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过冬至，寒来暑往。

    在这个不属于自己的时代，玉城光似乎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把握。

    经常一埋头，便是不知多少天过去。

    衣食住行等生活问题，全部都交予八千代弥生和法兰德斯来照顾。

    玉城光完全化身成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死宅，窝在了书房之中。

    偶尔出门的时候，也只是带着各种疑问和猜想，远去山中的神社中寻求解答。

    这样的生活，玉城光连日升月落，季节变换都未曾在意过。

    难得出门一次，大有几分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的感觉。

    抬手遮了下眼睛，明媚的阳光此刻却有些刺眼。

    “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东西，感到了可怕而已。”

    玉城光舒展着许久未曾活动的筋骨，从书房之中走了出来。

    “我倒是没打算出门，只是有些累了，想放松一下眼睛而已。”

    如果之前跟八千代弥生站在一起更像姐弟，现在看起来就更加像是兄妹了。

    而这百年之中，他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怎么突然咳嗽了？是被风吹凉了吗？”

    玉城光叹了口气，收回了目光。

    人是会成长的，人也是会改变的。

    所以他在此时，对未来和成长，充满了愁思。

    八千代弥生拿着一件轻薄的羽织，从身后披在了玉城光的身上。

    真是可笑，他明明就是这种随遇而安的人，现在却非常害怕自己就这样随遇而安。

    “时间吗？已经是第六年了。”

    所谓的理想也好，梦想也罢，究竟又有几人能真正的完成呢？

    更遑论儿时的自己，与现在的自己，又相差的有多么的遥远呢？

    玉城光并不是经历了无数岁月，已经成长完毕的老登。

    时间在他的身上留下了不少的痕迹，不仅让他显得更加适应这個时代，也增添了他的岁数。

    而且比起这些代价，还有一些事情压在此刻玉城光的心头。

    一个晃神，玉城光竟然已经在这个时代待了六七年之久。

    害怕自己在这漫长的百年之中，会逐渐放弃原本的自己，成为另一种人。

    玉城光自然的顺着八千代弥生的动作将羽织穿上，抬头看着院中抽芽的新枝，眼神有些发愣。

    一晃六年，但他至今也没有找到方法。

    玉城光突然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八千代弥生关怀的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也是得益于某位女仆的辛劳，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便将这些盆景当做人体来修剪。

    虽然依旧还年轻，但跟之前的自己又已经完全不是一个阶段了。

    这一点代价，对于一些追求长生到发疯偏执的人，根本算不得什么。

    他在害怕，害怕自己就像逐渐成让人讨厌的大人一样，选择了随遇而安。

    因为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下一刻会遭遇什么，自己又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所以玉城光在拒绝适应这个时代，哪怕他下意识的已经在融入其中。

    “要出门吗？需要我陪你一起吗？”

    院中栽种着几株盆景，被修剪的整整齐齐，分毫的差距都没有。

    直接坐了下来，春日一片祥和之景，但却并没有几分喜意。

    玉城光所愁心的并不是其他，而是人不可避免的“成长”。

    “今年是第几年了来着？”

    所罗门之匙中所谓能穿梭过去与未来的魔神亚斯塔禄，也只不过是虚妄的预言者。

    从稚嫩到成熟，从青涩到熟练，从紧到松咳咳咳。

    如果玉城光真的觅得了理想中的长生方法，那他还需要熬过百年的岁月，才能回到原本的时代之中。

    而长生的方法，寻觅到了数种，代价有一点却都是共通的。

    人最珍贵的事物就是未来，人最害怕的东西也是未来。

    “又是一个春天到来了啊，也不知道今年的山茶是不是开的更加茂盛一些。”

    玉城光摆了摆手，示意自己并没有那么娇弱。

    六年啊六年，说短它好像很漫长，说长却又一晃眼已经六年过去了。

    “春寒料峭，风凉，多披件挡风。”

    那就是不做人，只要不做人就可以。

    八千代弥生跪坐在玉城光的背后，伸出了手，轻柔的按压着玉城光的太阳穴，缓缓将他放在自己的腿上。

    “你在害怕什么呢？明明有能让一切成真的魔法，又有什么可害怕的呢？”

    一边帮他舒缓着，一边用言语开导着他。

    在贴心这方面，整个宅邸之中三个女人，也只有八千代弥生最优秀。

    沉淀着的岁月不仅让她的眼光更加敏锐，也让她懂的更多。

    玉城光闭着双眼，安详的享受着少女的膝枕与按摩。

    “魔法可不是万能的，它只是一个引子而已。”

    无限的可能性，也意味着玉城光要朝着目标做出无限的努力。

    他已经体验过一次类似的情况了，但对于自己能不能坚持第二次，他却有些不自信了。

    在魔女的庭院之中，时间是停滞的，玉城光的成长也是停滞的。

    他可以有足够的动力和毅力，坐在打字机前不断的敲打着。

    但现在呢？

    玉城光不太敢肯定，谁又能肯定自己绝对不会改变，会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呢？

    “弥生，你觉得自己这么多年中有改变过吗？”

    “嗯？改变吗？”

    八千代弥生愣了一下，莞尔笑道。

    “怎么会有人不改变呢？就算是我，也经历过很多个不同的时期，这个世界上又不存在真正的永恒。”

    她也曾经是普通人，食过人鱼肉后，兴奋过、迷茫过、痛苦过，最后才选择放弃思考的摆烂。

    最后却又因为那么一句话，机缘巧合之后又重新点燃了些许的自我，方才有了如今的八千代弥生。

    “是啊，人总是会改变的，所以我才担心，有一天我会变得不再像现在的自己，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玉城光感叹了一声，眼神之中充满了担忧。

    八千代弥生心思敏锐，很快便明白了玉城光话语中的意思。

    “你只是累了而已，这几年神经绷的太紧了，稍微放松一下就好了。”

    手中的动作更加轻柔，发梢垂落在玉城光的耳畔，微微挠动着。

    “听说新宿那边最近新开了一些西洋来的酒吧，搞什么钢管舞演出，改天去放松一下吧。”

    不开心了，压力大了，出去找点乐子准没错。

    她又不是阿夜那个醋坛子成精的，这也不开心那也不开心。

    倒不如说，如果玉城光真的愿意敞开了花天酒地，她是最支持的。

    见得多了，对于男人花天酒地这件事，八千代弥生看的很开。

    不过玉城光还是摇了摇头，露出了一抹苦笑。

    “弥生，正是如此，我才害怕啊，明知道自己是在压力自己，但却不敢放松。”

    这就像是所谓的累一天，导一管奖励一下自己。

    一天一管，一个月三十管，每天奖励一下感觉不是问题，久而久之便形成了习惯。

    玉城光最开始还偶有陪阿夜或者八千代弥生出去玩一玩之类的时候。

    但后面却慢慢就减少了，乃至很少再出门，只有比较特殊的时候才会。

    玉城光在意的终究是未来，而不是现在。

    越是相处，反而越是会动摇他的想法，但偏偏玉城光又无法割舍她们。

    所以就出现了现在的这种有些诡异的场面。

    虽然同吃同住，彼此之间默契和情意也都清楚。

    但却不仅说越过雷池，甚至玉城光隐隐之中，潜意识中还透露着一种有些疏离的感觉。

    平日里将自己关在书房之中，只在一部分时间里才会与她们相处。

    这一举措着实让阿夜又急又恼，却又不好说些什么。

    八千代弥生嘴角含笑，好像也是想到了阿夜跳脚的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你的顾虑，我全都知道。”

    “可是这样，你不担心她生气吗？”

    一次两次，阿夜的耐心也是有限的，而且随着成长，她对于此事的渴望也会愈加深重。

    年轻时只要喜欢的人在身边就心满意足，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这份欲望便会愈加难以填满。

    控制欲和占有欲的扩大，还有阿夜个人的改变。

    最开始的她，对于玉城光有着多重光环的滤镜，也习惯了以玉城光为主导的关系。

    但这么几年之后，她作为东京的魑魅魍魉之主，即使依旧有所克制，性格潜移默化也有着很大的变化。

    她会越发的主动，越发的想要掌握主导权，而不是最开始那个玉城光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小吸血鬼了。

    她也在成长，而且成长的更加快速。

    玉城光当然也知道这些，但他能怎么做呢？

    “唉，她生气也没有办法，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会在未来相见吧。”

    冷处理固然会遗留到以后解决，但热处理也不是个事。

    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踏出了一步，那便是深陷其中，难以自拔了。

    换句话说，如果玉城光在这个时代有了事业、家庭乃至于子女后代，那他究竟还会不会想回去？

    他在这个时代待了几十年，而在未来只活了十六年，究竟又是哪个更重要呢？

    所以玉城光不敢多做什么，万一真的发生了什么，有了子女，他害怕自己从此之后就会改变。

    虽然他知道阿夜生不了，但这只是打个比方而已。

    人有了牵绊，就会变得软弱。

    而同时在多个地方留下牵绊，那就会成为被五马分尸的那个人。

    “你还是想太多了，不如开心一点，不要顾忌那么多。”

    八千代弥生淡淡的笑着，话锋一转。

    “你说伱害怕改变，但为什么要害怕呢？”

    “该害怕的不是自己的改变，而是朝着自己所不喜欢的方向改变。”

    “就像在沙漠中行走，你不应该害怕自己走错路，而是该确认好方向，朝着自己想要走的路而走。”

    玉城光睁开了眼睛，从他的角度上，能看见八千代弥生正温和的看着他。

    伸手捏了捏玉城光如今已经有了几分成熟的脸，八千代弥生笑着继续说道。

    “你总是在想着，不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

    “但你现在不正是已经陷入两难，而且你又怎么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对现在后悔呢？”

    一番话，让玉城光有些发愣，八千代弥生趁热打铁，继续说道。

    “所以啊，不用去思考未来，你只要考虑眼前就好了。”

    “做好你现在最想做的事情，最该做的事情，那就足够了。”

    “比起未来再后悔，还是让现在的自己不要后悔吧。”

    八千代弥生突然抬手，将玉城光推了起来。

    玉城光还有些懵，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当然是去看西洋舞女啊，不然还能做什么？”

    “嗯？”

    八千代弥生拍了拍自己有些酸麻的大腿，站了起来，眉眼含笑。

    “你想想，如果你有朝一日回去了，会不会可惜，自己没有看到大正时期最新奇的事物，最有名的花魁？”

    “跟我们之间的事情可能会形成牵绊，顾手顾脚，但寻欢作乐又不会。”

    “你就当时一场旅行，增长见闻，见识新奇有趣的事物的观光，放宽心态就是了。”

    说的倒有几分歪理，也让玉城光有些惆怅的心思逐渐好转了起来。

    而且的确让人有点好奇，这个时代的西洋舞女，又是什么样子？

    虽然无论娱乐文化，还是其他方面，这个时代远远不如未来。

    但复古有时候，也是一种乐趣。

    玉城光终于提起了兴趣，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之中，恢复了些许愉悦的心情。

    “嗯那就去看看？”

    “当然啦，还要趁早，不然等到那家伙回来以后，可就不方便了。”

    八千代弥生也披上了外套，挽住了玉城光的手臂。

    若是等到晚上，阿夜那个醋精回来，听说玉城光出去看舞女，非急死不可。

    两人换了衣服，又稍微在脸上加了些许的掩饰，便直接出了门。

    去这种地方，当然要稍微乔装打扮一下。

    现在阿夜手下的暗桩无数，说不准就有认识玉城光的，偷偷知会了她。

    八千代弥生勾着嘴角，心底默默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不争，不代表什么都不做。

    小吸血鬼，还是太年轻了，多学着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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