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梦君自从生日那天过后就再没有见过林学民，也不曾开口问起，而失去女儿信任的林学民只能坐在车里远远地在校门口看上一眼，不敢靠近。

他怕打扰到女儿。

助理阿深不忍开口道：“要不要我下车请君君过来一趟？”

林学民苦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君君她是不可能过来的。”

的确如此。

阿深叹了口气：“那我们再往前跟一段路？”

林学民：“不用了，她发现该又不高兴。”

就在林学民的车掉头离开，李梦君从一棵树下走了出来，目送车子慢慢消失在视线里。

她一眼就认出来林学民的车停在那里，于是故意目不斜视地从车的前方经过。

昨天顾贝贝已经告诉她，顾爸爸公司的合同已经签下来，她知道后点了点头，没有其他表示。

对于这个结果，李梦君一点也不意外。

顾贝贝眼看林学民离开这座城市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内心更加焦躁不安。她好想有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来分担她这些日子承受的心理压力。

可是她不能，这个秘密她不能告诉知情者之外的任何人。她试探过和李梦君提及林学民，每每这个时候李梦君要么转移话题，要么就闭口不语。

这日子又过去了十几日，林学民离开的预定时间就在三天后。

期间顾贝贝和林学民又见过两次，她尽量提一些关于李梦君的事情，让林学民很感激这个后辈对自己的体谅和帮助。

“她看起来对很多事情都漠不关心，其实内心很在意，只是她不愿意表现出来。”顾贝贝道。

“你是想安慰我说，其实君君还是很在意我这个不称职的爸爸么？”林学民笑问。

“我这不是安慰，她真的很在意您。”顾贝贝答。

林学民：“那顾贝贝小朋友你告诉我，君君有没有在你面前提起过我？”

顾贝贝答不上来。

林学民叹口气也沉默下来。许久，林学民才道：“她怨我，怨我当初没有信守承诺带她走，也怨我这么多年都没有关心过她。”

顾贝贝：“……”

林学民：“要说不遗憾是不可能的，但是我更愿意接受现在的结果。”

李米和顾准默认顾贝贝和林学民见面，夫妻二人明白这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和一个遗憾的父亲之间的默契。

李米愁眉不展：“我们这么做，到底是错还是对？”

顾准拍了拍妻子的手，道：“不管我们怎么做，我们都没有错，我们爱这个孩子，保护她是做父母的本能。”

李米：“万一真像贝贝说的，她知道真相后恨我们怎么办？我就是想想都觉得难以承受。”

顾准：“要真有那么一天，我就告诉她，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她要恨就恨我吧。”

林学民离开的前一天，顾贝贝总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行，她思来想去决定说服李梦君去见一次林学民，父女俩好好吃顿饭。

李梦君自然是不愿意答应，顾贝贝软磨硬泡都没能说动李梦君，反而让李梦君生了几分排斥心理。

李梦君冷着脸：“我不想见他，你别浪费口舌。”

顾贝贝一着急口不择言：“难道你就不怕以后见不到你爸爸了么？”

李梦君：“……”

话一出口顾贝贝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慌乱着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林叔叔说他以后可能都不会回来，你要见他就不是那么容易。”

李梦君：“我没有想见他。”

顾贝贝：“你就不能听我一次劝去和林叔叔吃顿饭么？”

李梦君：“不能。”

顾贝贝：“……”

两姐妹争执了几句后各自回了房间，顾贝贝恼自己沉不住气，失去说服李梦君的机会。

李梦君坐在书桌前盯着英语书半天没有翻页，最后她把书一合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米和顾准当然也希望李梦君能答应和林学民一起吃顿饭，可是眼下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去说服女儿，勉强的法子也不是没有，就怕最后又闹个不欢而散。

顾盼恐怕是顾家唯一一个不希望二姐去和林叔叔见面吃饭，他还是认为林叔叔会带走二姐，对林叔叔充满了戒备心。

顾贝贝没法和顾盼解释清楚，只能好言好语地哄着他，小胖子却是不依，闹腾了好一会儿，不许二姐出门见林叔叔，不然他就离家出走。

“你居然用离家出走威胁我？给你厉害的，你咋不上天。”顾贝贝好气又好笑。

“林叔叔就是坏人，我不喜欢他。”小胖子委屈地看着顾贝贝。

“小胖子，林叔叔不是坏人，他是你二姐的爸爸，他……他不会做坏事。”顾贝贝语气软了几分。

“我不管，我就是不喜欢他。”小胖子很坚持。

眼看时间又过了一天，顾贝贝这时想到了奶奶，她想可能奶奶会有办法说服李梦君也说不定。

老太太道：“君君这孩子心结没解，自然不会轻易松口。”

顾贝贝：“她的心结要怎么解？”

老太太：“她的心结只能她自己解，旁人走不进去。”

顾贝贝：“那怎么办？难道真的就这么错过最后的……奶奶，现在该怎么办，我真的好着急。”

老太太：“你去把君君喊过来，告诉她奶奶有话和她说。”

顾贝贝：“好，我马上去。”

李梦君一向敬重老太太，听到顾贝贝传的话虽然心有疑问却没有耽误就立即来到了老太太的房间。

老太太让李梦君坐下，递给她一颗薄荷糖：“吃吧，奶奶喜欢这个糖，你尝尝。”

“谢谢奶奶。”李梦君伸手接过，剥开放进嘴巴里。

老太太喝了一口茶才道：“接下来奶奶要说的话，你听着就好，知道么？”

李梦君点点头。

老太太放下茶杯，沉甸甸叹了一口气：“奶奶老了，习惯叹气，这人啊，一辈子就在这长长短短的叹气声里过去的。”

李梦君：“……”

老太太说了这句话后似乎就已经很累了，顿了许久都没有再说话，李梦君就安静地等着。

又许久后，老太太终于开口。

“贝贝妈妈去世的那天，她没有见到最后一面，那天她哭着跑出了病房。再次回来的时候，她妈妈已经闭上眼睛，她还来不及答应她妈妈最后留下的遗愿。”

“她那个时候还小，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过失和遗憾，没日没夜地痛哭吵闹，直到筋疲力尽。”

“后来你妈妈出现了，她把这份感情上的缺失转移在你妈妈身上，只是她用了极端的方法疏解自己内心的痛苦。她以为，只要她讨厌新妈妈才是对亲生妈妈的爱护。”

“她拼命想弥补对亲生妈妈的愧疚，她想解脱自己，却反而无法挣脱。”

李梦君：“……”

老太太又停顿了许久，却不再继续说起关于顾贝贝的事情，而是忽然问道：“你还记得你九岁那天生日，你许过什么愿望么？”

李梦君一怔后，突然泪流不止。

老太太又是一声叹息：“薄荷糖可能太辣了。你回去吧，奶奶累了，想睡会儿。”

九岁那年，小小的李梦君许了一个愿望后便开始在阳台种下第一棵植物，往后的每一年生日，她都会在阳台多添数盆，直到现在已经摆满了整个阳台。

这个愿望她告诉了天上的月亮，和递给她一颗薄荷糖的奶奶。

那天奶奶恰好听见小小的她对着月亮许愿，怕她尴尬后顺手拿出一颗薄荷糖递给她。

“我希望有一天爸爸可以和我一起过生日，一起吃饭一起去游乐场一起去动物园。”

这是她九岁稚嫩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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