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啼三遍，东方即明，病榻上的人终于有了一丝动静。

    米玉颜敏感地抓住了这一点点声音，微弯了唇角，从矮榻上跳了下去，瞬间便走到了床前，毫不避讳地探查了病人的体魄，又号过脉，寸关尺终于能诊出微弱的脉象。

    米玉颜松了口气，又掏出随身的针袋，再用了一次郑氏十八针，这一次不像先前即扎即取，而是选择了停针半刻钟。

    站直身子，才察觉微汗已经沾染后背，陈渊渟和宁北听到动静，都立在床前三步之遥，宁北见米玉颜面色，便知这两次扎针损耗不小，当即便道：“玄九，昨夜我细想了一下，你既用了郑氏十八针，我便煎了浴汤，不知是否得用？”

    浴汤和郑氏十八针都是用在弱症患儿身上的组方，米玉颜自是知晓，只不过她素来不擅用药，加之这么多大医在此，她知晓如何用药不必自己操心，当即点头道：“玄九不擅用药，师伯直管做主便是，用些药浴当是极好的，半刻钟后病人应当会醒，若有米汁，可用半碗。”

    “已经备下了，师伯还给你煎了碗瑶花汤，就在灶上热着，玄九先去饮了再来撤针，这里我看着。”

    米玉颜知道自己的情况，此时一碗新煎的瑶花汤肯定要比药丸效果好，当即行礼致谢，也不多说，转身便出屋往灶房去了。

    早起煎药的师兄们已经在灶上忙活，鼻息间充斥着药味儿和米香，玄明师兄见她进屋，先舀了碗浓稠的米粥过来：“你先喝碗粥，空腹喝瑶花汤药性太强，容易眩晕。”

    米玉颜抽了双筷子，扫视了屋内一圈：“多谢师兄，玄音师兄呢？”

    “外头有事，他昨儿夜里就出去了，他说让你放心，外面的事他会看好！”玄明笑道。

    米粥熬出了大米的鲜甜，入口不烫，米玉颜片刻便用完这碗粥，又起身走动了一会儿，玄明便端了那碗瑶花汤过来，浓烈的瑶花味道扑入鼻腔，这是最上品的瑶花还加了瑶蕊熬出来的，宁觉师伯还真是舍得啊！

    米玉颜心下暖意融融，离开山门，真是万般无奈才做出的选择。

    小口小口喝下这碗瑶花汤，米玉颜也不挑，坐在灶屋的小椅子上运气调息了片刻，面色肉眼可见地红润了起来。

    玄明一直留心看着米玉颜，见她一番动作，片刻间不但面色恢复了，甚至内息隐有突破之态，不免心下暗叹，难怪师傅说，小九儿是罕见的天纵奇才。

    玄明见米玉颜睁开眼，过来收了碗：“去吧，这里师兄来收便是，这瑶花汤要连用三日，记得明日一早，再来找师兄。”

    米玉颜耸了耸眉，三日的量，便是整支瑶花和三钱瑶蕊，若是入药能做出多少瑶生丸瑶蕊丸，她虽然算不清，却也知不是小数目，当即便道：“不必了吧，玄九自觉已然恢复……”

    “要的，师傅说了，药就是用来救命治病的，如今这病人，瑶花救不活，但用在玄九身上，却是能助力救活病人，自是用在了刀刃上，师傅已经安排好了，玄九就莫要推辞了！”玄明笑道。

    宁觉师伯这是变着法子给自己好处，米玉颜也不再推辞，只道了多谢便出了门。

    门外，陈渊渟却把这番话都听进了耳中，心下更加确定，山门这是真的想要留下这姑娘！

    他却是不信，她这样的人，会选择做医女。

    米玉颜出门看见立在门外不远处的陈渊渟，明显比昨日夜里气色好了许多，也没行礼，只是浅笑道：“大人先不必问，稍待片刻便会有答案。”

    “玄九适才所说我已然听见，只是想让玄九抽个空，相谈一番，如今内外纷扰，若不互通有无，只怕误事。”陈渊渟拱了拱手道。

    米玉颜才不信他说的互通有无，不过是想知晓昨日详情好上折子，还想知道谭八那里究竟问出了些什么吧，不过她还是很配合地点了点头：“好，玄九上晌得空来寻大人详谈。”

    进屋撤了针，还没来得及插回针袋，床上的病人眼睛就开始有了动作，宁北一直关注着他的动静，此刻正是紧张不已，那双无神的眼睛缓缓抬起了眼皮，宁北有些兴奋地轻嚷：“醒了，醒了，玄九，真的醒了！”

    米玉颜抬起头，正碰上那人的视线，只见那人本来极其微弱的神志，在看见自己的那一刻，眼眶突然微涨，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还嗫嚅着发了声：“叶娘，叶娘……”

    宁北还在兴奋中，只有米玉颜隐约听清了他说的那几个字，叶娘，叶娘啊，米玉颜迅速想起，她那没见过面的姑母，就叫做叶娘，这位左氏后人，竟认识她的姑母？

    米玉颜分不清他究竟是仍旧在昏迷的梦境中，还是真的认识自家姑母，此时显然也不是问话的好时机，宁觉和陈渊渟都已经走了过来，米玉颜一边继续收拾针袋，一边对宁北说：“师伯，可以喂些米汁与他，再行药浴了，明日晨间我再来施针。”

    宁北连忙转身出门，去吩咐徒弟们装米汁的装米汁，兑浴汤的兑浴汤，宁北上前诊了脉，冲陈渊渟点了点头：“人应当是救了回来，这回找对了法子，再继续用药用针，月余应该能将养妥帖。”

    宁北说着又讳莫如深地看了陈渊渟一眼，陈渊渟立即明白，他只说了乐观的前半段，后半段是什么意思，他心中隐约能猜得到，亏损成这样，经年累积的旧伤病，这回是救过来了，但后面还能活多久，谁也说不清。

    这厢用不上米玉颜，她正准备出门去瞧瞧谭八那边舆图画得如何了，玄音便寻了来，见了她便压低声音道：“你去女医馆一趟，那边派人过来寻了你。”

    米玉颜颔首往外走，玄音跟在身后又道：“郁家大郎昨日夜里就发了高烧，寻了我师父安排人过去看诊，今日书院已经派人回家请他的家人上山了。”

    米玉颜有些讶然问道：“真病假病？”

    玄音摇了摇头：“不知道，估计病也是真病。”

    米玉颜点了点头：“倒是个聪明的，怕是知道自己藏不住事，才来的这一手，行了，我知道了，谭八那里怎么样？”

    “他俩说今日能把那十八个匪寨的图画完，余下那一处要紧的，估计要明日能成。”玄音轻声答道。

    “好，我去一趟西路，等回来过去瞧瞧。”米玉颜说完便径自转身往后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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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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