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里，玉珠累得满头大汗，因为她背着穆青青走了约莫半里路。

穆青青故意捣乱，一会儿勒一勒她的脖子，一会儿揪一揪她的耳朵，令人不胜其烦。

眼见就快到了浣衣处，穆青青抓紧机会拔下玉珠一只流苏发簪，拿流苏瘙她脖子，玉珠颈间一痒，电流窜到脚尖，差点儿摔倒。

“穆姑娘！还请您安分些！”玉珠终于忍无可忍，旁边儿出现一口井，她恨不得将她丢进去。

“玉珠姑娘，还请您稳重些，常年跟在老夫人跟前儿的人，怎会如此没定力？我不过是拿流苏试一试你，你便立刻忍不住了。”穆青青恶人先告状，说得振振有词，“若是当不了差，便换人来当，不必硬撑。”

玉珠气得眼冒金星，明明是她在找事，反倒成了自己的错了。

不过她现在没工夫同她讨论对错，浣衣处那儿可还等着呢。她是老夫人一手教出来的人，自然要听老夫人的话。

“罢了，穆姑娘，您还是歇歇您这张嘴吧，别等着一会儿真耽误了事儿。”

玉珠加快了脚步，终于在浣衣处门口停下。

“还不快给我开门？”她语气有些急促，背着一个一百多斤的大活人走了这么远，玉珠早就体力不支了。

一个年长的老嬷嬷赶紧过来开门，将二人迎了进去。

“穆姑娘来啦，衣裳已经叠好了搁在那儿，你一会儿过去拿吧。”

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屋子，穆青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那道门紧紧关着，是再寻常不过的存衣房。

看来老夫人设的陷阱就在那里头了。

“玉珠……”穆青青摇着她的袖子，一副可怜样儿，“你背我去吧。”

玉珠一甩手，满肚子气，“你能不能别装了？明明手脚都没坏！我瞧你就是故意刁难我！”

穆青青在心中冷哼，我就是故意刁难你又怎样？

坏心思被深深埋在心里，一点儿没露出来，她可怜地眨巴着眼睛，眼眶子里泛着泪花，“玉珠，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是真的脚崴了。既然你不愿背我，那我这就回去了。”

玉珠气得直跺脚，“进屋里自己拿衣裳时就说自己脚崴了，回青荷苑时脚却又麻利得很，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你还说自己不是装的？”

一连串委屈瞬间爆发出来，她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却没机会再说了。

因为老嬷嬷横了她一眼，“玉珠！穆姑娘是贵人，你怎可以下犯上！”

玉珠郁闷得闭了嘴，心里依旧不服，都是没有背景的穷家女，凭什么她能被摄政王瞧上，一夕之间变成了凤凰，成了人人口中的贵人。

而她自己……却是人人可踩一脚的卑微奴婢。

“玉珠！还不快背着穆姑娘进去？”老嬷嬷又开始施压。

这老嬷嬷是宁家的老人了，最初也是由老夫人一手调教的，玉珠虽是老夫人的人，却也惹不起她。

“上来吧。”玉珠蹲下身子，不情不愿道。

穆青青慢悠悠地趴到她背上，跟着她进了屋。

屋里头光线昏暗，一开门，就见一个女子跪在正中央，她身穿大红色衣裳，伸出来的手如枯枝一般，半点儿肉都没有，看起来十分诡异。

“奴婢参见穆姑娘。”女子恭恭敬敬行礼，声音犹如二八少女，亲切好听，又有点熟悉。

但穆青青一时想不起来她是谁。

当她抬起头来时，连带着玉珠都惊呼一声，后退了两步，“这是人是鬼啊！”

只见那婢女有二八少女般清脆的声音及身段，身上也穿着属于正值芳华女子的衣裳，可是一头乌发下的脸，却犹如骷髅般，脸颊凹陷，布满皱纹，面皮耷拉着，这俨然是古稀老人的样貌。

她迅速拿袖子挡住脸，“奴婢样貌丑陋，唐突了穆姑娘，还请穆姑娘恕罪。”

穆青青皱了皱眉，没说什么，倒是玉珠有些忍受不了，“天哪！浣衣处从哪里招来这样一个古怪的老女人？留着也不怕惊吓了主子！嬷嬷，您快把她打发了吧！看她这一把老骨头，别洗个衣裳再把胳膊腿儿给洗断了。”

那女子抬起眼皮子看了玉珠一眼，瘆人得很，吓得玉珠一个机灵，转身想逃。

穆青青一把将人扯回来，“玉珠，别急着走啊！一会儿还要劳烦你将我背回去呢！”

老嬷嬷走上前来，也横了玉珠一眼，“玉珠！不得无礼，虞美人只是样貌老了些，其实今年不过二十岁，风华正茂呢，只是日日在外头洗衣裳，被风磨得沧桑了些许。”

玉珠和穆青青齐齐看向老嬷嬷，疑惑的眼神仿佛在说，这叫沧桑了些许？

被风吹一吹便让一个二十岁的女人老成这样，简直是胡说八道！

穆青青猛然听到虞美人的名字愣了一下，虞美人？这名字好生耳熟。

一年前寿宴之时，似乎也有个叫虞美人的鲜卑族女奴出现过，当时她陷害自己，被罚进了浣衣处。

可是那位虞美人风华正茂，美艳不可方物，若说眼前的这个虞美人就是那位女奴，打死她都不信。

然而事情的真相时常会超出人类的认知。

只见那面孔苍老的女子朝着穆青青微微福身，以诡异的少女音色道：“穆姑娘，我们曾见过的！”

穆青青汗毛倒竖，“何、何时见过？”

虞美人笑而不答，“穆姑娘贵人多忘事，罢了，像我这样的老妪不值当您认识，走吧，奴婢这就带您去拿您的嫁衣。”

几人一并走进库房，大红色嫁衣艳得像血，金色滚边烨烨生辉，一只金色凤凰在血海中翻腾，仿佛要从布料中飞出来一样。

穆青青近年来所有的衣裳都是由宁牧川准备的，全是世间珍品，不是云南贡品，就是江南制造府的孝敬。

故而品味也刁了不少。

饶是已见过无数珍宝的穆青青，也不禁惊叹于这件嫁衣的做工精巧。

玉珠情不自禁伸手轻轻抚摸着衣裳，只觉布料轻盈滑软，令人心驰。

“住手！”虞美人忽将玉珠的手打掉，“这衣裳你不配摸！只有未来尊贵的摄政王妃才有资格触碰它。”

虞美人布满皱纹的脸微微一笑，那双澄澈如少女的眼眸里满是虔诚，“穆姑娘，请您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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