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医生离开之后，办公室里除了林非之外，还有一个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穿着一身笔挺考究的西装，戴着一副近视镜。这个人便是京都眼科医院的商卫宁主任，他和严东是大学同学，两个人同时在德国留学和工作过。

　　商卫宁把手里的病历夹合上，抬起头看着林非说道，“上个月去江城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的时候，我在会上见到了严东。

　　他对我说你现在的变化很大，今天见到你之后，我觉得你的确是变了。不过有些地方却一点儿也没变，还是以前的那个样子。”

　　“几天前，我在蓝海听到了一个患者因为交不起住院押金而被医院拒之门外事情。刚才在从住院部赶过来的途中，在这里又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林非关上房门，走到一张沙发前，再度落座，“押金要两万五，只差不到一千元，那个被病痛折磨的苦不堪言的患者，还有他那年迈苍苍的老父亲苦苦哀求，说两天之内就能补齐，但是工作人员就是坚决不同意……”

　　“很正常。”商卫宁微微皱了皱眉头，轻声说道，“工作人员也是没有办法，更不能说这个人就缺失了一个医务工作者应该具备的爱心，毕竟这样的事情太多了。另外更为重要的是，这里的硬性规矩太多。”

　　林非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也拿规矩说事？！”

　　商卫宁的脸一红，随之露出了几分无奈的苦笑，低下头说道，“当然，遵守规矩也是有选择的。

　　我的一些同事，他们在玩忽职守的时候，没有去想着要遵守规矩。在想方设法收受好处的时候，没有人去想着要遵守规矩。在挖空心思去攀龙附凤的时候，没有人去想着要遵守规矩。在以权谋私、甚至是饱私囊的时候，没有去想着要遵纪守法……

　　这里本应是一个救死扶伤、危济困的地方，本应是一个生命高于一切的地方。可是因为追求经济效益，这里就变得和那些私立医院一样，也充满了冷漠的铜臭味道。而且，因为有太多制定规矩却不愿意去尊守规矩的人，使得患者和家属分为了三六九等。

　　在偌大的一个国度里，像丁老的悬壶堂和严东的医院可谓是凤毛麟角，更为可笑的是，这样的地方居然还是由私人出资开办的。

　　仔细想想，真的不能用规矩太多说事。确切地讲，这种普遍的现象应该叫做一个笑话，亦或是耻辱。而这种笑话和耻辱，以及背后隐藏着的风险和危机，又不仅仅是我们这些做医生的。

　　我现在也终于明白了，你刚才对赵副院长所说的那句话，既不是对他发牢骚的反驳，也不是愤世嫉俗的言辞。而是站在自己人的角度，对我们这些医务工作者善意而委婉的告诫和提醒，还有点拨和期许。”

　　“我和你是老朋友。”林非摇了摇头，“我估计这个赵医生没有你想的透彻。”

　　“赵副院长这个人总体上讲还是不错的。”商卫宁说道，“他和我的私交也可以，我会抓时间去找他交流交流。

　　我想，这次有了静枫集团的慷慨相助，他应该能够如愿以偿的坐上医院一把手的位置，日后他也应该可以为患者和家属办些实事。”

　　“有劳你了。”林非淡淡一笑，然后收住笑容，“现在说说我的思绮吧。”

　　“目前需要做的就是进行针对性的创伤面愈合治疗。”商卫宁面色严峻地说道，“而眼角膜移植手术的时间，乐观的估计，最快也要等到半年之后。

　　另外，因为她的视神经也受到较为严重了的损伤，虽然现在是没有继续恶化，但是也只能说是暂时的，不排除另外的一种可能。

　　如果三天之内略有好转，或者是维持现状，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假如真的出现了那种不好的结果，我肯定是没有这个能力。到时候，你还要把米亚托维奇博士请过来。

　　不过，就算米亚托维奇来了，就算半年后成功地移植了眼角膜，也不敢保证思绮女士就一定可以重见光明。”

　　“为什么？”林非皱着眉头问道。

　　“在治疗过程中，存在着不确定因素，而由不确定因素所产生的风险，我们基本上也可以提前预见到并且尽量去规避掉。”商卫宁顿了顿，“关键就是……”

　　“药物？”林非说道。

　　“没错。”商卫宁点了点头，“药物是一把双刃剑，思绮女士的伤情非常复杂，在用药进行修复创伤、促进愈合的同时，药物的副作用也在不断地损伤着脆弱的视神经。

　　据我所知，目前在全球范围内，没有一种西药不存在副作用。而我们现有的中成药，又没有达到西药的疗效，很可能就造成贻误最佳的治疗时机。

　　所以说，为了稳妥起见，我建议用尽可能少量的西药，配合着现有的中成药使用。而这个时间，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月，在这一个月的时间内，恐怕又要辛苦丁老爷子和你了。相比起配制药方来，寻找合适的中草药可能会更难。”

　　“还有其他的么？”林非问道。

　　商卫宁低头沉思了一下，转过脸看着林非说道，“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林非也想了想，问道，“思绮在你们医院那里需要待多久？”

　　“时间不会很长。”商卫宁说道，“五天到一个星期，然后就可以回家服药静养。我一个星期有两天假，每星期飞过去一趟。”

　　林非点了点头，“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说客套之词了。”

　　“万万不能这么说。”商卫宁连忙说道，“第一，我还没为思绮女士做什么。第二，如果当年没有你，我和严东的小命早就交待了。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永生永世无法报答。”

　　“不让我说，你也不许再提当年的事了。”林非摆了摆手，问道，“思绮什么时候转到你们那里？”

　　“下午吧。”商卫宁说道，“现在的床位非常紧张，普通病房几天之内都没有出院的。今天中午有个做斜视矫正手术的局长出院，正好可以空出一间高级病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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