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刑司里一片黑暗，又厚又高的围墙上只开了一扇小小的窗，几乎透不进光来。

长长的甬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刑具，每一样刑具上都沾染了不少血腥气，不管是受罚的下人还是掌刑的姑姑太监，脸色都苍白灰败，怨念极深。

可见这里不是什么好去处。

穆青青已经来这儿第二天了，一直没阖过眼。

脑袋晕晕沉沉地发懵，头疼得厉害，也冷得厉害。

寒冬腊月里，她身上只披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走路都直打摆子，一双白皙的手冻得青紫，拿不住东西。

所谓慎刑司便是惩罚犯错下人的地方。

人人畏之如虎，只因为此地有去无回，里头苦闷的掌事太监会想尽办法折磨她们，轻则精神失常，重则一命呜呼。

穆青青才来两天就已经快受不了了。

张氏姑姑把她们当做牛马，一大早鸡都没叫就拿鞭子赶着她们起身，先是要将粮食扛进来摞好，走得慢了，摔了跤都得挨打。

粮食扛进来后，便要充当驴的角色开始拉磨，真正的驴却悠哉悠哉地站在一边儿呲着牙，悠闲地吃草料。

时不时从鼻孔喷出两道热气来，驴叫两声，似嘲似讽。

穆青青力气小，根本拉不动磨，肩膀勒出两道印子，还被罚不能吃饭喝水。

以至于她嘴唇苍白开裂，整个人渴得要死。

她勉强拉了一圈磨，看着驴水槽中的水咽了咽口水，恨不得立即冲过去喝上两口。

然而不远处就站着孙总管，孙总管的手中拿着一只鞭子，随时预备着抽上来，故而穆青青不敢轻举妄动。

那日她在宝石湖落了水，立即就被捞了出去，紧接着是一天一夜的囚禁，后来闯进来一队官兵，将自己抢了出去。

本以为官兵会放自己走，可他们却将自己掳进了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她好一番打听，才搞清楚了自己所在位置竟是皇宫内的慎刑司！

可是这些人为何要把自己关进慎刑司呢？她又不是宫里的奴才？

“孙总管，上头传你。”一个小太监走到孙总管面前，将他叫走。

孙总管目光在做活的宫人身上巡视了一圈，举着鞭子冷冷威胁道：“都别偷懒啊！要是让我瞧见谁偷了懒，可别怪我给你上刑！”

穆青青哆嗦了一下，目送孙总管远去。

她渴望地看着驴水槽中的水，心想这是最好的机会了，可孙总管虽走了，这里还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

揭发举报是有奖赏的，穆青青谨慎地看了那些宫人一眼，见她们双眼麻木地拉着磨，显然早被磨没了性子。

衡量再三，她还是决定冒一次险，打死和渴死，她宁愿被打死。

穆青青瞅准时机，迅速扑到水槽旁，将头埋进水槽中，牲口般咕咚咕咚喝着水。

她并不觉得羞耻，因为到了这里，任何人都会变成牲口，哪儿还有功夫还管什么尊严不尊严？

喝饱之后，穆青青颓然坐在一地泥污上，抬头时，麻木的表情渐渐变得惊恐。

因为孙总管正立在自己面前，嘴角扯着诡谲的笑。

“孙、孙总管……我只是太渴了。”穆青青浑身毛孔张开，惊惧到了极点。

孙总管和蔼一笑，像个慈眉善目的大善人，“哎呦我的姑奶奶，别怕，快起来吧！喝这里的脏水做什么？有位大人要见你，赶紧收拾收拾去大人那儿喝上好的龙井吧！”

他越是这样，穆青青就越是恐惧，因为同样的表情她在昨天也看到过。

一个犯错的小宫女既没受罚也没挨骂，被孙总管带走，她们还当她是被无罪释放了，哪知半夜又被丢了回来。

去的时候还整整齐齐穿着衣裳，回来的时候身上就裹了块儿破布，浑身都是青紫痕迹，没了几根脚趾，就剩一口气儿了。

舌头也没了，身子虚得连水都咽不下。

不过半个时辰，就永远地闭上了眼。

大家都说，她是被孙总管卖给了大官儿，专门用来满足官人们奇葩的癖好。

穆青青心里直打鼓，她不会也摊上这事儿了吧！

“孙总管，我能不能不去？”穆青青吓得手脚都软了，与其被龌龊的手段折磨死，还不如拉磨累死，“我一定好好拉！我比驴还结实呢，有的是力气！”

穆青青口不择言，语无伦次。

孙总管只是揣着手笑，递给嬷嬷一个眼神儿，嬷嬷们便将她拉起来，拿绳子紧紧捆了，往外拖。

穆青青疯狂挣扎，大吼大叫。

孙总管终于冷了脸，“你这是何必呢？送你去过好日子你不去，非要在这当驴，不是有病么？”

见求饶无效，穆青青也火了，开始不住咒骂，“你个混账王八蛋！没道德没人性的阉人，有本事就别让姑奶奶我翻了身，否则我非要把你剁成肉泥喂猪！”

“嘿！你这小贱人！”孙总管气得七窍生烟，偏又骂不过她，只好气急败坏道，“还不快把她这不干不净的嘴巴堵上！”

穆青青终于安静了下来。

孙总管一路上不停地瞪她，“要不是王大人说不让伤了你皮肉，你早就被打得皮开肉绽了！”

穆青青心头一紧，本来她心里还存着希望，希望来找她的人是摄政王或者八王爷，可一听找自己的是王大人，希望便瞬间破灭了。

王大人是谁？她可从来没听过。

上回那个宫女去见的是哪个大人来着？好像也是王大人，看来这次自己的小命是真的到头了。

穆青青不再咒骂，默默落泪。

孙总管心情总算好了些，又往井里落了一块儿石头，“虽然王大人说不许我伤你皮肉，但到了他那儿，你恐怕也要缺胳膊断腿，被好一番收拾。”

“记住啊！到了那里可得有分寸些，别乱吼乱叫的，不然你的舌头可也保不住！”

“若是他说什么你做什么，说不定还能死得慢一些，上个月有个宫女，最是乖巧，抬回来之后可活了一个月才断气儿呢！你别泄气，还有希望！”

穆青青的心彻底凉透了，打定主意只要解开手脚，她就一头撞死，也算得个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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