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落泪
回江城的前一晚, 几个同事搞了个聚餐,江北栀在医院里被压制了那么多天,特别积极地跟着去嗨了。
何以随一贯是不参加这种活动的, 早早地洗了澡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却久久无法入睡。池询说宋清然没事,这几天联系不到她可能是因为她爸爸生病了。
他特意打电话给宋老师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下情况, 的确不是很严重的病, 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手术,她肯定还是会很担心的。
只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这几天都在北京的几个医院来回周转, 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底,此刻闲下来, 所有的情绪喷涌而出。胸口闷闷的,他觉得喘不过气,起身过去把窗子全部打开,北京的风没有江城的大, 心里的郁结过分沉重,怎么吹也吹不散的沉重。
想了一下, 拿出手机, 点开了手机里的录音, 女人温润软和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在沙漠、岩石、雪地上行走了很长的时间以后, 小王子终于发现了一条大路。所有的大路都是通往人住的地方。小王子说,你们好……”
这段录音是那天在陈浩安家的时候,他悄悄录下来的。
那晚, 在随朔家,她在电话里给他读的也是这一段。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段。
他也喜欢。
听了无数遍, 她说话时软糯的嗓音, 平稳的气息, 早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循环播放了好几遍,酒店房间很大,空旷得都有回音。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容,他迫切地,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想听她的声音。
飘散在脑海里已久的念头,隐晦不明的情绪,藏匿在深渊处,盘旋已久,终于开出一朵灿烂的花,被他抓在掌心之中。
其实他从来都不想等到三十岁。
那晚,他也许了愿。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也给他一朵像小王子一般独特的玫瑰。
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是啊,她来了,他就不孤单了。
他想清然大约是生气了,而生气的缘由肯定不外乎就是那部电影。
可如果她真的是生气的话,其实他反而是庆幸的,因为如此,恰恰说明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
他见过她很多样子,担心害怕的样子;委屈难过的样子;勇敢坚强的样子。唯独,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如果她关心他是池询的缘故,那么她如果对他发脾气的话,是不是反而说明她是在乎他的。毋庸置疑的是,她是最懂他的人,她总是能读懂他的不善言辞,理解他的强颜欢笑。
可比起这些,他更想要的,其实是特殊。
感情上他的确是没什么发言权,和黎薇的那场恋爱开始的也并没有多热烈。
她主动追求他,而他对她也有好感。他其实并不太理解自己对待感情的界限,他喜欢上黎薇是过程是清清楚楚的,她醉心于舞蹈的模样像极了他热爱医学的神情。
哪怕后来知道了她不是他的那朵玫瑰的真相,也依旧觉得自己是喜欢她的。
在她身上,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以为她就是他,他们惺惺相惜。大学四年,他们一直都很合拍,超乎常人的成熟让他们一度陷入一场博弈,但从未分出伯仲。
他想他们会一直这样,相约于理想的喜马拉雅山顶。
直到后来黎薇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自愿放弃出国的机会,那一瞬间,正常人其实是应该会感动的,可是他却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很大的一块。
出现过无数次的情绪,终于被他捕捉到。
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他喜欢的人不是黎薇,而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自己。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个变态,谁会那么自恋地喜欢自己。
他沉淀了很久,每天都在工作,工作,工作。他身处异国他乡的那些年,夜深人静时,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偶尔也会孤单,但大多数的想法还是更愿意一个人过。
他没有家,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家。
他觉得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齿轮继续滚动,他遇到了宋清然。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喜欢最后都迎来了无疾而终的结局。
因为他们总是爱而不自知。
他也一样,或许很早很早他就喜欢上了她,就算谈不上喜欢,也绝对是有好感的。
不然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和他接触。
回国的那一天,他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回家,而是一中的那条街道。
那里的奶茶甜腻,他其实并不爱喝,可难得来一趟,本就是为了怀旧,他还是进去买了一杯原味奶茶。
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最容易治愈人心,正值上课时间,街道上行人冷清,甜品店的老板趴在桌子上酣睡。四周安静,女人温软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咪咪,你有男朋友了吗?”
文具店对面的凤凰树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唯一的一小块满是阳光的净土被小三花霸占,满是惬意,还很应景地打了个哈欠,由着说话的人给它翻了个身。
“哦,原来你是个公的呀?”
女人摸着它的肚皮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啊,谁让你们这个品种多数都是小母猫。”
女人穿了条背带裤,蹲在路边,扎了个特别随意的丸子头,额前的碎发掉落下来却总也挡不住眼里的光。
凌晨的时候下过一阵雨,街道坑坑洼洼的,有不少积水,有个店主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一脚踩下去,白色帆布鞋瞬间被染上了大片污渍。
她笑着说没关系,反手变了个漏洞百出的魔术,“谢谢你在我的鞋子上画画,请你吃糖,不过下次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可不能这样哦。”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侧了下身子,他看清了她的,正脸总觉得眼熟,却也总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后来,在同学聚会上他又遇到了她,刚要进包厢的时候就看到她从池询他们班的包厢里出来,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地合上了门,也跟着出来。她站在风口背对着他打电话,听起来应该是在被催婚。
在这个夏天,他终于明白,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场博弈,真正的爱应当是明明可以轻易取胜却甘愿俯首称臣。
他对宋清然的感情其实恰恰与黎薇相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喜欢上宋清然的,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可是他对她的感情特别的清楚明朗。
他很确定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喜欢她。
那天,她说何以随,你要一直当医生。他这才幡然醒悟,他喜欢黎薇不是因为喜欢另一个努力的自己,而是因为在他心里,有个念头早已根深蒂固,就是他永远都无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人们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所有情感里最特殊的应该就是爱情,对特别的人才会产生特别的情愫。
想到此处,他拿出手机搜索了那部电影。江北栀说那部电影反响很好,首映那晚就上了热搜,果然才输入前两个字,关于那部电影的各种微博八卦就出来了。
首映那晚的热搜标题是万紫千红总是be,何以随大概翻了一眼,几乎都是在感慨自己年少时的暗恋过往。
看到有条评论显示原作者给出了回复,他点了进去。
“怎么写才能让观众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呢,无论我怎么去描写他爱上我的细节,我都没办法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你们呢?”
所以,是因为有了共鸣吗?
是因为徘徊犹豫了那么久,还是喜欢他吗?
相处了那么久还是发现说服不了自己放下那段暗恋和他在一起吗?
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段话,仿佛企图要把这些文字撕碎。手机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像是不甘心一般,他一次又一次的按着拨打着那个同样的号码,听着手机那头一次又一次地传来冰冷的机械声。
什么绅士礼节,什么骄傲体面,在她面前,他通通都不在乎,也顾不上,他只希望能要她一句话。
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他何以随何曾这般卑微过,饶是大学四年家族对他在外漂泊的放任不管,他也从未低过头,可这一次,他低如尘埃。
他可以等待,她能做到默默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他也能。
他也能等。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会自卑,宋清然追问他关于徐征的事情是如何解决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对她说实话。
暴躁无偿的父亲,隐忍懦弱的母亲,冷酷无情的家族,都像龙卷风一般几乎要将他吞噬。这样混沌不堪的家,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是一个那么温暖透亮的人,认为对的事情拼尽所有也要坚持下去,他犹豫过无数次,犹豫的自然不是那份对她的感情,而是他身处深渊,他不忍将她拉入深渊。
还有那份不自信,她喜欢的人不是他何以随。他跟她说起他和黎薇的事情的时候,她说爱一个人时总是执着的,爱而不得最为难忘。
他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安慰他,也是在自/慰。
后来,她和他说了说了那个三十岁的约定,他激动得近乎要落泪。
窗外灯火通明,和房间内死气沉沉的氛围形成强烈的反差,靠近过光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再次回归黑暗。
见过太阳的星星又怎么可能愿意下沉。
他去了酒店大堂,编了个理由和前台的招待员借了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接的很快,可能正在玩手机,才打通就被接起。
“喂,您好。”
他思念了那么久的声音,真正听到的那一刻,海面上漂泊已久的船帆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清然。”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清然饱含着数不尽的眷念。
电话那头停了一阵,紧接着就是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有什么事吗?”
“我让你难过了吗?”
宋清然站在风里,宋老师今天才刚出院,医生说最好再卧床静养几天,怕影响宋老师休息,她特意出来庭院接的电话。
看到是陌生号码,以为是求助电话,再不济也是之前幼儿园里那些家长的电话,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何以随。
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联系不到她自然就联系了唐糖和池询,连江北栀都问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办,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回头。可是那晚的情形就是死死地印在脑海里,久久无法挥散。
明明只差一步,他们之间只差了一步。
可现在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太勇敢,还是该怪自己太不勇敢。
他让她难过了吗?
是啊,心好痛,最难过的不是远在天边的得不到,而是近在咫尺却依旧得不到。
“何以随。”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她其实想问问他,能不能有那么一次是他走向她,那道鸿沟能不能由他跨过来。只是脑海里他们相拥的情景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
他爱的人不是她。
她又想起宋老师临进手术室前依旧记挂着她,因为她的自私让宋老师担忧了那么多年。就算只是为了宋老师,为了那些爱她的人,她也应该放下一切往前走了。
庭院西侧的小亭子里有根柱子,上面刻着妈妈的愿望。那年她十一岁,第一次给妈妈过生日,妈妈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她长大以后,不仅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也是别人的宝贝。
眼泪不争气的掉了出来,她没擦掉,任由泪水汹涌,模糊了眼眶。
“何以随,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
很轻的一句话,很轻的一阵风飘过就散了。却像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何以随心上,那朵破土而出的花被硬生生地砸断。
双眼垂了下去,湿润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掉到虎口的位置。心里的某处被无限放大,强烈的痛苦将他整个人席卷。
窗外风声愈演愈烈,窗帘随风摇摆,顺势就打在了阳台的绿植,那天她还跟他说让她在阳台那里种点绿植,这样的话,看向窗外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的幻想。
手机里的短信适时地提醒他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本来还想给她看看的,现在好像没有必要了。
【确定,就按之前说好的来。】
他回复了短信,在口中来回咀嚼的话终究是没机会说出口,她甚至没给他留半分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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