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那块瓷？”

素描画只有黑白和明暗的色调，从本质上来讲，这个瓶或者那个瓶，轮廓上没有区别的，以铅笔素描来呈现时，差别也不会太大。

但郭梓熙就是一眼认出了它。

“厉害，识货，慧眼识珠，天才中的天才。”南飞凡的脑海之中所酝酿的词汇并不多，但他还是竭尽所能的夸。

郭梓熙的脸颊悄悄地染上了一抹浅浅的红晕，她别扭的清了清嗓子，过去把自己的素描本拿出来，翻到了某一页。

两个画本摆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容易发现，他画的，正是她曾经画过的。

这只瓶有独特的设计风格，侧面看上去是个瓶，实际上瓶口极大，也有人说这是一只碗，瓶身没有做多余的设计，只有流畅的弧度。

“你怎么能画的出？”郭梓熙惊愕极了：“这个早就不存在了吧。”

不等南飞凡回答，她快速的分析：“难道你是在其他地方见过类似的陶瓷作品？那也不对，我能肯定它的独一无二，这世界上肯定不会存在另外一模一样的。”

“你那么肯定？”南飞凡本想实话实说，可一听她的这话，到嘴边的话全憋了回去。

“当然肯定。”郭梓熙的眼神异常的亮，她指着瓶下的位置说：“你知道为什么那片天青蓝的瓷片最终只是残片，而不是完美的作品吗？”

南飞凡无意识的摇了摇头，他的确是不清楚这件事，但对此也是最好奇的，像这样的珍品，哪怕只是一片残瓷价值也是不可估量，若是作品完整，存留于世，可称得上是无价之宝，将来不是去博物馆，就是要进到某位收藏家的珍品室里。

稍懂的人，一眼已能看出它的珍贵，因此才会更加的遗憾它的残缺，忍不住幻想着若是完整，该会是怎样的震撼。

郭梓熙完全能理解南飞凡内心深处无法宣之于口的情绪，她指着自己所画的那张素描，轻轻地点了点底部：“你看这个瓶子的底部，一般来说为了稳定平衡，会将这里做平，以保证瓶身的稳定，但当时是出于美观的考虑，便大胆的增加了一些弧度进去，瓷胎完成时还算是合理，烧制之后出现了最接近于传说中的天青蓝的色彩，此件作品已是上上品。”

“出炉之后，作品还是完整的？”南飞凡惊愕至极，因为如果是完整的作品，便意味着作品的损坏是由于制作以外的其他原因，这等于是一件珍品摆在了面前，却因为某种原因不小心被损坏，那种愤怒、失落、惋惜交杂起来的感觉，比烧制失败还要痛苦。

郭梓熙叹了口气，继续讲了下去：“出炉时完整，空瓶摆放时也没有问题，但在注水时出了问题，测试的水一倒进去，瓶身倾斜，落地摔碎了。”

“啊？”南飞凡惊叫了一声，这画面单单是听着，都觉的心口的肉抽抽着疼。他反复的攥了几次拳头，直到身体慢慢的放松了下来：“赵爷爷还说，这只瓶是许少原老先生在费尽心血烧制出来后觉的不满意，当场摔了。”

郭梓熙苦笑：“当初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还觉的许老是真正的手艺人，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不是精益求精出来的珍品都入不了他的眼。”

南飞凡一听，瞬间听出了弦外之音，他极为好奇：“难道不是？”

郭梓熙面露犹豫，明显是在琢磨着要不要把实际情况说出来。

南飞凡生怕她不肯讲，赶紧凑过去扯了扯她的衣角，面露讨好的笑。郭梓熙一见如此，就知道如果自己不肯讲，起了疑心的他也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追查。与其让他四处折腾，不如她把这件事背后隐藏的故事说出来。

“从那块残瓷，也能大致推断出未损坏的作品会是怎样的价值。那天开窑，几百件瓷器，唯独这件摆在最边缘位置的小瓶是最令人眼前一亮的珍品，许老欣喜若狂，十分珍爱。注水是装修保存之前最后一个步骤，许老年纪大了，这件事就交给了自己的徒弟来完成，结果没想到的是，在他徒弟操作规范，没有失误的前提下，瓶体倾斜，瞬间从左侧落地，直接摔成了十几块大大小小的碎片。徒弟吓傻了，许老当场心脏病发晕了过去，但被救醒之后，许老坚持说是他不满意那只瓶，怕拿出去会坏了名声，所以直接毁了。”

“这就……”南飞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评价。

“此后数年，直到去世，许老和他徒弟一直在忙，他们觉的既然能成功一次，一定能成功第二次，至于之前的失败，许老不准别人提，若是听到有人议论，许老会生气制止。时间长了，大家也顺着他，只当那只瓶是他自己砸的，反正创作者把不满意的作品给砸了，这也是常有的事。”郭梓熙用最简洁的语言把事情经过说完，才话锋一转提到了其他：“那只瓶，碎裂的大块都被各地的陶瓷工作室高价购走做研究，飞流村只留了两片，一片颜色细腻的瓷身残片被放在土城墙内做展览，还有一片是底部构造不合理的那一块，现在在许老的徒弟手里。”说到这儿，郭梓熙又流露出那种一言难尽的苦涩表情。

南飞凡听的又是一阵兴奋，他激动的问：“还有一片残瓷吗？我好想欣赏。”

郭梓熙的神情更加诧异，甚至是有些哭笑不得的模样：“你关注的点还真的是……够专一。”

他为那残瓷而来，一路经历种种，最终却是初心不改，仍是只在一个点上敏感，这份执着，她是服气了的。

“小熙，你能不能告诉我，许老的徒弟是哪位？他在飞流村住着吗？住在哪里呀？”南飞凡继续使劲的搓着手，身体因为兴奋而控制不住的来回晃晃。

郭梓熙瞬间收了表情，极其干脆的回答：“不能。”

“这个是隐私的事，不能说吗？”南飞凡掩不住失落，不死心的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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