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鹰四散，带着一封封的请柬破雪逐风，去往天下各处。

　　龙渊王府、水云关、兖州城、青州天狼关……乃至于，数道之隔，有着一面之缘的鱼白眉。

　　杨狱无心大操大办，可称王称王建制，以示天下，却是不可避免的。

　　由反军到反王，这是如蛟化龙的蜕变。

　　不宣告天下，不经受世间洗礼，就称不得王，无法汇聚天下大运。

　　所谓人运，即是人心所向。

　　不建制，则无法汇聚人心，无法汇聚人运……

　　故而，无论杨狱原本如何想法，随着一封封请柬飞出，其即将大婚并称王建制的消息，似如飓风一般，传遍天下。

　　不止西北、龙渊、定安这边关三道，便是更远的岭南、平西、东越，乃至于朝廷中枢神都，都引起巨大的议论声。

　　过去的二十年，踩踏着无数人的尸骨，杨狱的名头一次次的遍传天下。

　　此事一经传出，不止是诸多大势力，便是在民间，江湖散人之间，也掀起巨大涟漪。

　　一时之间，应者云集。

　　亦有不请自来者。

　　呼呼~

　　秋高气爽，宽广的官道上，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西北道战乱平息之后，为赈灾，西北道三州二十九府之地，皆号召民夫，广舍粥米银钱，重新翻修了官道，以及城中破旧房屋。

　　这一项命令，足足维持了八年之久，不知花出去多少钱粮，可也让西北道焕然一新，民众有钱，则即便边关危险，商会也越发兴盛起来。

　　平整的官道之上，走着一僧一道，两人卖相极好，一看便不是善类，往来行人纷纷避让。

　　“啧~”

　　面色阴柔的年轻道人手搭凉棚，遥遥望去，也不知看到什么，一脸感叹与唏嘘。

　　“蛟，欲化龙啊！”

　　“你看到了甚么？”

　　素明瞥了他一眼。

　　对于这个疑似来自于天外‘玉山’的道人，他心中始终抱有警惕。

　　“称王建制，这乃是古老的集运之法，相传在远古之年，这种法子十分盛行，我家的祖师们，似乎也掺和过王朝的更迭，据说，他们叫这为‘扶龙庭’……”

　　姜侠子放下手，轻抚着肩头的小狸猫：

　　“我龙泉界多年未见此等景象了，倒是令人有些好奇……”

　　“乱世争龙，人命如草，一人称王，几人丧命？”

　　素明合十双手，诵念心经，片刻后，又佯作无意：

　　“却不知你龙泉界又是何等光景，听你话中的涵义，似乎是连争龙都无？”

　　“小和尚，不擅心机，就不要卖弄了。我姜某人混迹天下两百年，什么没见过？”

　　姜侠子嗤笑一声，毫不留情的点破了这小和尚的心思，却也不在意：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说说也无所谓。”

　　“阿弥陀佛。”

　　素明静静倾听。

　　对于‘天外’，他实在是好奇至极。

　　“我龙泉界，乃是宗派治世，以仙道三派、佛门二宗、妖道五宗、魔道七脉为首的诸宗门，执掌着天下权柄，无数年……

　　世俗王朝，哪还有什么更迭？”

　　姜侠子说着，突然叹了口气：

　　“其实，那也不好……”

　　素明还想询问，他却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转而道：

　　“依你所说，那什么西北王，就是你们这地界的天下第一武者？”

　　“应该，是？”

　　素明也不确定。

　　他也不太相信那位故人已然强横如斯，可定阳城一战之后，所有人都这么说，

　　那大概，还是有几分准头？

　　至少，他一路来听闻的议论中，这位故人的名头，已然盖压了剑圣慕清流。

　　“不愧是传说中的十劫第一界，这武道，真真是匪夷所思，难以想象，不得了啊……”

　　姜侠子心有感叹。

　　来到此间的这些日子，他所遇到的最大惊喜，就是此界名为‘武道’的手段。

　　以凡人之躯，比肩仙神，这样的例子，便是在龙泉界，乃至于‘万法楼’内，都是极罕见的。

　　而在此界，神通主居然被打压的不成样子。

　　这如何能不让他震惊，好奇？

　　十劫第一界……

　　默默的将眼前人的话记在心里，素明仍在询问，也不再佯装，坦然询问：

　　“道友，你来此间，到底有何目的？”

　　说话间，他停下了脚步，不再向前。

　　“啧，图穷匕见？”

　　姜侠子似笑非笑：

　　“怎么，贫道若不说，你就不给带路了？都到了这地界了，你不带路，也有的是人带路。”

　　素明合十双手：

　　“若道友自己寻上门去……”

　　想了想那位旧有的脾气，他认真道：“道友可能会被当场打死……”

　　“哈哈哈。”

　　姜侠子先是一愣，旋即放声大笑，直引得四周行人瞩目，方才平复：

　　“贫道虽然不信，但你我一路相伴许久，也是有些情义，便告诉你，也没什么……”

　　嗯？！

　　他答应的这般爽快，素明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他本来是担忧自己将外患带来西北道，故而想要问清其人来意。

　　本已等待着其人反目，没想到………

　　“龙泉界，不是善地，我玉山曾经也算大派，可如今十分之凋零，而姜某一念之差，被一极凶横的势力擒拿，不得不为他们办事，顺便……”

　　说话之间，四周平静了下来，素明余光扫过，四周之人似乎根本听不到两人的交谈。

　　一层朦胧的气机，笼罩了两人。

　　“寻那什么玄功境界，乃是那势力的任务，贫道自个，则是想要在这被最近天海的十劫第一界，寻一下我宗门祖师所在的洞天福地……”

　　“玄天妙法昆仑山，玉虚真境界！”

　　说话之间，姜侠子的精神高度集中，奈何，眼前这小和尚脸色毫无变化，似是根本没听说过。

　　“阿弥陀佛。”

　　虽不知眼前人所说是真是假，但素明也无话可说，人有问必答，他还能如何？

　　两人交谈之间，脚步却没停，不过小半日光景，就在天色即将黯淡之时，远远地，看到了西北城。

　　“好一座大城！”

　　望着黄昏之下，似如巨兽横卧般的城池，姜侠子啧啧称奇，而临近此处，他的感触越发深刻。

　　隐隐间，他只觉人运汇聚如海，似有一条巨蛟即将蜕变，其气息之可怖，让他都有些动容。

　　龙泉界，是没有大城的，于宗门的庇护之下，绝大多数的城池，甚至都没有城墙。

　　更没有这样的人运汇聚。

　　“这……”

　　感受着那滚滚人运，姜侠子突然理解了传说中的祖师们为何会愿意扶龙庭。

　　这一地之运都如此之强横，一国，天下，又该是何等恐怖？

　　用来炼丹、炼宝、修持神通，岂非是天地同力，事半功百千万倍？

　　“新鲜出炉的炊饼........”

　　“来自兖州上好的胭脂水粉，各位客官买来送给心仪的姑娘，夫人........”

　　“刚刚采摘的，上百年份的老山药，补精益气的好东西啊.......”

　　“上好的定安道的上等锦布，各种颜色都有啊.......”

　　“上等龙马，只要白银五百两……”

　　……

　　长长的城门洞走过，扑面而来的喧嚣，令两人神色各异。

　　熟悉了千里无人烟的冷寂，陡来到这热闹喧嚣更胜往昔的西北城，素明只觉有些无所适从。

　　而姜侠子，则是被城中的气息所惊。

　　于城外，人运汇聚如潮，感知还不甚清晰，走进城中，他清晰的感知到了这座大城之中的强横气息。

　　“一、二、三……六道十都级的气息？！”

　　以望气术扫过城池，未细看，姜侠子的眼皮已不由一颤。

　　来此间虽然不久，可他也已然知晓了，此界能成十都的神通主，多半兼修着武道。

　　换而言之，这些气息，几乎都相当于有着攻伐神通的十都主！

　　而即便是在龙泉界，拥有杀伐神通的十都主，也十不足一……

　　“道友，你……”

　　素明欲言又止。

　　但还不等他纠结，姜侠子已主动开口，提出要四处转一转，并让他代为走一遭，先送上拜帖。

　　“道友切莫胡来。”

　　警惕的看了一眼道人肩头趴着的狸猫，素明低声警告，那是头猛虎。

　　且是传说之中才有的‘妖兽’。

　　“贫道从来与人为善……”

　　姜侠子微微一笑，不等他回答，已没入人潮之中。

　　望气术所见，着实惊人，姜侠子心念转动，放弃了此时登门的心思。

　　“西北王……”

　　他心中正自转着念头，还是决定先从侧面瞧上一瞧。

　　他虽然不认为这灵潮未至的地界有什么难以抗衡的危险，但这毕竟是传说中的十劫第一界……

　　呼~

　　身形伏低，脚下微动，几个闪烁已将身后的小和尚摆脱，左转右转，未多久，已来到了一处酒楼上。

　　西北王府之外，少有高楼，即便是这处，也不要想能俯瞰王府所在。

　　但这是对于寻常人而言。

　　姜侠子随意寻了处靠窗之地，催发望气术，循着心头的感应，看向了王府后院。

　　嗡~

　　一术起，天地宽。

　　霎时间，眼前的景象已然剥离开来，姜侠子凝神望去，目之所及，墙壁屋舍都不能阻拦。

　　‘也不过如……’

　　眼见无有阻拦，姜侠子心头一松，可旋即就大叫一声，仰面就倒，

　　倒地就逃：

　　“艹！天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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