！——一枚金灿灿的军功章！

老爷子直愣愣地看着，声音颤抖着：“石头，这……这是啥呀？”石英笑：“爹！这是俺哥在部队立了功，部队奖给他的军功章！”

“这……这是军功章啊？！你咋不早说？”

“前几天您刚做完手术，医生说不能让您太激动，俺就没跟您说。”

老爷子颤抖地伸出手，把军功章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放在眼前打量着，眼睛里闪着泪花：“嘿！嘿嘿！这就是军功章啊，俺儿子得的军功章！”石磊含泪笑：“爹，好看不？”老爷子眼睛泛湿：“好看！好看！”石磊蹲下身：“爹，俺给您戴上！”老爷子一脸诧异：“你得的军功章，给俺戴上干啥？”石磊含泪：“爹，要没有您从小儿管着俺，教育俺，俺当不上兵，也得不上这枚军功章。这枚军功章里，有您多一半儿的功劳。”老爷子忽然目光一动，躲开石磊的手：“等等。”

石磊一愣。

老爷子抬起手，把军功章缓缓地举过头顶，像是在举行仪式似的：“看看吧！来看看吧！儿子得了军功章了！来看看吧……”老爷子老泪纵横。石磊诧异地看着父亲的举动：“爹，您这是干啥呢？”老爷子一愣，连忙放下军功章，掩饰地擦了擦泪：“噢，俺……俺给你娘看看，让她也高兴高兴。”一旁，石英若有所思，泪流满面。

“石头，这枚军功章，爹就不戴了，爹等着你拿更多的军功章，等爹七十大寿的时候，爹沾你的光，把它们全戴上！”

石磊含泪点头：“爹，您放心吧！俺一定好好干，得好多的军功章，到时候把您的胸脯上挂满！”石建国含泪点头：“好小子！有志气！爹等着！”石磊后退两步，啪地立正，举起右手，向着父亲敬礼：“爹！您保重身体，俺归队了！”老爷子感慨万千，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军功章，老泪纵横。

2

清晨，静谧的霹雳火驻地楼前，尖利的战斗警报突然响起，队员们全副武装，陆续冲出大门，紧急集合。曾紫陌整队，跑向高胜寒：“队长同志！霹雳火战地救援队全体集合完毕，应到28人，实到27人，一人休假，报告完毕！”黄宝贵忐忑地站在队列里，高胜寒冷声道：“入列！”

“是！”曾紫陌转身入列。高胜寒上前：“同志们！——”

——唰地立正。

“请稍息！”高胜寒低头看表，扫视着队员们，“怎么了？心神不定的？”队员们都不说话。高胜寒声音低沉：“我们不能代替他做决定。我和你们一样，等着他的归来。但是我们是军人，我们的等待不能在无所事事当中度过！老规矩，六公里武装越野开始！全体立正！向右——转，跑步——走！”

队列中，黄宝贵有些伤感地悄声说：“最后一天了。”谢思潇边跑边说：“黄牛，你和石头关系那么好，给他打个电话，再劝劝他。”黄宝贵摇头：“没用。我了解他，他要是想回来，自己就会回来，要是不想回来，劝也劝不住。要不，他怎么叫石头呢？”

“报告！——”

迎面，石磊背着背包，大步跑来。黄宝贵一惊：“石头？！”石磊看着众人憨笑。高胜寒高声命令：“停止前进！”石磊大步走向高胜寒，举手敬礼：“报告！飞狼！俺申请归队，参加训练！”高胜寒看着石磊：“今天是你假期的最后一天，坐了一天一夜的车，休息休息吧。”

“俺在车上睡足了！就当俺提前归队吧。飞狼！俺真等不及了！俺九天没训练了，浑身憋得难受。”

高胜寒看着他，一笑，抬手看表：“给你五分钟时间换装！”

“是！”石磊兴奋地朝后跑，突然被众人拦住，连掐带拧又踢屁股。石磊挣扎着：“哎呀！干啥呀！俺只有五分钟时间，俺得去换装！”没人听他的，继续收拾，干脆把他按倒，抓着胳膊腿往地上蹾。石磊龇牙咧嘴：“飞狼！海豚！黑马！你们管管他们啊！队列纪律！哎呀，俺的屁股！”三个人笑着扭头假装没看见。

石磊被大伙儿蹾着屁股，哭了。众人一愣，停手放开他。石磊泪如泉涌。黄宝贵一惊：“哭什么？”谢思潇纳闷儿：“真疼了？石头，大伙儿跟你开玩笑呢。”石磊哭着：“俺是感动的哭，俺觉得俺……俺太幸福了！你们没放弃俺，俺也没放弃你们。谢谢你们！俺代表俺全家谢谢你们！”王星看表，冷冷地：“石磊，就剩三分钟了，你还来得及吗？”石磊大惊，撒腿就跑，众人一片欢笑。

3

“结婚？”崔华盾张大嘴，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病床旁的顾意。

“对啊，结婚，怎么了？”顾意看他。

“等等等等，这好好的，怎么扯到结婚了呢？”

“难道我不能结婚吗？”

“你当然能！但是……”崔华盾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不是跟你是吧？”顾意看着他。

“我可没这么说，我是说，凡事不要急，慢慢来。都像你这么急性子，那不就乱套了吗？”

“哎，崔副参谋长，你离异我未婚的，我个黄花大闺女，你还吃亏了怎么的？”

“顾意，寒号鸟，话不是你这样说的，这结婚的事儿，可是人生的大事，要从长计议！”

“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崔华盾一愣。顾意眼泪汪汪，“你知道不知道，当你坠机失去消息，不知生死，我是怎么想的？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

崔华盾看着她：“傻话，你是飞行员，是国家和军队培养的骨干武直飞行员，你承担着重大的历史使命，强军使命！你不能这么想，这是你的职责！”

“可是，可是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啊！”

“那你要学会控制！”

“我学不会！”

“你必须学会！”

顾意的眼泪流下来：“崔副参谋长，猎鹰，崔华盾——算你狠！我在向你求婚，你知道不知道？！你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吗？”

“正因为涉及婚姻，所以我才要慎重考虑！也包括你，必须要慎重考虑！结婚不是儿戏，我是离过婚的人！”

“我不在乎！”

“我在乎！”崔华盾感叹，“我在乎……你还不知道，婚姻意味着什么，离婚意味着什么。离婚，就是生生从身上扒下一层皮啊！曾经朝夕相处的两个人，已经习惯了彼此，习惯了在一起，突然之间，咫尺天涯，彼此没有了任何关系。你睡醒了，习惯性地叫她的名字，可屋子里空空荡荡；你看见什么好吃的，就会喊她来吃，却发现身边没有她；你去演习或执行任务，上面说有风险，留个遗书吧，你都不知道写给谁……”顾意呆呆地听着。

“你说，婚姻能这么草率吗？不是两个人相爱，就应该是夫妻的。婚姻有太多的问题要面对，爱，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哪对夫妻结婚的时候，不是真心相爱的呢？起码说，日子是能过下去的，那为什么还要离婚呢？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想过会结束，如果不是准备白头到老，很少有人会去打结婚报告——但是，婚姻真的不能轻易下决心，我知道，你什么都不怕，什么都考虑好了。但是你还不了解什么叫作婚姻，那和爱情是两回事。”

“你的意思，是根本不想和我结婚？”顾意泪眼婆娑。

“我还没想好。”

“没想好？”

“我是真的没想好，我是不是还有勇气去面对一段新的婚姻，能走下去，并且带给你幸福。”崔华盾的喉头蠕动着，“你很直率，很聪明，很可爱，带着一点点的霸道，我很喜欢你，但要谈及婚姻，我们都需要冷静地思考。”

“那要思考到什么时候？”

“等我想明白了，彻底想明白了，我能放下所有的包袱和过去，我一定会慎重考虑这个问题的。”

顾意擦着眼泪：“我太没面子了。”

“这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成熟男人要都考虑清楚，考虑周全。如果我们有缘，一定不会错过的。”

“好吧，我等你想清楚，你这是给我洗脑。”

崔华盾苦笑：“我只是说出我的心里话。”

“知道吗？多少小男孩追我，我都看不上，我就喜欢成熟男人，你说得有道理。我说洗脑，在这儿不是贬义词，我爱你，我的脑子里面，本来就应该是你。”崔华盾不知道说什么。顾意看着他，眼神坚定：“总有一天，你的脑子里，也都是我！”正说着，两人的电话同时响起来。崔华盾看看，是队里的。

4

战虎特种航空队的俱乐部，拉着窗帘，灯光幽暗。飞行员们已经列队站好，还有霹雳火的队员们也整齐列队。这时，已经换好飞行服的崔华盾和顾意匆匆进来。白鹏在那边调试着视频设备。

“什么情况？有任务吗？”崔华盾急问。

“旅长和政委通知，要战虎和霹雳火看一段网络直播视频。”高胜寒声音冷峻，“前一段Y国飞行员在敌后坠机被俘，根据情报，恐怖分子要处决他。”崔华盾脸色一沉：“没有日内瓦公约吗？”高胜寒抬手看表：“恐怖分子还讲什么日内瓦公约？好了，要开始了……”

视频里，飞行员被困在囚笼里，周围有蒙着面的恐怖分子持枪看守。大家静静地看着。突然，飞行员被卷入烈焰当中，女兵们都瞪大眼，眼泪在打转。尤其是战虎的飞行员们，感同身受。陈天龙擦着眼泪：“还不如坠机的时候就拼了算了！”曾紫陌含着眼泪：“我现在真的明白，为什么要组建空降救援队了。”

“还不够，我们不能干等你们来，在你们来以前怎么办？”崔华盾的声音掷地有声。高胜寒点头：“我明白了，旅长政委用心良苦。”

视频结束，灯刷地打亮。崔华盾扫视着队员们：“战虎的飞行员都看见了吧？”飞行员们怒吼：“看见了！”

“我们……感同身受，我们都是战机飞行员，我们无法逃避。”崔华盾睁大眼睛，“我们要补上这一课，我们要能在敌后躲避，反抗，逃脱，战斗，不能干等霹雳火来救我们。我们除了在天空战斗，也要在地面战斗。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绝对不能，否则可能生不如死。战争不是小孩打架，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我们要学习地面作战，要能像特种兵一样生存和战斗！”高胜寒站在队列前：“我可以教你们，霹雳火可以训练你们。大家都想活着回来。”

“我们调整训练计划，加入地面特战训练课时，新的训练大纲拟定以后会发给大家。现在，我们为这位勇敢的外军同行默哀。”崔华盾摘下帽子，默哀。

机场路上，曾紫陌看向崔华盾：“你可想好了，这可是你没接受过的训练。”崔华盾一笑：“训练吃苦，总比敌后送命强。那火，真像烧在我自己的身上。再说了，你都能通过，我更能了。”高胜寒笑：“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留情也罢，绝情也罢，我是战机飞行员。我驾驶战机的时候，天下无敌；一旦离开战机，兄弟，你不会不希望我活着坚持到你们来接我吧？那我可太失望了。”

“别说傻话，我肯定希望你活着。”

“那就训练我，我和我的飞行员……一切为了活下来！”

“对，活下来！”高胜寒抓住崔华盾的后脖子，“你一定要活下来，我会去救你的！”崔华盾突然哭起来：“我刚才一直想哭，我不敢哭，我不能哭，我的部下都在那儿！我不能让他们知道，其实我害怕了！我害怕会那样死去！训练我们，不要让我们有那样的结局！让我们活下来！”高胜寒也忍不住了：“不要恨我！”曾紫陌的眼泪被勾出来：“你们俩大男人，真是的，都是部队的人物了，在这哭算怎么回事？”崔华盾抹了一把眼泪：“你别笑我，我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恐惧！我……我从当兵那天起，我就不怕死！但是，我……不想那么死……帮帮我，帮帮我们，我知道他们都恐惧！我们不想被折磨，我们不想被虐杀，我们想活着回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高胜寒坚定地看着他：“我答应你……”

旁边，曾紫陌捂着嘴，哭出声来。

5

办公室，旅长王浩看着面前站得笔直的三人，放下手里的训练计划：“这是你们两个队伍共同的训练大纲？怎么？提前一步打算合并了？战虎打算参加地面作战了？”高胜寒一挺：“战虎提出的。”

“是，特种航空队要执行急难险重任务，一定在敌后，一定很危险。我们被击落的概率很大，地面特战训练会对我们在未来战争当中的生存有很大的帮助。”崔华盾说，“在霹雳火到以前，需要被营救的飞行员，要有自救的打算，撑到我们救援队伍过来。”

王浩暗笑看着三人：“你们三个都很聪明，都知道为什么让你们看那段网络视频直播——我相信你们懂我的意思。”高胜寒抬头：“旅长明察秋毫。”王浩笑：“少给我戴高帽子。我也是飞行员，政委也是飞行员，我们飞虎旅上上下下几乎都是飞行员或者飞行员出身，包括你，高胜寒，也曾经是优秀的飞行员。我们感同身受，那火，我相信大家都感到了疼。我们可以执行人道主义的俘虏政策，敌人可真的未必。有人说，那是发生在国外的战争，与我们无关。这样说的人，忘记了，地球其实是一个整体，牵一发而动全身。我们本身就要做好战争准备，而且，现在我军的维和行动和境外行动，已经越来越多。我们要做好一切准备，才能实现军委主席对我们提出的高标准要求——全部心思向打仗聚集。解放军要实现现代化高科技战争当中的大规模作战能力，这是我们的使命。希望你们——不辱使命！”王浩抬手在训练报告上签字。

“是！”三人抬手敬礼，掷地有声。

6

闷雷宣示着暴风雨即将到来，空旷的训练场上一片沸腾。很快，大雨倾盆，正在战术训练场上的战虎队员们浑身都是雨水和泥水，被驱赶着在泥泞的路上艰难爬行。轰！轰！预埋在路边上的炸点不断地爆炸，烟雾弥漫，泥巴满天飞。崔华盾一头栽了下去，再起来满脸都是泥水。高胜寒冷冷地看着：“忘了看的资料了？”曾紫陌于心不忍：“我没忘，但是毕竟还是看着难受。”

“这时候心慈手软，战场上是害了他和他的飞行员。他们都是我们军队的宝贝，我们组建的本意，也是为了营救他们。在我们去以前，他们要能在敌人的包围圈里面逃脱出来，并且生存下来。”

曾紫陌深呼吸一口：“道理我都明白。”

“他们很刻苦——给他们加料！”

路边上，王星拿起一桶泥水，哗啦一声直接浇在了崔华盾的头上。崔华盾甩头大口呼吸着：“啊——好爽——”顾意怒吼：“你们干什么？！”谢思潇一笑：“哟？还有还嘴的？”说完又拎起来一桶，直接浇了上去。顾意吐出一嘴泥：“我饶不了你！你个母夜叉！男人婆！”谢思潇不生气，笑笑：“先打得过我再说吧！”

旁边，许飞拎着桶，看着白鹏。白鹏眨巴着眼：“哥，哥们儿……”许飞咬咬牙：“来吧来吧，反正早晚这一桶！闭眼，闭嘴！”——哗！浇了上去。白鹏大吼：“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

“我得回车里去。”曾紫陌看不下去了，转身要走，高胜寒一把拽住她：“你看看他——”曾紫陌看向崔华盾，崔华盾在泥泞中艰难爬行：“我很好！我没事！战虎加油！”曾紫陌的眼眶湿润了。

“他不希望你怜悯他，你该了解男人的心态。”高胜寒说。曾紫陌闭上眼：“我承认这样做的必要性，我只是不忍心看！”

“他希望你看见，他其实和我一样坚强。”高胜寒说。曾紫陌看过去，崔华盾对她笑笑，继续爬：“战虎特种航空队——”

“——沉默行动！高效杀敌！”战虎的声音在雨中怒吼，队员们嗷嗷叫着继续往前爬。

7

CQB训练场上，战虎队员们戴着头盔，身上穿着防弹背心，手持微冲正在进行战术演练。谢思潇在台上笑眯眯的：“哟，不错啊，飞行员们。”崔华盾一脸正色：“谢谢教官！”谢思潇蹲下：“哎，说正经的，你们觉得你们练得怎么样？”顾意白她一眼：“还行啊！怎么了？蜘蛛蟹教官？”白鹏拉了顾意一把：“你能不说话就别说话，这女的不好惹！”顾意的声音更大了：“哟？女的？我还以为……”谢思潇笑：“怎么？有问题吗？从我当兵开始，就没人敢把我往女队划拉。”顾意讥讽地笑笑：“我还以为，是不男不女呢！”

飞行员们都憋住笑，谢思潇腾空而下，顾意后退两步，举手拉开架势。谢思潇冷笑：“哟？练家子？看不出来啊？”顾意盯着谢思潇：“我怕把你打哭！”崔华盾悄声说：“你根本不是她的对手！就你学那点比赛花架子，根本打不过她！”顾意脖子一挺：“我偏不信这个邪！”

“怎么着？来不来？”谢思潇笑。崔华盾挡在顾意面前：“算了算了，教官，是我们的错，我们表现不够好，我们再来一次！”顾意压住火：“为什么要拦着我？”崔华盾低吼：“难道要我们白白看你挨打？”

顾意忍不下去了，瞬间出腿，谢思潇敏捷躲闪开，双手背在身后：“我要是动手，那就是瞧不起你。”顾意怒火中烧，飞身而起，屈起肘部攻向谢思潇，谢思潇抬起一脚，踢在顾意的腹部，顾意应声栽倒，痛苦地捂着小腹。谢思潇站好，笑：“还玩儿吗？”顾意想站起来，崔华盾急忙扶住她：“输了，我们输了！我们训练，走走走，去训练！”顾意不服气，还想说话，崔华盾低吼：“这是命令！”顾意不吭声了，恨恨地看着谢思潇，被崔华盾扶出去。

高胜寒放下望远镜：“他是真的关心她。”曾紫陌笑：“我早就知道，她喜欢崔华盾。”

“怎么还满脸不高兴？”

“没有啊！我和崔华盾，和你，现在都只是革命同志，革命战友！”曾紫陌说。高胜寒想了想：“我想和你谈谈。”

“我没工夫！”曾紫陌转身，抓起滑降索，直接下去了。

8

大雨哗啦啦地下着，泥潭边上，黄宝贵一只手按着崔华盾的脖子，猛地一把按进泥潭里，周围不断地在冒泡。飞行员们都看着，顾意心急如焚。马路看着秒表：“六十秒。”崔华盾埋在泥潭里，一动不动。黄宝贵抬眼看马路，马路看着秒表，铁青着脸不吭声。

“他不行了，你们放开他！”白鹏拽住顾意，“你干什么？他是我们的队长啊？”

“及格时间是两分钟，猎鹰是不会想让我们为他求饶的。”

“你要看着他被弄死啊？”顾意怒吼着。崔华盾一动不动，“喂！那个，黑马教官！你们不能再这么玩儿了！”马路没理他，继续看表：“一分四十秒——他还有20秒及格！你希望我们现在放开他吗？”顾意哑口无言。

“我相信他希望自己及格——两分钟。”

哗啦一声，黄宝贵急忙把崔华盾拉出来。崔华盾满脸是泥，顾意扑上去：“猎鹰！猎鹰！”崔华盾长出一口气：“我没事，就当作在游泳池憋气潜水了！”马路轻笑：“不要高兴得太早了，这只是刚开始，你们选择的是天堂路，这只是入门。首长要求我们，能打仗，打胜仗——打仗，就要靠人去操作武器装备，人的生存是第一位的，上战场不是为了求死。空中力量虽然优势巨大，但是也很脆弱，坠机敌后的飞行员是最脆弱的一环。现在你们好好想想，真的要经受这样的训练吗？”飞行员们都看向崔华盾。

“沉默行动，高效杀敌！”崔华盾怒吼着。

“——沉默行动，高效杀敌！”连着，战虎的方阵喊了三声，浑厚的声音在大雨里久久回荡。

9

陆航旅家属区，四周种着各种不知名的绿植，一片生机盎然。曾紫陌穿着一身常服，犹豫地停住脚。谢思潇穿着一身迷彩拉住她：“走啊！你前怕狼后怕虎的干什么？”曾紫陌摇摆不定：“这，这合适吗？”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他爱你，你也爱他，无非是一层窗户纸！今天正好他们家人都在，你单刀赴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曾紫陌苦笑：“这又不是打仗，怎么叫杀他们个片甲不留啊？”

“哎呀！这你就不懂了吧？从战略上说，你这叫奇袭珍珠港，攻其不备出其不意！他们家人没想到你会出现吧？你出现了，战略上已经达成了绝对的奇袭！从战术上说，你这叫黑虎掏心！不入虎穴不得虎子！你管他三七二十一，进门就是女主人！你说，高胜寒还能阻止你吗？我打赌他不会！显然的，他巴不得你是他内心那个冷寒宫里的女主人呢！”

“可蓝妞……蓝妞不喜欢我啊？”

“蓝妞是小孩，小孩啊，就跟犬差不多！你连好处都没给过人家，人家干吗喜欢你？你看我训黑龙，那都是火腿肠做诱饵的！没有小恩小惠，小孩儿才不理你呢！你看，我这都给你准备好了！”谢思潇掏出一个漂亮的米奇铅笔盒，“关键时刻，还是姐们儿给力吧？我这可是精心选购！拿着拿着！”

“那他妈妈呢，他妈妈看我那眼神……”

“我说姐姐啊，你怎么比我还幼稚啊？高胜寒那种人，主意正得很，他要是打定了主意，他爸妈肯定没招，只能接受！你要嫁的又不是他爸妈，是高胜寒！只要高胜寒爱你，你还怕什么啊？”

曾紫陌苦笑着看她：“你从哪儿学来的一套一套的？怎么感觉，你比我更适合教导员呢？”谢思潇笑：“咳！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你不是不明白，是你自己在局内，只能是旁观者清了！加油！走了！我侦察好了，他家住7号楼，就在前面！走！”曾紫陌没办法，只好跟着谢思潇走。

高家客厅里，灯火明亮。高胜寒端着最后一盘菜从厨房走出来：“都齐全咯！来啊，开饭！”蓝妞高兴地敲着碗。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蓝妞纳闷儿地一开门，是夏初。高胜寒一愣。

“哟！是夏老师啊！快快快！进来进来！”冯芸笑着忙招呼。蓝妞满脸的不高兴：“夏老师，你来干什么？”夏初尴尬地笑笑：“啊，我来看看你的爷爷奶奶啊！”蓝妞站在门边：“我的爷爷奶奶？你干吗要看他们啊？”夏初很尴尬，不知道怎么说。冯芸拉着夏初的手：“啊，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快进来，进来！”

高胜寒看向老娘，瞬间明白了。蓝妞站在门口，带着敌意看着夏初。夏初笑着：“蓝妞？怎么了？你不高兴？”蓝妞冷着脸：“你越界了。”说完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咣当一声关上门。

气氛有些尴尬，高云飞走过来：“你们这是搞什么？蓝妞怎么生那么大的气？”高胜寒不说话，看老娘。冯芸笑着：“哎呀，我就是请夏老师来吃顿饭，夏老师那么照顾蓝妞，来家里面吃顿饭不正常吗？”夏初尴尬地说：“那什么，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先走！”

“好！”“不！”夏初看着高胜寒和冯芸，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时，门声响起，高胜寒一开门，曾紫陌站在门口，干笑：“你，你们都在家啊？叔叔，阿姨好……”曾紫陌猛地看见站在客厅间的夏初，夏初也看见了她。两个人都愣住，气氛更加尴尬。

“那什么，我正准备走！”夏初笑着告辞。

“别别，是我来得……不是时候，我告辞了。”曾紫陌转身走，突然又想起什么，转身把铅笔盒给高胜寒：“这是给蓝妞的！我回队里了！”说完转身跑了。高胜寒看着，不知道说什么。夏初换好鞋：“我，我也走了。”高家人都默默看着。

楼下，夏初追了出来：“曾教导员！”曾紫陌没回头，擦着眼泪，继续走。夏初快跑几步，拉住曾紫陌：“你，你别误会！”曾紫陌没看她：“我没误会，我来错了。”

“我，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我知道，你爱高胜寒。”

夏初不敢说话。曾紫陌擦去眼泪，笑：“这没什么，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当初是我错过了他，我在你面前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爱他，十年来，我想的都是他。但是理智告诉我，他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高胜寒了。”

“我，我说实话，我真的不想扮演这样的角色。”

“我相信，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女孩。”

“我，我就是太爱他了！我没办法控制我自己，真的！”夏初说，“我其实很讨厌自己现在这样做的，换第二个男人，我绝对做不出来！可是，可是他是高胜寒啊！”

“高胜寒，呵呵，高胜寒。是啊，他就是高胜寒，不是别人。”

夏初哭着：“求求你原谅我！”曾紫陌强颜欢笑：“你说什么呢？夏老师，感情的事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我和他，高胜寒，曾经相爱过。我确实因为忘不掉他离的婚，但是我和他有十年没有见面了！在我的脑海当中，我的爱情还停留在十年前，也包括高胜寒，他还停留在十年前……我这十年，都活在过去，活在回忆……”

“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好好爱他，他是一个表面看着坚强无比，其实内心脆弱敏感的男人。”

“我，可是他不爱我，曾教导员，你不是没有机会的！”夏初哭着，“我，我……我不知道怎么说，是我的错！真的是我的错！我，我该走了……”曾紫陌一把拉住她：“你不能走，你要回去。”

“我回去干什么啊？刚才好尴尬啊！”

“这是你自己选的男人，是你自己选择的路，就是打掉牙，你也得自己咽进去！再痛也不要说痛，再苦也不要说苦，不管结局是什么样的，都要勇敢去面对，去接受！记住，高胜寒虽然看上去很硬朗粗线条，但他其实是个感情特别细腻的人，他是最不愿意伤害别人的人，尤其是……对他好的人，所以他总是在两难当中，哪怕牺牲自己，也希望对他好的人得到幸福。所以，在战场上，我们会信任他，他会为了战友而牺牲自己，这是他的优点，反过来说，也是他的弱点。”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个在感情上优柔寡断的人，对他好，对蓝妞好，对他的父母好——他会陷进去，去思考怎么办的。”曾紫陌苦笑，“他是个古典的英雄主义者，激发他牺牲自我，保护弱小的本能。你……一定要对他好……他……挺苦的……”曾紫陌忍住自己的哽咽，转身就走，夏初愣愣地看着。躲在暗处的谢思潇愣住了：“这都是什么情况啊？敌我关系不断发生变化啊？看不懂！”探头看着跑远的曾紫陌，赶紧追了过去。

10

客厅里，高云飞埋怨着老伴：“你管他们的事儿干什么？你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也是在国外生活了十年的，还是在法国，儿女感情的事，你怎么还乱插手啊？”冯芸抹着眼泪：“你这话说的，蓝妞不是你孙女吗？你一天到晚脑子里面只有武装直升机，武装直升机，你的脑子里面有过孙女吗？”冯芸哭起来：“高总工，我不要求你分心管家里的事，我也不要求你分心管蓝妞的事，我都管，反正我也退休了。但是，你能不能支持支持我啊？我这个老太太，也六十了啊！我也有心脏病，也有关节炎，我什么都不抱怨，我全力支持你们父子献身国防，没问题！但是，我的孙女她才八岁，还是个孩子……她就是献身国防，也是十年后的事，你现在难道要牺牲你的孙女，让你们父子放心献身国防吗？”高云飞无语。冯芸擦干眼泪：“你不要操心这些事，为了蓝妞，我会安排好的！”

敲门声响起，冯芸擦擦眼泪，去开门。夏初在门口，红着眼睛：“阿姨，我……”冯芸笑着拉她进来：“来，让她爷爷也认识认识你。”夏初笑着进来：“高总工好。”

11

房间里，蓝妞蜷缩在床上角落，泪眼婆娑地抱着玩具熊。高胜寒走过去，坐在床上，看着女儿。蓝妞抬起泪眼：“你不是答应我，爸爸，妈妈，蓝妞，是一家人吗？”高胜寒痛苦地点头：“是。”

“可是你没做到。”

“……妈妈……”

蓝妞看着他，高胜寒咬牙，眼泪在打转。

“你想告诉我，妈妈死了。”

高胜寒忍不住，痛哭起来，蓝妞却很平静地看着爸爸：“我早就知道了。”高胜寒擦擦眼泪：“我应该想到，你这么聪明，瞒不住你。”

“一定要有新妈妈吗？”蓝妞看着高胜寒，“如果一定要有新妈妈，你选谁呢？是少校阿姨，还是夏初老师呢？”高胜寒不知道怎么回答。蓝妞扭头：“我知道，你喜欢少校阿姨，你们是老情人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接我八岁女儿的话。”

蓝妞笑笑：“这有什么啊，心里喜欢就说爱嘛！别看我八岁，我想得可多了。我一直在抗拒有新妈妈，是因为，我害怕爸爸的爱分给了别人……”蓝妞的眼泪出来了，“蓝妞没有妈妈了，如果爸爸再不爱蓝妞，蓝妞就没人爱了……”高胜寒心疼地搂住女儿：“不会的，蓝妞，爸爸永远爱你，你是爸爸的心肝宝贝。”

“现在你这么说，等你有了新娘，可能就忘了蓝妞了。”

“不会的……”高胜寒的心都快要碎了。

蓝妞笑笑：“爸爸，你还没回答我呢，你会选谁？”高胜寒不说话，抱紧女儿：“这是一个我现在没办法回答的问题。”

“你选少校阿姨吧。”

高胜寒看着蓝妞：“为什么？”

“你爱她。”

高胜寒苦笑：“你真的是什么都知道。”

“我都想过了，夏老师会照顾好我，但是爸爸心里，会一直想着少校阿姨的，爸爸会不快乐的。”高胜寒愣住了。蓝妞忽闪着大眼睛：“我不要爸爸不快乐，不快乐，会很难过的。”蓝妞抱紧了高胜寒，高胜寒鼻子一酸，眼泪也掉了下来。

12

机场上，曾紫陌快步走着，谢思潇追上来：“教导员！教导员！”曾紫陌不回头，继续往前走。谢思潇怒吼着：“海豚！海豚！你个逃兵，给我站住！”曾紫陌突然回头：“我不是逃兵！”谢思潇差点儿撞上，赶紧站住：“妈呀吓死我了，你这是恐怖片啊！”

“听你的主意，去了，结果呢？我活了三十多年，也没这么尴尬过！”

“那不是必然的吗？你比我了解飞狼吧？你就这样拱手相让了？”

“可是现在情况真的很复杂，真的很复杂！我讨厌复杂！十年前，情况就很复杂！十年后，情况还是很复杂！为什么我面对的情况都这么复杂？我只是爱上一个男人，我有什么错？为什么我总是面对复杂的情况？为什么我不能像你，像你这么简单直率地活着，简单直率地相爱！我……我脑袋都要爆炸了！”

“你怎么会觉得我活得简单直率啊？”

“你不是喜欢王星吗？王星不是也喜欢你吗？你们两个这么年轻，心无旁骛，难道不是简单直率吗？”

谢思潇脸色也不好看了。曾紫陌一愣：“嗯？怎么？你们还有情况？”谢思潇叹了一口气：“要真的是简单直率就好了。”谢思潇想想，从兜里取出钻戒。

“钻戒？！他向你求婚了？你还没到晚婚年龄呢吧？”

“是没到，他也没求婚。”

“那这钻戒哪儿来的？”

谢思潇笑笑：“我抢来的！”

“抢来的？”

“对，抢来的！”谢思潇笑，“有的时候啊，就要装糊涂！幸福不是天上掉的，是要靠自己去抢的！这钻戒不是王星给我准备的，我都知道，但是——我抢来了！海豚，该出手就要出手！你拱手相让，痛苦的只有你自己！”

“等等，王星是什么情况？脚踩两只船了吗？”

“那倒没有，但是我知道，他还惦记着消失的那个女人。”曾紫陌一脸狐疑。谢思潇反应过来：“哎呀！现在是讨论你的问题啊，你真的是要出手啊！”曾紫陌低下头：“我，我没有你这么勇敢。”谢思潇气急：“你跟高胜寒真的是一模一样！表面上勇敢顽强，其实啊——遇到点挫折就往回缩！俩蜗牛，没治了！逃避能解决问题吗？”曾紫陌哭起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不知道……”曾紫陌一哭，谢思潇也手足无措：“我，你，你别哭啊，我们总会有办法的啊？”曾紫陌抬头望天：“我现在什么办法都不想想，我只想能让自己安静下来，能放松下来，十年了，我太累了！”曾紫陌转身跑了，谢思潇愣在原地还在想。

13

高家客厅里，夏初和冯芸谈笑风生，高云飞在一边看材料。房间里，蓝妞拿着米奇铅笔盒，一脸惊喜：“爸爸，你给我买的啊？我好喜欢啊！”高胜寒摸着蓝妞的头：“曾阿姨，就是少校阿姨给你的礼物。”

啪！铅笔盒掉在床上，蓝妞拿起来，带着泪却在笑：“喜欢，喜欢！少校阿姨送我的，我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高胜寒的心在疼：“不喜欢，不要勉强自己，蓝妞，你别这样……”蓝妞哭出来：“爸爸别不要蓝妞，蓝妞喜欢，蓝妞都喜欢——”

“我的女儿！”高胜寒一把抱住蓝妞，“爸爸不能让你受委屈！爸爸不能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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