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何人，可也是府上的亲眷？”

    “竟生的这般威武雄壮，三言两语便喝退了，上门闹事的盐商。”

    贾雨村望着贾玳远去的身影，心生向往，大丈夫，当如是也。

    “呵呵……雨村先生说的不错，”

    “他呀，不是旁人，正是我们太太娘家的侄儿，宁国府现袭一等伯，玳大爷是也！”

    小童笑着说了一句，推开书房，引了贾雨村进去，“老爷就在里边了。”

    贾雨村若有所思，点了点头，方才正一正仪容，迈步走了进去。

    “这半月来，也是多亏了他们，帮忙照顾府里的这一摊子事，才没有出现大错。”

    那名唤作红玉的丫鬟，却是狠瞪了她一眼，小心地往里间瞅了瞅，见贾玳没醒过来的迹象，便伸出食指竖在唇边，是以她小声，轻声道：

    “呀！”

    这些人，应是从姑苏原籍赶过来帮忙的。

    话说，贾雨村因恃才傲上，被上司参了一本，被罢官后，游历到维扬地面已是有二三年光景。

    “刚才那么大声干嘛，万一吵着了表少爷，可怎么是好？”

    贾雨村起身连连称谢，林如海又提议，让他驻留几日，等林黛玉送丧毕，再一道乘舟回转神京，岂不两便。

    林家几代单传，人丁稀薄，房舍众多，是以，林涛单独给贾玳安排了一个院落，又让陈兵在偏房住下，方便服侍。

    “雪雁，你要死了！？”

    林珏此言一出，自觉有能力竞争的林家子弟，立刻点头附和。

    贾玳亦是感觉意外。

    和雪雁，乃是嫡亲的两姨表姐妹，在林府相处的颇为愉快。

    合情合理，众人一时竟找不到理由辩驳。

    “在下林玦，见过表兄……”

    不知过了多久，外间隐隐约约传来声响。

    贾雨村听了心下大喜，却是明知故问，“不知令亲大人现居何职？只怕晚生骤然到京，登门拜访，唐突了……”

    林如海忙拱手道：“六叔误会了。”

    冷子兴乃是王夫人的陪房——周瑞的女婿，他背靠荣国府，在神京做古董生意，多年前，便和贾雨村相识。

    “为人谦恭厚道，礼贤下士，颇有祖父遗风，绝非膏粱轻薄之属，故，方为兄致信，托他操持……”

    如此，其他人已是看出，林如海定是有什么事交代，不觉都停了下来。

    “天缘凑巧，因拙荆去世，神京家中岳母，惦念小女无人教养，”

    除非，林家绝祀，否则，断然没有让外人帮着，料理丧事的道理。

    “何必再为点子小事发麻他？岂不让人笑话，说我林家不会待客？”

    “今日便是出殡之日，奈何我精神不济，又公务缠身，恐力有不逮，”

    贾雨村羡慕他有大靠山，冷子兴又借贾雨村斯文之名，故而，二人说话最是投机。

    贾雨村先是在江宁甄家教书，但甄宝玉太过顽劣，只爱和丫鬟们打闹，不喜读书，

    又说什么，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见了女儿清净，见了男儿污浊，如此疯疯癫癫，不求上进，遂辞了馆。

    “红玉姐，那人真是咱们府上的表少爷么？”

    “珏儿、玦儿，他们行事都甚为妥当，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涛叔已是在厅上备好了饭菜，请大爷过去用午膳呢！”

    “只是……”

    这就是林之孝的女儿了？

    林如海话锋一转，道：“今日傍晚，拙荆就要出殡了，沿途，扬州和金陵省大小官员、同窗好友，大概都会送祭。”

    林如海直起身子，往地下一扫，道：

    “你们也知道，玳哥儿出自宁国府，现袭了一等伯，身份尊贵，”

    就是宁国府，也不能这么霸道，将手伸到别人家里来，天下没有这般的道理。

    及至前厅，只见着了林涛，也不见林如海，于大厅内外，共置下了五桌席面，却是无酒。

    贾雨村没有推辞的道理，宾主二人相谈甚欢，又寒暄了几句，方才散去。

    冷子兴笑着又将贾宝玉衔玉而诞的事说了，引得贾雨村好一通吹捧，待说到宁国府这支时，冷子兴用了春秋笔法，但难掩落寞之情。

    说起贾赦，虽是官爵高，袭了荣国府，但林如海只有只言片语介绍，不甚详实，贾雨村亦是听的明白，打定主意，到京后，便上门拜访贾政。

    “但请放心，小弟已备下荐书一封，一概费用亦是不劳兄挂念，皆是转托了内兄周全。”

    “依你之见如何？”

    许多人都是围坐着，并未动筷，看到贾玳，却是纷纷起身笑着相迎。

    “他们年轻，又是白身，接待恐有不便之处，故而，我才请玳哥儿帮忙。”

    果然，席面上略安静了些，林如海看向贾玳，笑道：

    族中早有传言，林如海有意从偏房内，择一人在身边养着，将来继承家业，敬奉宗祠。

    “所以，想请伱替我管管诸事，以防怠慢了亲友，不知，你可愿意？”

    “叔父，不可……”

    贾玳刚从睡梦中醒来，听到自己在小丫头眼中，竟是不如林家远房亲戚精贵，

    顿时，肺都快要气炸了，悄无声息地来到雪雁身后，一脸促狭地问道。

    “承蒙姑父信重，托付大事，晚辈荣幸之至，定不负所托，尽心将诸事办妥。”

    虽，贾敏是他姑姑，但出嫁从夫，从她嫁到林家之日起，便是林家之人了，和贾家再无瓜葛，

    见贾玳答应，林如海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又对林涛等人吩咐，让他们诸事多听贾玳安排，切莫越俎代庖。

    “请你过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想要拜托了你。”

    没一会子，林如海从后堂出来，和一众长辈见礼后落座，见到贾玳并不自持身份坐了主位，

    心下满意，便让大家用膳，他则只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一面品茶，一面瞧贾玳。

    果然，贾玳的威名半日不到，已是在林府传开，刚一露头，便有许多年轻一辈的林家族人，皆是上来攀交情。

    骤然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雪雁立时像只受惊的兔子，娇呼一声，便躲在了林红玉身后，不敢露头。

    “是以，我和族中长辈早已议定，要将你姑姑的灵柩，送回老家安葬方妥。”

    本就是嘛，他们林家的事，干嘛要外人出头？林家的人，还没死绝呢！

    这里虽是林家私第，但贾玳到底爵高，也不推辞，敬陪了上席末座。

    及至沐浴更衣后，贾玳便在院子歇了个午觉，以解旅途多日的疲乏。

    六一.二二三.一三七.一零五

    “姐姐，依小妹之见……”

    今年十三岁，却生的却是乖巧伶俐，惯是能说会道，

    只因，近来女学生之母一病死了，他闲居无聊，饭后四处走动。

    “哈哈……”林如海笑道：“若论舍亲，却是与尊兄同谱，乃是故荣国公之子也。”

    “近日，神京可有什么大新闻没有？”

    “这里没有外人，你尽管说来，我相信，他们会改的……”

    “听闻在神京，他也是经过白事的，有他出面照料诸事，我更放心些。”

    …………

    “叔父，玳表弟一路奔波了数日，从江宁任上赶到扬州祭奠婶子，本就劳心劳力，”

    前厅为之一静，许多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这些日子，林珏已是亲身感受了，林家的富贵和通天的人脉。

    贾雨村兴冲冲回到住处，命书童寻了邸报来一瞧，竟是真的，遂喜出望外，辗转反侧了一夜，

    及至今日晌午，方得了机会，进得书房，面谋林如海。

    今日，林涛安排了林红玉，照顾贾玳衣食起居。

    “你认得我？”

    林如海抿嘴点了点头，道：

    “你是知道的，林家祖籍原在姑苏，我在这边不过暂时。”

    贾玳饭量大，吃了个半饱，见林如海有话说，只得停了筷子，回道：

    “姑父何必与我客气，有事只管吩咐便是，晚辈能做到的，绝不推辞。”

    平素姐妹两个，在府里便是这般无话不说。

    林珏今年十八，已有了秀才功名，志向远大，就是明知不可，也是要争上一争。

    最关键的是，林如海没有儿子！

    没听到想听的，贾雨村也不气馁，笑问道：“呵呵……小弟族中并无人在京，老兄缘何如此说。”

    荣国府是真的败落了，而宁国府却是冉冉升起。

    “不是别家，正是荣国府，你们同姓，岂非一族？”冷子兴笑问道。

    林红玉俱将前事说了，贾玳不疑有他，收下了便收下。

    反正，他房里就袭人一个丫鬟，现多她一个，正好两人作伴，没事说说话，也是好的。

    冷子兴乃是周瑞的女婿，自然也看贾玳不起，心底泛酸。

    “大内兄贾赦，表字恩侯，现袭一等将军；二内兄贾政，表字存周，现升了工部员外郎，”

    及至落日时分，散席，贾雨村又回遇到一案被参革的同僚——张如圭，从他口中得知，月前，泰康帝已是下旨，起复旧员，大举改歌。

    “正思训教之恩未经报酬，遇此机会，岂有不尽心图报之理。”

    四处结交乡宦、大野遗贤，却是暗中谋划着起复，将来好在朝廷为官。

    不知为何，林如海已是发现，林之孝是宁国府送到他家的探子，及至贾敏病逝，便送了回去江宁报丧。

    厅内坐着的林家族老却是不淡定了，“如海贤侄，可是珏儿他们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够周到的？”

    林如海没有说话。

    虽然，并未直言免去林珏、林玦的职权，但，林府家人已是明白林如海的意思，

    往后，林珏、林玦，他们就是外人了，一切听贾玳的便是，用不着再左右为难。

    自持年高者，亦是对他频频颔首，邀贾玳坐上席。

    而这一样样，却正是林珏所欠缺的。

    “在下林珏，见过玳……表弟。”

    “倒没什么新闻，只是，贵同宗之家出了件小小的异事。”

    “涛叔也真是的，就算是府上的表少爷，哪及得上珏少爷和玦少爷精贵？”

    林如海知其来意，引贾雨村入座，小童献茶毕，“邸报我已是看了，于兄而言，确是个好机会。”

    贾雨村已是猜到了，笑道：“他家何等荣耀，小弟不便去攀扯，至今越发生疏难认了。”

    贾玳知道，林家祖上袭过列侯，亦是钟鸣鼎食之家，今虽断了爵位，到底也有些大族气象。

    送葬怎么少了得了林黛玉捧盆呢，这般和林妹妹亲香的好机会，贾玳自是不会放过，道：

    这日，偶至郭外，于村中酒肆遇到了旧友——冷子兴。

    后经友人介绍，贾雨村到了林如海府上任西宾，只有一女学生，日子过的倒也逍遥快活。

    哪怕只有一丝机会，林珏焉有放弃之理？

    “好，快坐下。”

    林红玉亦是吃惊不小，意识到刚才并没说什么不合适的，一颗芳心渐渐地平静了下来，屈膝福了一福，道：

    “奴婢见过玳大爷。”

    “起来吧。”

    “还是让玳表弟在府中好生歇息，旁的事，交给侄儿们处理便是。”

    说完，林如海也不多言，看向贾玳，道：

    “不知玳哥儿，可愿帮我这忙，送你姑姑最后一程？”

    林涛一一介绍了，贾玳微微颔首，没有说话。

    当今的下旨宽慰、金陵布政司悼联、扬州上下送的画圈，无一不彰显着，林家身受天家恩宠，天下士林的爱戴。

    “特遣了船只来接，只因小女体弱，尚在病中，故未及行。”

    贾雨村亦是不计较，但贾玳的名字，却是深深刻在了他心底，只待有机会，将来好生结识一番。

    林珏、林玦来此，便是为过继之事，听林如海这般言辞，看来是不可能了，皆是难掩失望之色。

    贾玳打量了一眼，生的杏眼，桃腮，瓜子脸，肌肤白皙，是個好相貌。

    林红玉乃是林之孝的女儿，生母是林家世仆，姓王，

    冷子兴呷了口酒，回道：

    对此，林家族人虽多有不满，奈何，林家已经没落，族中除了林如海，已是无一人可以支撑的起门楣。

    这些年，若是没有林如海特意照拂，林族中人有的只怕过得，连普通百姓都不如。

    寄人篱下，哪有顶撞林如海的勇气？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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