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5回七连，搭王庆瑞的车

    一个月的时间说快很快，说慢，也很慢。

    这一个月里发生了很多事，有的如锣鼓欢鸣，比如陈凡和伍六一在师部的教导队干得风生水起；但也有一些事，却如海底的滚滚暗流，比如702团的整编方案。

    这一天，早上，太阳的光芒洒满人间。

    和煦的光辉中，一辆吉普缓缓开进了师部，最终停在了师部机关大楼的面前。

    车辆停稳了好一会儿了，但后排一直没有动静。

    坐在后面的王庆瑞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文件，他完全沉浸在那些文件里了，似乎并未注意到外面的变化。

    司机扭过头想提醒他说一句“团长到了”，但张了张嘴，却在心里幽幽一叹，最终还是把那些话咽回了肚子里。

    过去的这一个月，702团风云密布，很多人的心中七上八下的，但最受折磨的，其实还是团长。

    尽管团长每一次见到人都是笑哈哈的，从未向任何人露出过任何不好的情绪，但作为团长的司机，他明白团长到底承受了多少的压力。

    “就让团长再坐一会儿吧？”

    司机轻轻地把车熄了火。

    电源一关，微微的颤动一下没了，王庆瑞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他抬起头往外面一看，果然，机关大楼就在面前了。

    呼——

    他沉沉吐了口气，把材料合上，塞回厚厚的牛皮纸卷宗袋。

    那是702团的整编方案，师部会议上议定本月必须呈交的东西。

    王庆瑞下车，走进师部，缓慢而沉重，忽然有点像个老人。

    咚咚咚。

    他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

    里面，赵有明早就等候多时了。

    今天一大早，赵有明就在办公室里等着了。

    刚才王庆瑞的车一到，他就看见了，王庆瑞在车上呆了一会儿，他也知道，王庆瑞慢慢地上楼，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花时间，这他也知道，但他只是平静地等待着。

    “师长，这是702团的整编方案，请你过目。”

    赵有明没有去接，只是看着王庆瑞问：“具体到人了吗？”

    “具体到人了，每一个人都有了安排，里面都有详细的计划和方案！先从钢七连开始，然后逐一进行！”

    赵有明抿了抿嘴，接过了方案，但他没看，他想安慰王庆瑞一点儿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起手，重重地拍了拍王庆瑞的肩膀。

    “师长，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王庆瑞说道，声音弱得就像大病初愈一般。

    赵有明于心不忍，但最后他却也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方案交上来，师里还要研究，如果通过，才能执行，所以，此时，他也无法多说什么。

    待得王庆瑞从视野里消失了，他这才缓缓走到窗子边，他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只是静静看着。

    足足十五分钟，王庆瑞这才从机关大楼走了出来。

    往常，他不超过三分钟。

    王庆瑞就像一下老了十五岁。

    赵有明心中不忍，可是又没有办法。

    每一次改革都是一次痛苦的过程，这不是说说玩的，而是真真切切。

    702团不但各种基层官兵要被整编，很多中高层也会面临巨大的人事变动，王庆瑞肯定不会再待在团长的岗位上了，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所以，赵有明的心中是复杂而伤感的，但他又知道他必须这么做。

    他没有选择！

    赵有明的心情很不好。

    但王庆瑞的心情更为糟糕。

    他上车的时候少有的重重关门。

    “团长，现在就回去还是？”

    司机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声音大了惹得王庆瑞的心情更加糟糕。

    不过王庆瑞似乎也发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他斜靠在靠椅上长长吐了口气，平静了四五秒，这才说道：“回去吧！”

    “是！”司机答应着，点上了火，徐徐开动了汽车，他开得非常平缓，尽量不去让自己的领导产生任何的不愉快。

    车辆刚刚转出机关大楼面前的操场，王庆瑞就发现了站在路边的陈凡和伍六一。

    “停一下！”王庆瑞说道。

    汽车于是缓缓停在陈凡和伍六一身边。

    本来陈凡和伍六一的教学还有几天，但因为高城来了电话，说是史今要走了，叫他们回来送送他，所以两个人才提前离队。

    师部派了一个车送他们回去，但车还没来，所以两个人站在一旁等待着。

    “陈凡，伍六一！”王庆瑞降下车窗，笑着喊了一声。

    之前他的心情很糟糕，但看到了熟悉的人，心情多少好了一点。

    “团长好！”陈凡和伍六一都愣了一下，然后两个人急忙立正敬礼。

    “在干嘛？”王庆瑞笑着问。

    “团长，我们完成任务，准备返回钢七连！”陈凡笑着说道。

    此时他才想起，702团的整编，师部也是给了一个月，不多一天，不少一日，只有一个月，而他们的任务，也恰好一个月。

    “上车吧？”王庆瑞笑着推开了车门。

    听到王庆瑞的话，陈凡二话不说拎了包就要上车，但被伍六一一把揪住，伍六一干笑了一声：“团长，有车送我们回去。”

    “那个车哪有团长的车好坐，上车！”陈凡继续上车。

    “对了嘛，正好顺路，还省得麻烦人家！”王庆瑞也笑着说道。

    伍六一脑袋都要炸了，他敢跟高城搂肩搭背，可他不敢跟团长一起坐车，所以，他打心眼里是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是他又不敢拒绝，也不会拒绝，更何况，陈凡还对正好开过来要送他们回去的司机说不用他送了他们坐顺风车回去，那个司机一听，自然高高兴兴走了，所以，伍六一没有了选择，但还好，陈凡还算体谅，让他去坐副驾，至少压力没那么大了。

    “你们两个干得不错，师部的领导都对你们赞誉有加，昨天我都还跟政委说，幸亏伱们只来教一个月，否则表扬你们的电话我们都要接烦了。”

    陈凡听了嘿嘿一笑：“团长，我们也为难了啊，我们也担心师部没有表扬的电话打来，你骂我们？”

    “我怎么会舍得骂你们呢.”王庆瑞想说“以后就是想骂你们也骂不到了所以我现在肯定舍不得骂你们”，但这句话才到嗓子眼就被他咽回去了，他的心里又是一抽，又一阵难过。

    “团长？”陈凡似乎也感受到了王庆瑞的情绪，不由有些担心。

    “没事！没事——”王庆瑞连忙强颜欢笑。

    “团长，这才一个月，你的头发怎么就白了这么多！”陈凡看着王庆瑞，不由有些心疼。

    王庆瑞怎么也没想到陈凡会说这种话，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接了，他偏过头看着窗外，只觉鼻子一下就酸了起来，这一个月的煎熬，真的不足与外人道。

    之前，他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坚强的面孔，可是哪儿知道，此刻却被陈凡这么一句就整了差点破防了，他沉沉呼了口气，偏过头看着外面好一会儿不说话了。

    “团长？”

    “我没事！”王庆瑞回过头来，强颜笑了笑，他转移话题问道：“听说你们两个在师部搞了一个快反射击，而且下个月就要在全师推广了？”

    “是的团长，伍六一班长因此还被师部聘为了教员，每个月都要上来指导一次！”

    王庆瑞点了点头：“嗯，很不错，你们要继续加油！”

    “团长，我们一定会的！”

    王庆瑞笑笑。

    车里忽然一下沉默了下来，大家都不说话了，气氛沉闷而有点尴尬。

    陈凡挣扎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问道：“团长，团里的事我们都有听说了.团长，后面你怎么打算？”

    王庆瑞似乎没有想到陈凡会问这个问题，很是惊讶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不过，最后他却只是道：“具体我也还不知道.也许我应该转业了？”

    “转业？”陈凡吓了一跳。

    “我感觉我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老了——”王庆瑞一声叹息：“你知道吗？以前我就盼换装新型主战坦克，现在真要换了，我又害怕。因为老坦克是四人乘员组的，新坦克自动装弹，只要三个人。听说信息化以后，各种车辆需要的人员都会大幅减少。这个时代，我真的有些不太明白了，所以，我们这些人，就应该像那些老装备一样，该退就得退了，不能挡着道！”

    即将到来的改革，是信息化改革。

    信息化这个东西，之前他也略有耳闻，但不太当一回事，可是自从702团被确定为试点之后，他就用心了解了一下，这不了解不要紧，一了解，一下就把所有的骄傲和信心统统打碎了，所以，他此时所承受的压力，不仅来自于702团要被整编，还来自于他对未来的作战样式和部队编组完全无法理解，所以，他是真的产生了退意了。

    但陈凡一听就急了，连忙说道：“团长，我认识军事科学院的李敏教授，她是信息化作战方面的专家，而且她也跟我表达过她们想和一线部队一起合作的意愿，团长，我们不会搞信息化，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找一个会搞的人来就可以了啊.”

    陈凡之所以把话题引到这里，就是想跟王庆瑞说这个事。

    王庆瑞听了，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他抬起手拍了拍陈凡的肩膀：“陈凡，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信息化改革——裁撤的不仅是落后的装备，还有人！不适应新时代的人，也要跟着裁掉！”

    “陈凡，我已经跟不上这个时代了，我们这样的人，能为部队，为国家的国防事业做的最后一点贡献，就是离开，把位置让出来！”

    “一个月前，师长在大会上问我，我们702团需不需要什么照顾，我说我们702团只怕不要求照顾，这是702团的骄傲，也是702团的尊严，陈凡，我也是702团的一个兵，我也有我的骄傲，你明白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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