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手足(三十)
白百善并没有大的病痛,他只是老了。
他的岁数别说在这个年代,就是放在现代都很大了,虽然如此,知道他时日不久,白一堂还是很伤心。
从师父搬回凌天门后,他每隔一年都要回来一次,去年本不是他回来的时间,但在知道白自省出去历练后他便带着文茵回来了。
师父年纪大了,身边总要人照顾。
他师兄师姐因为武功被废,近年来身体也很不好,也幸亏他回来了,才能及时通知到黎宝璐他们。
白百善的身体表现得一直很好,在倒下前还到地里去收割稻谷了呢,但晚上回来觉得困便一躺就起不来了。
曹氏还以为是累到了,但不论是白一堂还是白百善都会些医术,一探脉便知情况。
活到白百善这个年纪,又经历了这么多,生死于他早就看淡了。凌天门和白一堂他都不担心,世间唯一让他放不下心的就是曹氏和白自省。
他和曹氏没有亲生的儿女,这些年白一堂和黎宝璐很孝顺他们,在吃穿上从未短过他们。
他也知道哪怕是他死了他们也不会亏待了曹氏,但不是有吃有穿就可以安怡的。
曹氏年纪大了,他希望能有个人陪着她,不说生病时照顾她,哪怕是平日里听她说说话就行。
但白一堂居无定所,黎宝璐又远住京城,谁能陪她呢?
大徒弟和二徒弟他是不想了,他们在这里住了十六年,从一开始的怨忿到现在关系缓和,但就是最缓和的时候他也能看出他们二人对曹氏的轻视。
他哪里肯让曹氏看他们的脸色?
再就是白自省,这孩子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所用的心比他父母还要多。
但他无门无派,学的虽是凌天门的武功,却有这么一对父母,想要在江湖上立名容易,但想更进一步就难了。
因为他父母,别人肯定会对他有偏见,他才十六岁,人生也才刚刚起步。白百善实在放心不下。
如今最担忧的两个人都在眼前,白百善面上虽笑着,心里却忍不住担忧。
但思虑过多身体就越虚弱,越虚弱就越忍不住要想,要担忧,恶性循环下,四个孩子回来的第三天白百善便连床都下不来了。
曹氏强忍着悲痛让黎宝璐准备后事,“在走前给他擦身子换衣服,让他走得体面些。”
黎宝璐眉头紧皱,低声道:“师祖母放心,我已经让景云哥哥去准备了,我再给师祖看看,或许改个方子会有用。”
以白百善前两天的脉象来看还不至于这么快,总不至于是她开药开错了吧?
可她这两天熬的药都是温和的补气益血之药,怎么会错呢?
黎宝璐去给白百善把脉,老半天,她盯着师祖淡然的面色道:“师祖,您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您告诉我,我帮您解决?”
白百善笑道:“好吃好喝的,哪里有什么烦心事?你莫要想太多了。”
“可您的脉象……”
白百善笑着摇头,“人都要死了,脉象什么的也都快要没了,哪里还做得准。几个孩子我都见过了,也算无憾了。你们准备准备吧。”
黎宝璐看向顾景云,顾景云垂眸想了想,看向曹氏。
黎宝璐反应过来,一把握住白百善的手道:“师祖您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师祖母的,若是师祖母愿意跟我们去京城自然好,不愿意,我或者师父会留在这里照顾她的。”
白百善瞳孔紧缩,手不由紧紧握住她,“你,你们家在京城,怎么,怎么好留在这里?”
黎宝璐就笑道:“师祖,这儿也是我们的家呀,而且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偷得浮生半日闲嘛。”
白一堂听见,拉着秦文茵进来,跪在白百善床前道:“师父,原来您是担忧这个,徒儿早就应该和您说的,我和文茵之前就商议过了,这几年该走的地方也都走过了,我们打算找个地方静修,将之前的图纸整理出来,地志也要开始写,所以我们会留下。”
秦文茵连连点头。
“有我们留在这里照顾师娘,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白一堂握住他的手,眼眶微红道:“您放心,徒儿会像侍奉师父一样奉养师娘的。”
曹氏捂着嘴唇扭过头,白百善压在胸口的那口气总算是慢慢的吐了出来。
马一鸿和苗菁菁站在一旁,也跪下道:“师父,还有我们呢,我和师妹也会照顾师娘的。”
白百善低头看他们,微微点头道:“你们有这个孝心就很好了。”
马一鸿脸色涨得通红,觉得师父看不起他,凭什么师弟说这话时他一脸的欣慰放心,轮到他却只要孝心就足够了?
难不成他还会虐待曹氏不成?
他不由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师父,我和师妹现在也姓白!”
白百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道:“难道你不姓白就不赡养你师娘了吗?”
他沉着脸道:“我不管你们姓什么,你们都是我的徒弟,既是我的徒弟就有赡养之责。姓不姓白有什么要紧?”
马一鸿一怔,这才和师妹缓缓低下头去磕了一个头,眼睛通红道:“师父教训的是,是徒儿想差了。”
白百善心内叹息,面上一点异色没露,他看向站在门口的几个孩子,招了招手道:“孩子们过来,我有些东西要分给你们。”
白百善的好东西当年退位时便都留给了凌天门,这些年他能够存下的东西也不过是些银钱罢了。
除此外就是他利用外面的竹子做的一些东西,也就能给几个孩子留个念想罢了。
他倒也不偏心,四个孩子平均分成四份送个他们,只不过因为白自省是他亲自养大的,因此留下的手稿等都给了他。
白自省跪在师祖面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他是白百善和曹氏带大的,父母虽住在一墙之隔的隔壁,却很少管他。
他跟两位老人同吃同住,就是晚上都睡在一张床上,曹氏曾不止一次的笑话过他,说他小时候不懂事,还闹着要叫白百善做爹,叫曹氏做娘。
在他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一直阴晴不定,好时对他很好,恨不得把心掏给他,但坏时看着他就像看仇人一样,更多的时候是悄悄的和他抱怨师叔绝情,师祖偏心,师祖母粗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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