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精
林仰打着哈欠,吃饱饭再被这午后暖洋洋的太阳一晒,就犯困呐。才走到教室门[kou],就听到一声拍桌巨响。
吓得林仰身体都一震,定神看去,居然是孔宣正恶狠狠地看着谈潇,手撑课桌,他那张极为好看的面孔此刻尤有锋利[bi]人之感,双眼莹亮似火光。
孔宣如蒙奇耻大辱:“你说什么?!”
“……不好意思。”谈潇倒没有别的动作,甚至还在道歉。他和新同学不是很[shu]悉,但说上几句话,加上对方的动作,无需再进一步观察,他也能想到这并非林仰,而是孔宣了。
然而说出这句话后,孔宣更生气了。
谈潇个子比孔宣要矮了七八公分,看上去俨然落于下风。
教室原本也有零散几个同学在,原本是在休息,被孔宣一拍桌吓到,现在都目瞪[kou]呆地瞧着他们。
林仰心一惊,不会要打起来吧,他冲上前就劝道:“别冲动别冲动。”他心说上午还好好的,怎么这要打起来了一样。
他问谈潇:“你说什么了?很脏吗?”
看这气得,到底骂的是有多脏。
谈潇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孔宣已经恶狠狠道:“你敢说!”
那话若说出来,更失颜面,传出去他还如何在三界立足。
“我说错了你可以纠正我啊。”谈潇也很无奈,他是认错人了,可孔宣有必要生气成这样吗?
“对对,有话好好说。”林仰看了一眼,孔宣拍的还是他的桌子,不是自己的桌子不心疼是吧。
孔宣颜面尽失,却还难说出[kou],他凤目死死盯着谈潇:“我等你悔恨之[ri]!”
谈潇:“……”
干嘛啊他就悔恨了。
谈潇把孔宣的手扒拉开:“你先等月考之[ri]吧。”
该说不说,孔宣那句话实在太有故事了,何况孔宣转学第一天就和谈潇疑似存在前尘往事。
“哎哎班干部以身作则,不要挑衅哈。”林仰把谈潇给摁下了,又去劝孔宣,他也知道自己同桌的小毛病,小声打圆场道,“他不认识你?你们真是发小也没用,他真记不住。”
林仰点了点脸,虽说他想象不到脸盲症的世界,但他倒是看得出来谈潇的无奈。
孔宣一顿,竟是如此?确实唯有这样才说得通。
不识人面,世上竟有如此恶疾!
但该生气还是要生气,孔宣斟酌一会儿,拂袖而去。
“你……到底怎么他了?”林仰惊奇地道,“之前还好好的,说一起吃饭。”
“什么都没做。我才冤呢。”谈潇心说长得好也不至于被认错就破防吧,至于么。
林仰又回头看了眼,孔宣都不知道冲哪儿去了。
潇仔不愧是潇仔,每次都一语制敌啊。
本来是约好吃东西,孔宣跑了谈潇就自己去吃。
到了下午上课,孔宣才回来,冷着俊脸,不过他平时就这样,也不稀奇。
到此时,大部分人听到的传闻,已经升级成孔宣和谈潇中午“打架”了,谈潇在一中本来就挺出名,现在又貌似和引人注目的转学生杠上了,谁能不好奇。
于贞贞就坐在谈潇前座,孔宣的同桌,她和林仰最能感受到紧绷的气氛,趁着孔宣被语文老师叫上去默写,回头对谈潇道:“有了你们,我都不用上晋江看了。”
林仰闻言立刻报告她大新闻:“上去也看不了,晋江崩了!你不知道吧,都上热搜了。”
于贞贞头都不回,淡定地道:“崩上热搜而已,放心,每年总要有那么几次。”
林仰:“……是么。”
他纳闷地想,那每次都和这次一样崩了三天还没好吗?他足足三天看不到挠心挠肺的连载啊。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再看孔宣已写完了板书,他默的是《离[sao]》,怨灵修之浩[dang]兮,终不察夫民心!
落笔后全班同学包括语文老师,都惊叹起来:“哇——”
默写对不对都不说了,那字遒劲有力,洒脱而不失章法,而且不是乱七八糟的江湖体,很有古意。
语文老师欣赏地看着孔宣:“单这个字,考试的时候都要占便宜!阅卷老师一看,印象、卷面分都好得不得了,你们班有些同学,写的那个字跟[ji]爬一样,我要看半天才知道是什么字。高考的时候阅卷老师会去破译你的字吗?
“字不好的同学啊,更不能写快了,哪怕你写慢点写端正了,至少要让老师看得出来是什么字吧!”
这趁着孔宣上台的机会,老师好一通教训,毕竟每个班总有那么一个写字像天书的。
孔宣负手巡视了一遍,落在谈潇身上时微微停顿,凤目幽幽横他一眼。下次祭祀等着。
谈潇无语,低头翻书。
全班同学都看得清清楚楚。
同学们:到底有什么恩怨情仇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
今天的晚自习是班主任盯着,当然,这不代表他只有今天出现,他随时出现,甚至提前在各种方位出现。
就像今天,纪汇明提前十分钟就来了,搞得本来还在嬉笑的同学们立刻收敛起来,坐回座位。
南楚一中的广播还在放着节目,今天的栏目是《开心时分》,有时候是广播员念念笑话,有时候直接放脱[kou]秀之类语言喜剧节目。
这次放的是段相声,喇叭里传出来相声演员的对话,是相声里的经典铺垫段子,叫《追窑》,纪汇明听得乐了起来。
他一眼看到孔宣打外头回座位,又想起这同学令人哀叹的成绩和令人发指的偏科程度,说实话,他都不明白孔宣干嘛选物理课。
更别提,根据可靠情报,孔宣和谈潇因为讲题的事情差点打了一架。
纪汇明找了个借[kou]走到他桌前,问道:“孔宣,你好像是住在华曦路?你知道咱班还有谁和你是邻居吗?”
正在低头刷题的谈潇顿了一下,他知道纪汇明说的是自己,之前于贞贞告诉过他。
但没想到,孔宣也回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知道。”
孔宣知道他们都住华曦路啊,莫不是大家小时候真见过。
纪汇明一看:“诶你知道啊?你俩路上见过?”孔宣的资料写得并不详细,所以他并不知道孔宣具体住在华曦路哪一段,但那是老街了,也不大。
孔宣面无表情地道:“没见过,我出去得早他回来得晚。”
纪汇明:“……”
“哎,既然能在一个班,还是邻居,那就是缘分,有什么事不能说开呢?”纪汇明还是没有直接点出来,给两人留了面子,“大家彼此学习,取长补短,才是道理。我希望看到你们共同进步。”
他看向谈潇,“是吗?”
谈潇也有点不咸不淡的:“是吧。”
纪汇明又看向孔宣:“孔宣你说呢?”
孔宣漫不经心地道:“再议吧。”
纪汇明:“…………”
他脑上的黑线几乎具现化了,这会儿铃声响起来了,纪汇明暂时作罢,最后点了一句:“班干部带头团结同学哈。”
.
谈潇背着书包沿着老街的石板路行走,因为南楚的丘陵地貌,这条路呈现微微的斜度,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快走到家门[kou]时,谈潇接到穆翡打过来的语音通话,他按下接听:“你好?”
“我是穆翡啊,谈潇你放学没有,我在你家门[kou]呢,找你有点事。”穆翡的声音从那头响起来。
“我马上就到了。”谈潇的脚步也加快了,到了自家门[kou],果然看到一个丸子头女士倚靠在车边点着手机。他认不得人也认得车,于是格外有自信地上前喊,“穆姐。”
穆翡转脸看来,比起上次见面明显憔悴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写材料熬的,“哎,谈潇,找你帮忙来的,就是你之前做的灵衣能不能多做几件给我们?”
“怎么了,雄虺没出事吧?”谈潇有点紧张,雄虺那边还是他出的手,只是他一直说不确定售后效果,该不会质保期只有不到一个月吧?
“雄虺没事,他那可顺利得很,整个挖掘进度都变快了,发掘队可开心死了。就是雄虺经常问起你啊,老想托季老打听下,你有没有想他。”穆翡搓了搓脸,好笑地道。
谈潇:“……”
“他还讨假期,说有空想来觐见你。”穆翡心想雄虺还有假期,不像我,多久没休了。
“其实我过来找你,是因为我们最近案子多,基本办公室的人全都派出去了,还得和责任单位扯皮……唉,反正就是,法器也不够,找你订做点。还有你这里是不是有好的香火,也卖给我一些吧。”
他们到处跑,好多东西带来带去不方便,尤其用量大的话,跟地头蛇买更合适。
“没问题,你进来坐吧。”谈潇把穆翡带进了院子,翻了一麻袋的香来给她,“这段时间也没接游客,这些香不用也要[chao]掉换新的,你都拿走吧。灵衣就要等等制作了。”
“可以可以,谢谢啊。”穆翡来过,但还是第一次进屋。
她看着那一整面墙的面具,或是红面怒目,或是兽首人态,透着浓浓的神秘氛围,忽而见到一面,生两角而眉心嵌宝石,双目橙黄。
穆翡凝神细认,只觉眼[shu]却认不得,昏暗的光线下更显玄妙,咦道:“这是你们坛上哪位尊神呢?”
巫师们拜的神杂而多,甚至各家都不一样,她也无法全部辨认。
谈潇看了赶紧摘下来;“邻居小孩来玩,挂上去的赛罗奥特曼。”
穆翡:“…………”
……大爷的,幸好刚才没客气一下先拜拜。
“话说你这,也不供点吃的啊?”穆翡看他桌前冷冷清清。
“我家不以傩仪为主,一般我妈在,会一周换一次,她不在,我上学就不太有时间了。不过现在反正也没什么游客,我们家又不靠真本事吃饭的。”谈潇无所谓地道。
穆翡:“……”
穆翡差点被噎到,看了眼,之前谈潇请神用的孔雀纸面具也挂在墙上,干笑两声:“搞旅游就是爽哈。”
“嗯嗯,怎么没看到徐先生呢?”谈潇礼貌[xing]地问了一下。
“他给外派到齐省去了,这不到处都乱得很,我和单位另外一位老前辈搭档的,他在车里。”穆翡他们单位出去做任务都是有规定的,和警察出警一样,至少两个人。
穆翡想起来:“我说,你要是有什么线索,也通知我一下吧,我俩快急疯了,挖地三尺找个器[jing]。”
“我一般都在学校。”谈潇觉得自己可能也提供不了什么有效讯息,但他听到“器[jing]”,只觉得好奇,这估计是穆翡他们内部的分类,“器[jing]是什么呢?”
“人老为师,物老成[jing]啊。物件活久了,或是吸收够了天地灵气,又或是遇到机缘,就能产生灵智,可称为[jing]了,我们划分为器[jing]的。”穆翡解释道。
“前段时间庚申[ri],帝流浆降世,催生许多新[jing]怪,不就促成了这么个器[jing],长了脚到处跑。要是普通器[jing],还不至让我一通好找,”穆翡咬牙切齿,“偏偏这号器[jing]引人注目,不及时找出来归位,有点儿麻烦,还可能会引起社会关注。”
什么东西丢了,不及时找回来还会引发社会关注?
谈潇好奇地道:“难不成是什么博物馆里的古董?”
“古董还能暂不展出呢,都不至于那么麻烦,”穆翡肩膀塌了下来,“这家伙,是个服务器!”
“服务器也能成[jing]啊?”谈潇震惊了,“我听过古画古董成[jing],甚至是扫帚成[jing],服务器?是我想的那种互联网服务器吗?”
“是啊,当然能了,服务器不是器么?那古画也是人画的,扫帚也是人扎的,服务器同样是人制作出来,摆在那儿可以吸收天地灵气的。偏就他机缘到了,吸收了帝流浆,这不就长腿跑了。还从京城都跑楚省来了,够能逃窜的。
穆翡自己说起来也觉得离谱,“社会越进步,我们工作越离谱,帝流浆六十年一轮,每次总有点新物种,我们都得录入造表。
“你说,这六十年前的器妖顶多是缝纫机、自行车,大家全来围观看稀奇,现在都成服务器了,我真怕再六十年,就是卫星了。”
那家伙离帝流浆多近,吸收得多好啊。
谈潇:“……”
谈潇忽然有些联想,试问道:“等下,你说的服务器,是什么服务器?你们单位的,还是谁家的?”
“呃,这个,他们单位现在要求不能说。”穆翡有点迟疑,她也就是让谈潇帮忙留意一下,这个招呼她给全部同行都打了。
谈潇已试着道:“不会是晋江的吧?”
“你怎么知道!”穆翡骇然道,“你可没说你会算卜。”
“都上热搜了啊,说他们家服务器崩了,真的是他们的服务器?”谈潇其实也没亲眼看到热搜,只是听林仰在那说,然后顺便一猜,没想到真就猜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那难怪急着要找回去了,没法开张了都。
“哎是,你别说出去。也不知道那器[jing]逃跑前做了什么手脚,搞得人家连灾备也失灵,要么怎么非得快些找回它不可。麻烦得很。”
穆翡垂头丧气拖着那装香火的麻袋,“行了,我要继续去掘地三尺了。”
“不吃点东西吗?”谈潇叫住她,“我正准备下碗面吃宵夜。”
这大晚上的还干活啊。
穆翡想起谈潇的手艺,不禁[tian]了[tian]嘴唇。
她咽下一[kou][kou]水,然后坚定地道:“不了,那么多人急着看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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