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二的猪肉铺。

　　新来的住客们来来回回经过，总能看到挂在肉铺门口那张风干的皮。

　　江湖人眼尖，一眼能瞧出那是狗皮。

　　“店家，这么一张狗皮挂在这儿，想招揽生意还是吓唬人？”

　　赵老二杀猪刀往案板上一剁，抬眸皮笑肉不笑，“装饰用的。招揽生意挂猪皮，吓唬人挂人皮，客官想买什么皮？”

　　“……”

　　“要不来块排骨？想要猪排还是人排？”

　　“……”

　　……

　　孙寡妇的小酒肆。

　　“老板娘，来两坛好酒！”

　　“本店最好的酒青竹酿，一坛二两银，盛惠！”

　　“……来坛便宜点的。”

　　“本店最便宜的米酒，一坛一两半，盛惠！”

　　“贵的二两便宜的一两半，看着我们是外来客故意卖黑价呢？老板娘你这生意做的可不地道！”

　　“可不就是看着你们外来客吗？风云城少有外客来，能坑一笔是一笔，机会实属不易。喝不喝酒？不喝酒走人！”

　　“我们都是些跑江湖的，没多少银子。罢了，这酒喝不起了……”

　　“哈哈哈！跑江湖的跑风云城来，定是小武爷的朋友给他贺喜来的吧？进店坐，今儿你们的酒我请了！”

　　“……”

　　……

　　“朱三！狗东西，有种别跑！吃霸王餐吃到老子的馄饨铺来了！十二文你都不给！”

　　“十二文你他娘追老子三条街六条巷至于吗？郡主三兄妹大婚乃大喜，你大方点舍个十二文死得了你？！”

　　“老子要不是看在郡主家大喜，直接去掀了你老窝了，老子还搁这追着你跑累半死？！给钱！……李四，赌大小呢？给爷压二十个铜板，压大！草你娘朱三你站住！”

　　“诶诶李四，给我也压一注！压小！二十铜板回头给！”

　　“有二十文押注没十二文付馄饨你他娘！死！”

　　……

　　两道锦衣身影站在街头，看着这方热闹场景，连连兴叹。

　　东濮皇双手负背，卸下一身重担退位后，身上多了股坦荡，“风云城不愧是风云城，果真热闹如斯。”

　　“市井江湖，高兴时一笑，不高兴了打一场，皆是真性情，我倒挺羡慕。”闻人靖蓝缎长袍束腰，少了一臂亦清贵不减，“听说当日闫重明带神兵杀来，风云城全城抗敌，连八九岁孩童也悍不畏死。上流权贵地，重城府心机不敢率性，总活不了这般简单自在。”

　　东濮皇拍拍他肩头，转眸往白府方向看去，“女皇在白府，同在风云城，可要前去拜访？”

　　闻人靖默了片刻，笑笑，“不了。无颜以对。去了不过徒添打扰。”

　　闻言，东濮皇亦不再提，没必要揭穿。

　　他们是各国权贵，来此贺喜本可以住在边城贵客，闻人靖却偏选了这风云城安顿，不过就是因为知道女皇在这里。

　　只是来了又不敢去见，感情哪，万般不由人。

　　谁又能想到西陵女皇原来早早有了知己，甚至还有一子生养在外？

　　那儿子还是鬼帝白彧。

　　乍闻女皇昭告时，饶是他都大吓一跳。

　　世事当真无常。

　　“走吧，去望鹊楼吃饭，我做东！”

　　到得已闻名诸国的望鹊楼，两人跟楼上正下来的一群人对个正着。

　　数目相对，“……”

　　龙元、陵江、伤邶、大融、丰岚的人一个没跑，全在这了。

　　中小国五位打哈哈，“诶呀漠北王，东濮太上皇！真是巧了，我们几个也是在楼里碰巧撞上的，没想到大家都在啊哈哈哈！”

　　闻人靖与东濮皇微笑。

　　好么，原来都在，明明各自在边城客栈都有间上等房，却都悄摸摸跑风云城来了。

　　不愧都是站庙堂的。

　　……

　　六月十六。

　　烈阳如火。

　　徒北村村口长年缭绕的浓厚瘴雾散去，露出下方真容。

　　树林茂密，如叠绿翠。

　　林子下方覆满地植被，野生红果点缀。

　　林子里外夹道人头攒动，摩肩擦踵。

　　鼓乐送欢炮竹添喜。

　　因为天气炎热，徒北村那条黄土路临时搭了遮阳棚，是给各国各地前来观礼的贵宾们的特别待遇。

　　苏阿爷苏阿奶，苏大夫妻、苏二夫妻，霍子珩夫妇，白奎与女皇夫妻，甘振宇夫妻，毒老头，百晓风，长公主二公主，十六人高坐遮阳棚首。

　　遮掩棚两侧分列观礼来宾。

　　有十国君主、王爷，有江湖来客，也有十二码头生意往来的地方巨贾，冗长的路道旁挤满了人，村民们为了有个落脚的地儿，只能见缝插针寻位置钻。

　　大胡子跟苏秀儿夫妻抱着年年岁岁挤在人群里，瞪着高堂位置上的某两位，大胡子气得肝疼，“都是流放地势力扛把子，凭什么姓白的跟姓百的成了高堂坐上面，就老子一人坐这边！这就矮他们一截了？”

　　苏秀儿哭笑不得，“什么高呀矮呀，呆子，你不早就是家里人了么？”

　　“……”大胡子老脸发红，不知道是热的还是羞的。

　　嘿，就喜欢秀儿嗔他呆子。

　　吉时到，特地请来的官媒在鼓乐吹打声中，一声高喊，“新人携手上堂！”

　　三对新人从苏家、霍家院子里携手走出，新郎大红喜袍，新娘凤冠霞帔，并行至高堂面前。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高声祝贺从四面八方砸来，欢喜闹腾。

　　坐于椅子上的诸位高堂，眼角眉梢皆是欢喜欣慰，激动时无法言语，不停点头。

　　毒老头今日也穿了一身正经贵气的新衫，特地梳理了一头鸟窝发，受新人拜礼时，三角眼笑成一条缝，眼角却挤满泪花，两手在膝上不停来回搓。

　　“百晓风，白奎，老霍，爷爷也是高堂！桀桀桀！”

　　“我孙女成亲了！孙子们也成亲了！桀桀……呜……”

　　“我今儿这打扮，不丢脸吧？桀！呜——”

　　百晓风朝天望了眼，无奈，“不丢脸，今日是你打扮最精神的一天。”

　　白奎更无奈，“毒老，你这又乱喊了，我一听你说孙子就觉着你在骂人。”

　　霍子珩展唇笑道，“今日大喜，不拘，不过毒老，白日可不能哭，不吉利。”

　　毒老头闭嘴，努力忍。

　　他也不想哭啊，那么多人看着爷爷哭爷爷也是知道丢人的，这不他也不知道咋地，笑两声呜呜就出来了么。

　　桀桀！爷爷今儿忒高兴了！

　　下方，甜宝抬眼所见是红盖头，低头所见是红色裙摆红绣鞋。

　　她眨眨眼，不自觉就弯了唇。

　　从未想过有一日，自己也会穿上一身大红嫁衣，嫁予一人为妇，携手白头。

　　亲人，友人，爱人……这一世她全部拥有。

　　重活一世，她的人生幸福，亦圆满。ＷＷw.ＧóΠъ.oяＧ

　　万般皆值得。

　　“快看！四周都是神兵！神兵也来观礼了！”

　　两列宾客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

　　紧接，是一阵一阵更高声的呼喊，“苏九霓！苏九霓！苏九霓！”

　　甜宝隔着红盖头，往声音来源处回头，有风袭来舞起她大红衣裳，身姿笔挺气势依然，如凤展翅欲冲九天。

　　盖头周围，无数眼睛注视着这一幕，带着虔诚的心仰望焦点处那人。

　　大陆十国，各国皆有君主持政。

　　可在天下百姓心中，乃至在各国君主眼中，那个叫苏九霓的女子，俨然已是能力地位凌于诸国之上的——

　　无冕之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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