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0章  就是想再看你一眼

方书记很享受这种市井气息，甚至有些陶醉其中，他停下来，想想昨天孙长林的话，不由得感叹一声！

老蔡，完了！

通过吴忠发的举报和这几天的明察暗访，具体案情早已查清，昨天莫名送来的那封举报信他也交给了孙长林，之所以现在没有收网，而是考虑到老蔡在鹤城工作这么多年，各方利益盘根错节，必须要小心谨慎处理！

方书记忽然有些舍不得！

再咋说他和老蔡也搭班子工作了这么多年，向来秤不离砣，许多重大决定都是他们俩商量后做出，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太大的矛盾……

但现在方书记有些后悔，后悔没有严格约束老蔡，让他犯下了这么多错误！

这是他这个书记的失职！

罢了，再去和他聊聊吧！

估摸着上头很快就会做出最终决定了！

想到这，方书记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北边新城建设得相当不错，宽阔整齐的街道，错落有致的崭新楼房，一排排高大气派的路灯，从脚下一直排到远处。

时间还早，老蔡还没来上班，方书记进了办公楼，找到门牌上写着“书记办公室”房间，掏出钥匙打开。

这是专门给他预留的办公室，宽敞明亮，站在窗前就能看到院子甚至街面上的全貌。

屋子正中摆放着一套昂贵的实木家具，墙上还挂着不知道出自哪个名家之手的四个大字！

宁静致远！

方书记皱皱眉，搬来椅子站到上边，将这幅字画摘下来，卷成一个卷扔到办公桌上，他又掏出粉色卫生纸擦擦椅子，搬到窗边，坐下。

朝阳渐渐升起，柔和的光芒洒进办公室，照在方书记的脸上，仿佛给他全身镀了一层金色光芒。

今天……

开始了！

不知道今天会发什么什么，今天之后又会怎样？

方书记闭上眼，感受阳光穿过血肉，照进眼睛里，紧闭的视线内出现了一圈圈鲜红色的影子。

好安静！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

好久没有这么安静的坐一会了，如果时间能停在此刻，该有多好！

门外传来哒哒的皮鞋声，由远及近，他缓缓睁开眼，眼球被阳光一照，猛地收缩了一下。

老蔡推门走进来，哈哈一笑，“你今天咋想开了，准备搬这边来上班了？”

“没事过来看看。”

方书记转过身，冲老蔡招招手，示意他搬把凳子过来。

“你记不记得咱们是哪年认识的？”

方书记开口问道，老蔡把牛皮公文包甩手扔到桌子上，翘着二郎腿点燃一支烟，咕嘟一口，“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啥？”

“人啊，老了就有些怀旧。”方书记苦笑一声，摆摆手，拒绝他递过来的烟，“我记得那是七五年夏天，全市搞农田基建大会战的时候，咱俩在工地上认识的，当时我刚从哈市调过来。”

“好像是，我都记不清了。”

老蔡扭头瞅瞅窗外，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我记得你那时候穿件蓝色衬衫，剃个小平头，干活不惜力气，后来会战结束，给你颁了个奖，有这回事不？”

“啊……我想起来了，奖励给我一个洗脸盆，两套白汗衫，现在早不知道扯哪去了。”

门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老蔡把烟头掐灭，跺跺脚站起身，“不跟你唠了，今天电视台还要给我做个专访，我得去准备一下！”

“宗禹！”

方书记突然这样称呼他，把老蔡听得一愣，转过身，“咋了老方？”

“没事，就是想再看你一眼。”方书记的声音有些哽咽，摆摆手，“这辈子……你，去，去忙吧！”

“诶！”

老蔡皱皱眉，老方今天咋了，吃错药了？

门砰的一声关上，方书记仰靠在椅子上，盯着雪白的墙壁，久久无语。

两行眼泪顺着眼角轻轻滑落。

“你是蔡宗禹吧？”

老蔡刚走出门，迎面走过来两个穿中山装的中年人，拦住了他。

老蔡打量了下两个人，语气有一些哆嗦，“是，是我。”

“我们是XX部调查组的，有些问题需要向你了解一下，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老蔡愣了一下，目光飞快从两人身上扫过，忽然他想到了什么，猛地将手里的牛皮公文包扔出去，转身往窗外跑，没想到两人早有防备，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一个擒拿，直接将他按倒在地！

咔嚓！

明晃晃的手铐拷在他的手腕上，老蔡整个人如遭雷击！

完了！

我！

一辆白色丰田皇冠小轿车缓缓开出新修的北区市大院，前来上班的工作人员们还毫不知情，只是好奇的瞅瞅这辆挂着外地牌照的小车驶上宽敞的柏油路面，绝尘而去。

“干啥的？”

“不知道，上头领导来视察吧！”众人摇摇头，陆续进了办公楼。

吴主任站在路边，眼睁睁看着飞驰而来的白色小轿车，就在一错身的工夫，他看到了一脸狰狞的老蔡仍在拼命挣扎，被人使劲按在窗玻璃上，脸都被按得扭曲变形！

老蔡双眼充血，死死盯着窗外的他，眼神里满是怨毒！

吴主任吓得一哆嗦，下意识低下头，再看时车子早已绝尘而去。

唉！

吴主任轻轻吁了口气，老蔡啊老蔡，若不是你把我往死路上逼，咱们也不至于鱼死网破，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罢了！

去肉联厂看看！

他抬起头看看太阳，今天天气真不错，阳光和煦白云飘飘，吴主任忽然想到如果那三百万到位，肉联厂是不是就能绝处逢生，再次焕发生机？

我们的肉联厂，就像路边的小草，大雪压不垮，马蹄踏不平，只要有阳光雨露，就又能蓬勃生长，生生不息！

对，就是这样！

想让我们肉联厂倒闭，做梦！

想到这他挤出一个笑容，使劲攥了一下拳头，迈着轻快的步子往肉联厂走去。

哈！

果然心情好了，看什么都顺眼！

就连路边捡垃圾吃的野狗野猫，看上去也是那么可爱！

肉联厂就在眼前了，看到久违的厂子，陆续上班的人群，吴主任鼻子一酸，忽然很想痛痛快快哭一场！

这个厂子是我大半辈子的心血，就像我的孩子一样，我哪能让它轻易倒掉？

还有那些可爱的工人们，每一个都是相处几十年的老伙计，老姐妹，彼此间就跟亲人一样……

“喂，老唐！”

吴主任大喊一声，肉联厂门口的工人们扭头一看，都愣住了！

这不是……

吴主任？

众人面面相觑，突然像发了疯似的跑过来，吴主任高兴得眼里闪烁泪花，我的好同志们，终于又可以一起奋斗，将肉联厂搞活，再创辉煌！

砰！

一记电炮狠狠砸在吴主任的左脸颊，打得他脑瓜子嗡嗡响，他踉跄后退几步，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挥拳之人！

正是屠宰部的小李！

“你们……”

“你他妈的贪污那么多钱，把厂子祸祸成这样还敢回来？”

“怪不得发不出工资，都让你搂到自己腰包了！”

“少废话，快点把这个贪污犯抓起来！送到蔡领导那！”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众人一哄而上，仿佛一群饿急眼的狼猛扑过来！

吴主任心里瞬间像被冰拔过一样，彻底凉透了！

他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这些工人们，那一双双凶恶的眼神恨不得把他撕成碎片！

吴主任转身就跑！

工人们大呼小叫在后面追！

虽说是五十来岁的人了，但吴主任毕竟是侦察兵出身，身体底子还在，跑起来像一阵风，很快就把那些工人们甩开。

他跑到公交站台，瞅准一辆进站的公交车，纵身一跃跳上去，望着车子后面累得气喘吁吁，指着他跳脚骂的工人们，心像被钢针扎过一样，疼得无法呼吸！

唉！

孙建平说得没错，这帮工人根本不值得去拯救！

吴主任眯着眼，手捂着胸口，缓了足有两分钟，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他找了个靠窗户的位子坐下，揉揉生疼的脸，想想刚才的事情，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小丑一样可笑！

我一门心思想要把厂子办好，让工人们都有钱赚，可他们又是怎么回报我的？

他呆呆的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脑子里闪过自己在肉联厂三十多年的经历，就像放电影一样，末了一声长叹！

他们太让人心寒了！

罢了！

“老蔡被抓了？”

“嗯，早上就被带走了。”电话里方书记的语调很低沉，“其实这事我也有责任，我要是早点约束他一下，他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算了叔，您也别太自责了，脚上泡都是自个磨的，他自甘堕落，咱们谁也救不了。”

“唉！”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过了足有一分钟，才传来轻轻的声音，“我先挂了。”

“好！”

孙建平也撂下电话，瞅瞅老肖，老肖抓抓乱糟糟的头发，“蔡领导被抓了？”

“嗯！”孙建平心里也有些不好受，他又想起那年老蔡和他媳妇打离婚，自己赶着马车，他跳上车躲避他媳妇的砖头，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这下怕是要乱上一阵子了！”

孙建平使劲晃晃脑袋，“等下你起草个通知，告诉大家要安心工作，不要听信任何流言蜚语，一切以上头决定为准！”

“好的领导！”老肖嘿嘿一乐，“你说他捞了那么多有啥用，到头来还不是……我算是悟透了，人活着就得知足，人家骑车我走道，人家吃肉我吃素，平生不做亏心事，安贫乐道快乐多！”

得，又冒出个诗人！

孙建平摆摆手，“赶紧干活去吧！”

“好嘞领导！”

老蔡兴冲冲推门出去，孙建平细细咂摸一下，忽然觉得他说得很对！

人活着可不就得知足？

自知者智，知足者足！

可惜老蔡被金钱蒙蔽了双眼，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他猜得没错，以老蔡被抓为导火索，整个鹤城掀起了一场大地震，从上到下，从头头到小喽啰，一时间鹤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蔡宗禹的证据我早交给方书记了，我有立功表现，你们不能抓我！”

楼道里，小臧扯着脖子叫嚷起来，想要挣脱办案人员的束缚，方书记走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臧秘书，清者自清，你要积极配合上头调查，争取宽大处理，知道了吗？”

“方书记，你救救我，我不想落得和小叶一个下场！”

小臧吓得都要哭了！

“放心吧，组织上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方书记言辞恳切，“去吧！”

“嗯……”

小臧哭丧着脸走开了。

方书记望着远去的小臧，摇摇头，走出办公楼，看着一个个排着队，被人架住胳膊塞进车里，他忽然有一些沮丧，是我的工作做到位，失职了，才会让这么多人跟着老蔡胡作非为，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唉！

我果然不是个称职的领导！

警车呜呜叫着，拉着这帮人开走了，方书记走到门口，瞅瞅被杨丽芬推着，过来送宝贝儿子杨小军一程的老太太，苦笑一声。

“老太太，天冷了，回去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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