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陶浑身骤然一颤,迅速否定,“我不知道什么信。”

察觉到她细微的慌乱,洛笙语气更笃定了,“别装了,我知道就是你发的。”

艾陶顿了几秒,完全镇定下来,“我装什么了？没有十足的证据,你不能血口喷人。”

“是吗？”洛笙微微冷嘲,直视她的眼睛,一句一句慢慢地说,“我都还没说信的内容性质是什么,你就赶着用上血口喷人这么严重的词,欲盖弥彰得这么明显,还想要否认什么？”

艾陶一下噎住。

洛笙眼睑垂下,半晌才抬起头,“你做这么多事,是为了让我受不了压力,直接辞职走人吧？”

被看出了心思,艾陶尴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象是羞愧又象是惊愕,洛笙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释然、解气、悲伤,感慨……各种复杂的情绪,像一下打翻了五味瓶,百味参杂。

而其中有一点她感受特别的真切——一吐为快的感觉真好。

一瞬间,周围霎时静了下来,消防通道的隔音效果很好,站在这里,听不到外边走廊的杂音,两人注视着对方,都不再说话。

光线昏暗的沉默里,艾陶感受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一向冷静的面孔也有些惶恐。

如果是普通员工就算了,可是洛笙背后有个强大的徐瑧,徐泰山的威力不是盖的,过去那么多年里,都不知帮公司清除了多少叶家尸位素餐高层长辈,她只不过就是一个区区的小职员,肯定玩不过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徐特助。

虽然叶天泰允诺了,只要她能在不暴露他的情况下成功逼迫洛笙辞职,翻译校对部部门未来的副部长就会属于她。

这样巨大的诱~惑下,艾陶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但她也不是傻的,叶天泰是只久经沙场的老狐狸,她不敢放百分之百的信任,在针对洛笙的同时故意放松了力度,并没有按叶的那样穷追猛打,步步为营,万事都留了一定的余地。

免得真被徐瑧发现追究起来,她还能为自己争取一下存货空间,只要把责任都丢给叶天泰就可以了

很快梳理好心绪,艾陶微微仰头,低声道:“其实开始动手前,我犹豫了很久,虽然你可能已经不把我当成朋友了,可我心里,依然还是存了几分对你的友情,但自从知道了那件事,我就悄悄下定了决心。”

洛笙眸光微凝,“什么事？”

艾陶顿了一下,看向旁边,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冷意,“你还记得,徐特助这个月上旬下来找文姐谈事的那次吗？”

洛笙仔细回忆了一下,因为时间过得不久,她很快记了起来,当时徐瑧进了文琳的办公室不久,艾陶紧跟着送了一份文件进去,出来时,两人的眼神正好撞到一起,艾陶当时看自己的目光就怪怪的。

从那之后,她对自己的态度就变了,不再一心想着要跟他和好,开始有针对性地搞她的事。

思索了片刻,她凝声问,“你是不是在里面听到了什么？”

“不错。”艾陶弯起嘴角,语气越发凉薄,“我进去的时候,正好听到徐特助说,想让你越过助理,直接晋升道组长的位置。”

洛笙愣住,反应过来后,皱着眉道:“不可能,我只是个新进来的员工,怎么可能有资格直升组长的位置？”

别说组长了,现在事实证明,以她的资历,连一个小小的助理都争取不到。

“是啊,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徐特助的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

想起当时的心情,艾陶眸中闪过一丝狠意,“为了这个组长的位置,你知道我努力准备了多久吗？每天尽量地把事情做到极致,再苦再累也要往肚子里咽,节假日临时加班多得不可胜数,除了辛苦工作,还要卖力迎合更年期脾气古怪的艾琳,好不容易要脱离这份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就因为你的出现,轻而易举就把我过去所有的努力抹杀了。”

洛笙沉默了一会,还是觉得有些糊涂,“可是……那天你不是看到我在电脑里面放的助理竞选申请书吗？我要竞选的是助理的职位,不是组长,跟你并不冲突。”

“所以,这才让人更加的无法忍受啊。”艾陶忽然笑了一下,事情说到这个份上,她也没有必要再遮遮掩掩,坦然的道:“别人求之不得的机会,就这么轻而易举送到你面前。我承认我是嫉妒了,每天只要一看到你的脸,残酷的事实就会一再提醒我,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差距那么的大。”

洛笙想了想,没有任何犹豫,“可就算把组长的晋升机会给我,我也不会接受,我有自知之明,有多少能力做多少事,绝不会跟你抢的。”

“别说马后炮了,谁知道你最后会怎么选？”艾陶嗤笑了声,显然就是不相信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了继续聊下去的必要。

艾陶离开之前,犹豫了一下,在通道门前停下来,回头看着她,“我知道你有徐特助撑腰,现在事情你都已经了解,接下来你想要怎么反击我,都随你的便吧。”

早在做出决定的那一瞬间,她就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出现。

反正都是要得罪人,两者比较下来,当然是叶天泰的分量比徐瑧贵重许多,徐瑧的工作表现就算再突出,也始终不过是依附叶氏集团的打工者,而叶天泰就不一样了,可是叶氏集团曾经的掌权人、现任董事,还是叶总的爷爷。

孰轻孰重,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抉择。

等人离开了,洛笙倚着墙壁站了很久,想了很多很多,一时间心潮起伏,思绪纷杂。

直至下班时间快到了,她才打开消防楼梯的门,静悄悄地回到办公室的座位。

这件事情后,艾陶提心吊胆地过了好几天,很担心自己真会遭到洛笙的报复。

洛笙表面上看着文静平和,但实际上,她知道藏在那副与世无争的面孔下的暴烈因子。

只是因为还没有触及到底线,否则,她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

而事实证明,她之前的巧言善辩起了作用,三天的元旦假期很快过了,想象中的反击并没有出现,一切都还是那么的平静,繁忙。

到了公布人事调动那一天,艾陶兴奋地接到人事部传达的调动命令,如愿晋升成为组长。

接到通知的那一刻,她怔怔捧着手里的正式文件,电脑的扣扣微信被疯狂轰炸这,早已让各种各样的恭喜信息塞满。

心情忽然有些复杂。那天聊过之后,洛笙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好似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有几次不小心撞到洛笙的视线,她看着自己的眼神,平静,淡然,陌生,像已经不认识她这个人。

其实,艾陶反倒希望洛笙有所反击,这样,她至少从擦眼观色中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这样不声不响的,她反而觉得惴惴不安。

可让她去找洛笙摊牌,又实在没那个勇气,万一人家都打算息事宁人了,结果被自己这么一提醒,又想对付自己怎么办？

叶氏集团办事一向以效率为准,新的人事变动很快落实,李洁如愿坐进艾陶原来的助理办公室,而艾陶则搬去了部长办公室,自己独享一间十来坪的小办公室。

换岗的喜悦,暂时冲刷了内心的不安,那几天,艾陶经常和李洁在一起,两人欢声笑语言笑晏晏,谁都看出这两个新官上任的欢喜雀跃。

而比起这俩人的春风得意,洛笙这边就显得凄凉多了。

之前在艾陶的有意透露下。整个办公室的人都知道她也有意竞选助理职位的事,众人纷纷猜测,本以为看在徐瑧的面上,这职位对洛笙而言,就如同囊中取物,容易得很。

结果却完全出乎众人所料,以文琳为首的那几个领导,居然没看徐瑧这个佛面,公正不阿地选定了李洁。

人事调动的方案公布出来后,洛笙毫无疑问的地,再次被众人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炙烤了一百遍。

被各种奇奇怪怪的不善眼神看多了,洛笙的脾气也渐渐被磨硬了,本就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遇到不合理的冲突,她表现得比以前,要激烈了。

既然每个人都认为她会用徐瑧做靠山,那么,她就彻底靠给他们看。

这一天,洛笙因为一点小事情跟李洁吵了起来。

起因,是李洁临时丢了份自己分内的资料给洛笙整理,洛笙浏览过了一遍,将里面的生僻字缩写全部都列出来,发到李洁的邮箱,让她给自己标注出来。

可是李洁一直推脱事情忙,迟迟不给她回复邮件,眼看着交稿的时间就要截止了,洛笙就礼貌地提醒她一句,结果却刚好撞上李洁气不顺的时候。

洛笙一直尽量心平气和的跟对方讲道理,可是李洁却非但不收敛脾气,反而像个机关枪似的,不由分说地把气都发泄她身上。

因为竞选助理职位的事,加上平常也积累了不少大大小小的嫌隙,李洁本就对洛笙心存不满,见围上来观战的同事都站在自己这边,越发地得意洋洋起来,卯足了劲要显摆比洛笙高一级的新身份。

“没看到我一直在忙着？不回你的邮件,你就不会去问别的老员工？这些缩写单词难道就只有我会而已吗？做事的头脑能不能灵活一点！”李洁趾高气扬地扬起小脸,早上被文琳训斥了一顿,这个出气筒来的正好。

洛笙皱了皱眉,据理力争,“这本来就是你自己的工作,我只是刚好有时间才帮你接下来,我让你给我标明缩写时,你也没有明确拒绝我,从头到尾,都是你一直在强调让我等你有空。”

“是啊,我确实是让你等了,可你自己没长的眼睛,不懂得察言观色吗？我这么忙,难道就不会让别人帮你标注一下？”李洁翻了个白眼,责任的大锅甩的溜溜的。

得,好心帮忙,却换来别人的无理取闹,洛笙表情不太好看了,“大家都很忙,没有人有空。”

李洁哼了一声,强词夺理,“那就是你的问题了,反正工作已经交到你手里,不管过程如何,你都要做出让我满意的结果。”

看到洛笙脸色不对,她更加来劲了,讥讽的嘲笑,“这么蠢,也难怪会评不上助理,成为我的手下败将。”

洛笙神色一凛,还没开口反驳,就听到有人在旁边阴阳怪气的说着,“所以啊,证明我们文姐英明大义,知道什么叫做慧眼识英雄。空降军有后台又怎么样？没有实力,还不是得乖乖让路。”

话音一落,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嗤笑声,虽然声音不大,却如尖刀子一般,深深的刺进洛笙最敏感的内心深处,溢出被人羞.辱践踏的愤怒。

那一瞬间,洛笙呼吸滞住了,浑身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只觉得身上点了一把火,熊熊的货票慢慢地吞噬着她整个人。

尊严和理智,很快被烧得只剩下两架惨不忍睹的残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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