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老人习惯规律的生活，早睡、早起，午间还要舒舒服服的打个盹儿。

宋彬老人中午只睡四十分钟，时间一到，不必闹钟提醒，他直接醒了。

等到老人走出来，不意外的看见南飞凡还在摔泥。

嗯，摔的是一块已经硬邦邦的黑泥，那块泥落在盆里时，砸的盆邦邦响，那种感觉就像是搬起一块石头砸向泥盆。

“哎呦，我的盆。”小老头一个健步冲上去抢过了跟了他大半辈子的和泥盆，满脸的肉疼。

“宋爷爷您醒啦。”南飞凡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按照比例加的水，不知道为什么，这块泥越来越硬，我加了几次水，但效果很一般。后来，我就查了下网上，有人说像是这种制壶用的泥胚，必须得反复摔打，挤压，排出里边的空气后，这样子做出来的壶才能表面平滑完整，高温烧制时也不会出现瑕疵。”

“你下次去用院子里的铁盆。”宋爷爷一溜小跑，把自己的盆送回了屋，不一会又返回来，将几件他常用的老物件全都拿走了，宝贝似的藏在怀里。

“宋爷爷，我很小心着呢，不会搞坏的。”南飞凡哭笑不得。

“你的手法太粗糙，动作也僵硬，只有一腔热情，连最基本的入门手法都谈不上，如果真的要学这一行，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从最基础的部分做起。在没发现你有长进之前，你就随随便便的找个工具来用，什么都可以，反正没差别。”他说完，竟发现又遗落了一把刻刀，顿时急了，小跑着绕了一圈抢回到手里，转头又颠儿颠儿地回房里去了。

南飞凡刚想要抗议。

宋彬老人的声音已传了出来：“小子，今天下午的学习主题是认材料，东屋有个罐子，里边摆着的是样本，你过去全都记下来，记好了喊我，我来考你。”

“宋爷爷，也不至于是这样吧？我承认我的操作手法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到位，但您也只需要操心这部分就好了，不至于要我从最最基础的部分开始吧？我不是吹牛，与陶瓷有关联的原材料，那绝对是基本功，我早就记得滚瓜烂熟。你现在都可以考。”

宋彬老人是专门负责推翻重建的，听完这话，哪能容他，立即抓着人过去，对着一面墙的瓶瓶罐罐，就让他开始挨个讲这个是什么，有什么特征，一般应用在什么时候，有没有特殊的用法等等。

老人的问题完全以实用为主，与书本上记录的信息大多不同。

南飞凡很快发现，他除了认识十几种较为常见的原料，如陶土、高岭土、铁粉、铜粉这些，还有许多是他根本不认识的。至于提起普通用法和特殊用法，便更加的灾难。因为，他就像是个幼儿园里跑出来的无知幼童，站在大学的课堂上盯着教授写的满黑板的演算公式，除了认识标点符号和12345之外，其他竟然是什么也不懂。

自信心，完全被打碎。

自傲、自满，更是一分不剩。

南飞凡低下头，嘴角不住地抽搐，他怀疑自己随时要哭出来了。

本以为自己算是一只脚踏入行业内的超级发烧友，结果绕了一圈才认识到，他简直是菜鸡中的菜鸡。就这种水平，还指望着师从隐世大佬级匠人，像是武侠小说里屡遭奇遇的傻小子那样，下山时就能得到名动天下的技艺？

唉，他还是回去洗洗睡吧，反正梦里啥都有，即使是痴心妄想也不会有人笑他。

一本翻的卷了边的书砸在他手上，宋彬老人哼了声：“这是上上任村支书给村里的孩子准备的陶瓷启蒙课本，这本是其中的物料篇，你对照着实物一点点的看，反复背诵，直至记忆下来。”

老人的个子不高，可他即使踮起脚，也得拿手指头戳戳他的脑壳：“不准耍小聪明，可以记得慢，但要记得牢，认物料没什么难的，你就在这儿自己研究，弄不明白的地方要多看几遍，没什么事不要来烦我。”

“啊？我的好爷爷，您可是我的老师，我连找您排解疑难的资格都没有吗？”他简直是哭笑不得。

老人的眼刀子如此之锋利：“一加一必然等于二，六加七肯定等于十三，那么简单的问题还追着老师跑，这只有两种可能。”他竖起两根手指头做示范，口中冷哼：“一种可能是你脑子有问题，另一种可能是你耍着老师玩。”

时间宝贵，宋彬老人可懒得跟南飞凡在这儿说废话，他背着手，往外走去，顺手还把房门带上，从外边落了一把锁。

南飞凡哭笑不得，追到窗前低叫：“宋爷爷，您还锁门呐，真把我当小孩了。”

宋彬老人：“记不完，晚饭就不要吃了。”

……

那天晚上，南飞凡真的没吃到晚饭，别看宋彬老人给他的是飞流村这边给孩子用的启蒙课本，一共不到六十页，介绍了一百多种烧制陶瓷时会用到的基础物料。

记住这些材料是什么其实很简单，比较困难的是还要知道材料和材料之间固定搭配，在烧制时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就跟记化学公式一样，A  B  C  高温=某种颜色，B  C  A  冷萃=另一种效果。

启蒙读物的作用只是让初涉此道的孩童们产生最简单且基础的印象，并不能凭借这一本书，就能烧制出合格的陶瓷制品。

问题是，在南飞凡眼中，哪怕是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程度，很多也是他没见识过的，也是最实用的知识。

他很想死记硬背，但真的不容易，通常是感觉记住了，可脑子里留下来的印象不够多，很快又想不起来。

为了确保达到宋彬老人的标准，南飞凡干脆把放在玻璃瓶里的样本拿在手上认真的观察，一整个下午的时间里，他念念有词，反复朗诵，直至牢牢记住。当然，他也是有些技巧在，比如先是把之前了解到的内容，快速过了一遍，确定好哪些是他掌握住了的，才更好的侧重了精力，专注在那些他依然感到陌生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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