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酬回到家时,已经过了晚上十点,叶峻远下车走出车库,径直迈向主宅的大门。

偌大的庭院里十分安静,只听到灌木丛中传出来的虫鸣声,还有皮鞋踩在鹅卵石上的声音,道路两边的路灯明亮而温暖,柔柔地洒在花园小径上,在他身后拖出黑长的暗影。

再过去就是通向厅大门的阶梯,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他停住了脚步。

几米外的亭子里,洛笙静静地坐在那,葱郁的绿植挡住了她大半的背影,因为背对的关系,他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可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她。

毫不犹豫地,他转身走向她,“洛笙。”

洛笙沉浸在某种情绪,闻声僵滞了一下,回头看向他,嘴角扬起浅浅的笑,“你回来了。”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吗？”他低头看了眼腕表,想到什么,抬起眸时,脸上多了一丝温和的笑意,“……在等我？”

洛笙看了他一会,轻点了下头,“嗯……有些话要和你说。”

“回房再说吧。”叶峻远没有注意到藏在她眼底的矛盾与彷徨,上前握住她的肩膀,“这里蚊虫多,小心被咬。”

洛笙挣开他的手,仰着脸,“就在这说。”

难得见她抗拒自己,叶峻远愣了下,没说什么,依言在她对面的位置坐下来,无声地凝望着她。

洛笙屏住气息,放在膝上的手悄悄握成拳,嗫嚅地道:“我……我不想和你结婚了。”

叶峻远皱了下眉,嘴唇抿紧,没有开口的意思,似乎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洛笙手揪得更紧了,一字一字,艰难地吐出,“我想了很久……我觉得,我们……并不合适,所以……把婚礼取消吧。”

她说的很慢,明明不长的一段话,却硬是用了足足一分钟才能说完,每说一个字,她就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针扎一下,疼得厉害。

叶峻远望住她,过了好半响,语气十分平静地问,“你说什么？”

他还是在怀疑自己的耳朵,徐瑧遇到了点事,今晚的应酬是他一个人独自赴约,没人替他挡酒,自然喝的也就比平日多了不少。

但他确定,此时的自己很清醒,可是洛笙说的这些话,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你听到的。”洛笙低声说着,她不想哭,可是眼角已经发红,“我要和你分手。”

叶峻远面色有些变了。

两人静静地在夜色中沉默,时间嘀嗒嘀嗒分秒过去,静默得压抑。

约莫片刻,叶峻远起身,挨着她身边坐下来,揽着她的肩膀,低声问,“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

洛笙在他怀里挣扎了几下,想推开他,却没有如愿以偿,只得咬着唇回,“什么都没有,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你不要当我开玩笑。”

叶峻远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看向自己,“真没有？你今天不是和祝嘉一起下班的吗？我听小晞说,你没回来吃晚饭。”

洛笙蓦然一僵,所有的动作停下来,睁着大眼望着他,眼里闪着熠熠的光芒。

心像着了火,鼻子也酸涨得难受,一直酸到眼睛里,越来越多的水想要涌出来,她极力地控制着,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哭。

这个时候,她绝不能透出一丝的动摇和退意,不然,这个酝酿许久的开场白就失败了。

两人对视良久,叶峻远见她眼睛亮得不可思议,隐约沁出水光来,面色略有缓和,松开了钳着她肩膀的手,改为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脸颊贴在自己的胸口上。

没一会,薄薄的衬衫传来潮湿的感觉,她还是失控地掉了泪。

他不由自主地收紧双臂,心里叹息了声,侧过头,在她耳边哄人似的低喃,“婚期都定下来了,奶奶这两天都在忙着挑选婚庆公司,下午还打电话给我,让我提醒你记得整理下你家亲戚的名单。这段时间我事情多,抽不开身,想着下个月初再带你去选婚纱和钻戒……洛笙,这些事我都有记在心上,是不是因为我最近工作太忙,忽略了你,所以你在生我的气？”

洛笙眼泪淌得更凶了,吧嗒吧嗒的,他的衬衫很快被浸透了一小片地方。

抬手抹了一把眼睛,她抬起头,哽咽着说,“不是那些原因……我没生你的气,我就是觉得我们不合适,及时止损才是最明智的。”

叶峻远没有马上回答,隔了一会才开口,“你再说一次。”

“说多少次都是一样,婚礼取消,”洛笙红着眼角,麻木地再次强调,“我要和你分手。”

叶峻远放松力道,黑眸审视地望着她,像是在重新认识她这个人。

四目相望,洛笙低声道:“我是真的,不是和你说着玩的。”

叶峻远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莫测,面容也跟着冷峻了起来,再开口,他的声音已是冰冷,“洛笙,今天不是愚人节,不要胡说八道。”

洛笙定定地望着他,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我没有胡说八道。我仔细想过了,像你这种性格的人,谈谈恋爱还行,不是结婚过日子的良配。”

叶峻远表情绷紧,面色一点一点地泛起了白。

洛笙推开他的身体,转过身背对他,“对不起,我很抱歉给你添麻烦了,幸好现在只是定了婚期,婚讯并没有传出去,不会给你丢脸。”

身后的男人没说话。

她继续说下去,“既然要分手,再住在一起也不合适,我会尽快搬出去,工作的事也是,我明天就提交辞职手续。”

停顿几秒,她放轻了声音,请求地说道:“另外,我有件事要拜托你,还有十来天就高考了,我不希望我们的事影响到小晞。在高考结束前,麻烦你暂时不要宣布取消婚约的事。在这期间,小晞还是照常住在这里,等他考完试,我马上接他出去,可以吗？”

身后的男人依然沉默着,没有打断她的话,也没回答可以还是不可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将最后一件事情交代清楚,洛笙起身站起来,“你今天也累了,早点回房休息吧。”

说完刚要走,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力道,她被男人攥紧右手,无法迈开步伐。

她没挣扎,就僵硬地杵在那,一动不动的,浑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像发紧的发条。

过了很久,她终于听到男人略显僵硬,却异常清晰的声音,“我不同意。”

随即被抓着肩硬转过身来,不得不和他面对面,她静了一静,强装镇定地问,“你不同意什么,是不同意我的辞职,还是不同意小晞暂时住在你家里？……没关系,工作上的事情,我会交接好才离开,如果是我弟弟的事,不用勉强,我已经找到了新房子,明天就带他搬出来。”

“洛笙。”男人目光一敛,声音变的很低沉,“我不会放你走。”

“这事由不得你来决定。”她淡淡地回着,心里排山倒海地翻腾,面上却十分冷淡,“男女相爱讲究你情我愿,我们好聚好散,不行吗？”

“为什么你觉得行？”叶峻远皱紧眉头,“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在这期间,我们一直处的很好,不是吗？”

“当然不是！”洛笙甩开他的手,声音大了几分,“难道你一点都没察觉,我们的相处模式,其实一直都是我在迁就你吗？不管是程雅生病的事,还是其他的,我永远只能忍着,不能表现出不懂事,不能让你觉得我烦。”

叶峻远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斟酌了几秒,才说,“我承认,那段时间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可是……”

“没什么可是。”洛笙打断她的话,眉眼一下子冷下来,“我真后悔当时为什么没直接和你提分手,拖拖拉拉一直捱到现在,平白受了这么多憋屈。阿远,和你在一起,我真的很累,总是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怕做错一点你就不喜欢我,我想这不是爱,这是取悦。”

叶峻远面色由白转青,一把转过她的身,眼睛逼视着她,“你的意思是……你不爱我吗？”

洛笙想把脸扭开,可叶峻远捏紧她下巴,令她动弹不得,咬了咬唇,她说,“是啊,我只是喜欢你的脸,当初就是因为觉得你长得帅,又这么有钱,所以才会和你在一起。你知道的,像我这种过惯苦日子的女孩,能飞上枝头做凤凰,我为什么要去做麻雀呢？”

叶峻远瞳仁骤然一缩,手下的力道忽然一松,被她趁势挣脱开来。

洛笙往后退了几步,淡漠地说,“该说的我已经说明白,我回去了。”

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这里。

一路冲回自己的房间,她关上门反锁,扑到床上,将脸埋进被子里,再也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

心里好痛好痛,好像凭空挖出一个窟窿,用多少眼泪都无法填补。

对他,她一直都是乖巧的,贤惠的,百依百顺的,只要能让他多一点笑容,她愿意付出所有,将自己的一切都掏心挖肺地给他。

可是今天晚上,她却伤了他的心,看到他受伤的眼神时,她心都要碎了,恨不得把自己给凌迟了。

如果这是注定好的结果,何必相识？何必相爱？

她宁愿时光倒退,从未邂逅！

过了没多久,在她还抱着丸小子抽抽噎噎时,门外响起轻缓的敲门声,随即是他低沉的嗓音,“你心情不好,今晚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吧。”

洛笙抬起茫茫泪眼,想开口点说些什么,可是喉咙却被塞得满满的,声音都被卡在喉间,就算勉强发声,也只是充满哭腔的哽咽。

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狼狈,她咬紧了唇,憋得满脸通红。

男人没再说话,静静地站在外面,似乎在等着她回应,又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许久,他终于放弃地离开。

耳边传来对面关门的声音,洛笙才放开了声腔,哭得泪眼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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