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瞧着李逢春还想要说什么，江景和手指轻扣桌面，神色不耐，

“李大人审不出来，就由本王来代劳好了。至于如何堵住外面人的口，就是李大人的事情了。本王不希望听到什么不好听的东西，如若不然，本王会亲自动手掐灭谣言的火苗。”

李逢春心中有过一丝慌乱，江景和是什么意思，莫非真的找到方法撬开孙留芳的嘴？

但他面上不显，全然接受对方的指令，

“殿下说的是，那这个犯人，就托付给殿下审问了。”

江景和深深看过他一眼，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去。

明明是轻飘飘的一道视线，却好像能刺破虚妄，甚至叫李逢春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看透了。

他站在那里站了很久，直到双腿有些麻木。

身旁有人轻声叫他，他才反应过来。

面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李逢春轻声吩咐，

“找机会告诉孙留芳，他可以去死了。”

天赐的机会，若是他死在王府里，却没有任何线索出来，江景和岂不就会摊上一个滥杀无辜，屈打成招的名声。

益州的牌，也能借这次机会，好好洗一洗了。

怎么能让一个人一家独大呢。

这便是李逢春的解决方法。

用孙留芳将王不二和江景和引回益州，这二人无论谁对上他，人只要死在他们手上，那顶巨大的帽子就足以扣到秦王府上，那时梁州又会进来一批流民，指责江景和克扣赈灾粮，三五个人一带头，闹起来哪怕他是天王老子也得死死困在那座宅子里，日后忍受千夫所指。

终究老天都站在他这边，王不二竟然将人提去秦王府了。

这可不是天大的泼脏水的机会。

可纵使李逢春的计划再天衣无缝，即使在他眼里这两人皆以入局，但百密仍有一疏——

“这人身体不太对劲啊。”

王不二摸上刚被带回王府的犯人的脉案。

精神崩溃后，加上在昭狱里受的那些刑罚，此人也只剩下一口气。

果然，她早就说过，这种活计她是适合的。

可探到此人的脉象，才发觉事情并不如她想的那么简单。

这脉象，不知道服用了什么毒素，本也没几天好活了。

所以这算是什么，被人扯入局里了？

王不二冷笑，的确，谁会关心一个死刑犯的身体状况呢。

偏生她误打误撞发现了。

“查查他身上还有没有携带什么毒素。”

王不二退了一步，让身边人上前。

果真，检查过犯人全身，最后在牙齿里发现了一枚小小的毒囊。

银针下去，瞬间变黑，还是高浓度的毒药，足以置人于死地。

双重保险，真是了不得。

王不二站起身，看着眼前的犯人。

她实在不懂，他的上级要他死，这人也甘愿去死，受了那么重的刑罚也一字不提。

他的全家也只有这一个人了，不是被人拿家人胁迫，就是单纯愿意赴死。

真是奇怪，莫非他背后的人被他杀了十世八世的，如今这是来赎罪来了。

眼前跪在地上的人早已失去知觉，不管王不二看着他的目光如何疑惑，他都感受不到半分，甚至不知道有人已经从他身上搜走了那枚毒囊。

他的脑子里，全是那些已经死去的人要向他索命。

他真的以为自己落到了地狱。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都只是对方的刑罚手段，想要让他吐出一字半句来。

哪时哪刻，死竟然成了他心中最大的执念。

扛过去就好了，他马上就可以去死了。

一了百了。

但他竟然开始慢慢恢复了知觉。风吹到皮肤上，激起满手臂的鸡皮疙瘩。

眼睛被突然出现的光刺激得留下生理性的眼泪。

“杀了我。”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再也不开口。

人杀了，仇报了，坏事做尽，如今想死就能死，天底下哪有这么美好的事情。

“真是很不好意思，孙公子，我还是违背了我的诺言，对你用了不该用的刑，但想必孙公子也不是很难受才对，看到了久违的母亲和死在自己手上的妻子，想必孙公子也很想念她们才对。这样看来，我倒是帮了孙公子大忙。”

从王不二的称呼一出来，跪在地上的犯人就失去了那份一心求死的从容淡定，情绪牵扯着伤口，让他剧烈咳嗽起来，从肺里咳出来粉红色的血沫。

“杀了我。”

他再次重复道。

王不二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不错，这就是那个本应该死在大火里的孙家书生。

她看着对方狼狈的样子，突然笑出声来，

下一刻，就捏住人的下巴，塞进去一颗药。

“孙公子，你可是成大事的人，我怎么舍得杀了你？这药可是救命的东西，别说你还死不了，就是你只剩下一口气，我也能把你拉回来，好好享受阳光吧。什么时候愿意说了，我就什么时候考虑一下你的愿望。”

王不二站起来，转身离去，微微荡起来的衣角扫过孙留芳跪着的膝盖。

还没有走两步，身后传出声音，

“王大人，我见过你。”

王不二没有任何停顿。

“在安定城的高楼上。”

孙留芳又咳起来，他不想让这样的咳嗽停止，甚至试图用这样的方式将那颗丹药弄出来。

可毫无作用。

王不二的脚步果然放缓。

“那天死的人真多，可惜的是，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哪怕十几岁的女人。原来王大人是穿的男装吗？实在是可惜，要是当时能够发现，将你抓起来，如此得秦王喜爱的人，我可真想知道有什么过人之处，比倚仙楼花花绿绿的小姑娘们更过人吗？”

他早就应该想到的，王不二已经失踪这么久，怎么南吹梦一死，他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就自觉揽过为她报仇的事情。

两人几乎没有关联，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看着这张脸，若是两人本就是同一个人，想来倒也不稀奇。

如他所愿，王不二转过身，走到他身边，居高临下看着地上跪着的人。

只冷漠的扫视过一眼，然后就伸出脚，一脚将人踹到后面三四米远的柱子边。

有了柱子的缓冲，他倒在地上，连头都抬不起来，但心中是说不出来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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