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当时郭梓熙流露出的无奈笑容，他恍然。那时还以为是她嫌沉，不愿意帮他往村里运。如今想来，实际情况怕是她早知道村里预备了许多材料，随用随取，完全没必要自己去山上挖。

他使劲的抹了一把额头，告诉自己不要尴尬。

只要他假装不知道这么一回事，应该不会有人跳出来笑他。

脑子里才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他就看到赵小飞开着一辆农用三轮车，拉着满满一车陶土，拐了进来。

他见南飞凡也在，便很是快乐的邀请他跟自己一起卸货。

南飞凡苦笑着摇头，虽然他是很希望能帮到忙，但的确是行动不便，不能逞强。

赵小飞不满的撇撇嘴，针对高岭土的往事实施了精准打击。

“宋爷爷，您是来取高岭土的吗？这个其实不用那么麻烦，小南住的地方还有不少呢，都是他自己从山上挖回来的好土，绝对够用好一阵子，出几件绝佳的作品了。”

说完也不等一老一少回应，开着三轮车直奔更内间的位置，那边是规划好专门来存放的区域。

宋彬老人诧异的问：“小南，你那儿有高岭土？”

南飞凡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大大的傻事，不过已经是这样了，他也不介意拿着犯傻的往事来博自己新认的准师父一笑。

果然，如同所想，在听完了前后发生的事，宋彬老人笑的脸上的褶子都打开了。

“高岭土之所以叫高岭土，原因就在于，它的原产地是在高岭村。而如果你打开地图，就会发现高岭村距离咱们飞流村也就几十里，他们高岭村有个高岭土，咱们飞流村一直都有。”宋彬老人问：“村支书身边的那些年轻人没告诉过你？”

南飞凡讪笑：“我才来了村里几天，还没找到机会跟大家交流这些具体的事。那天去写生点，刚好看到裸露在地表的高岭土，我啥也没搞清楚，只顾着高兴了。”

“弄了多少下来？”宋彬老人一边笑，还很是兴致勃勃的问。

“应该有二十斤左右，我和小熙一起抬下来，走了很远的路，拎的手腕酸疼，还好后来运下来时有轮椅，我把它们放在腿上，小熙连人带土给硬推回了村子。”南飞凡越说越是懊恼：“小熙也是，看着我犯傻还不拦着，她只要说一句，我不就不弄了，她也不用跟着那么费劲。”

“找到高岭土的时候，你很高兴吧？”老人似乎亲眼看到了当时的场景，准确地把握住南飞凡的反应。

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确实高兴，跟挖到宝藏差不多。这玩意在市里是论斤买，得花钱的。我突然找到不要钱的办法来获得，真是跟捡到钱一样。当时根本没仔细想为什么飞流村附近会有高岭土，我光惦记着多弄些回来，以后可是不愁材料了。”

“这就对了。”宋彬老人从口袋里掏出个塑料袋，又不知从哪摸了一把铁铲子，他一边装高岭土一边说：“小熙是个好孩子，她不直接跟你说，是不想扫兴。你那么高兴，要是把真相告诉你，你还能乐呵的起来吗？”

“估计是不会吧。”村里村外到处都有的东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那还有什么高兴的呢？

“那不就是了。”宋彬老人将挖好的袋子递给了南飞凡，让他拎好了，然后带着他往后走。

整个村委会的院子，前半边是办公室、医疗所，以及村民日常所需的一些东西。

而后边的院子除了一间厕所之外，沿着红砖墙盖起了一排遮雨棚，每个棚子下边全堆放着东西，分门别类，排列整齐。因为平时的工作做的好，所以想要找点什么东西时就很方便。

宋彬老人翻翻找找，没一会已经拿到了所有他想要大部分材料。

他很满意的点头：“虽然已经很少有人在做些什么，可是村支书把材料预备的还是那么全。”

“这些全是免费使用的吗？”南飞凡是特别的吃惊。

制瓷的成本很高，原材料的价格更是每年都在上涨。

飞流村的日子只能算是勉强过得去，还要抽出钱来做原料储备，怪不得杨素青带着人在村子里深度挖掘商机，日子却仍是过的捉襟见肘。

“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当然是不免费了。”宋彬老人直接否定了他的猜测。

南飞凡这边才轻轻地舒展了一口气，老人已经笑呵呵的解释下去：“咱们飞流村从清末开始就出现了以制瓷烧瓷为职业的匠人，传承超过百年，这村子里的人几乎都会一点老手艺。咱的村支书说了，这门技艺绝对要代代传承下去，他有责任有义务给大家做好后勤保障。因此啊，村支部就放了这些原料，谁需要的时候来自取，但是烧出来的作品，要拿出几件来交给村里，他们会把他送去山下的店里寄卖，卖掉的钱拿回来补充原材料。”

两个人闲聊时，就已经走到了前院。

南飞凡左右张望，发现附近没什么人，他忍不住又生出了疑惑：“虽说是有借有还，可也得有个章法吧？比如说借多少材料，还什么样的瓷器？又或者是多久过来还一次？不愿意交作品过来时又是怎么处理？”他迫切想要了解更多，心中甚至有了预感，觉得飞流村给老匠人们提供的便利，将来自己肯定也能跟着享受到。

老人依然是摇头：“没什么规矩，全凭自愿，全凭心意。”

他来到了一扇开着的窗口前，在一个摊开的本子上，慢慢书写记录。

今天在村支部拿走了多少样原材料，每种大概拿了多少，数目只需要自己预估，然后再签上自己的名字，就算是完成了借取原料的流程。

“太简单了吧。”南飞凡嘀咕。

他简直不敢去想，如此松散的制度，会不会让很多人钻起空子。如果大家全都来拿，还不肯如实记录，那不是乱了套嘛。

人性里本就有自私和贪婪的东西，很多人最喜欢的正是占小便宜，不一定真缺那点，可如果不用花钱便能获得，心里觉得更舒服些。

“简单好，咱这群老头老太太岁数大了，耳朵聋眼睛花，太复杂的东西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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